《小秘密》一木言羊

29、有苦却难言

　　这摔倒的理由实在，妙不可言……

　　周大道曾经不下一次地问过肖桐：“兄弟，你到底是喜欢唐唐哪儿啊？人家都名花有主了，你还这么死心踏地！”

　　每一次肖桐都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喜欢她漂亮，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这理由乍一听，庸俗。再想想，“妙”到虚伪。

　　漂亮。在“美女”已经烂大街地成为女性代称的今天，“漂亮”这个词语也还是很矜持地保持着它的档次。对唐佳蓉这样算不上精致的脸蛋，我们会选择“可爱”来形容，而不是昧着良心硬把“漂亮”按到她头上。可肖桐却很真诚地说，唐佳蓉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之一，即便他曾经和女神级别的郭佳倩交往过一段时间。

　　“我承认，唐唐清秀可人、性格又好，但漂亮？你到底觉得她哪里漂亮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能你这么夸夸其谈吧。”周大道惊到了，但这会儿就算西施、貂蝉、王昭君、杨玉环齐齐立在肖桐眼前都美不过唐佳蓉一根脚指头。

　　如果我再告诉你，肖桐之所以养成这么“毁三观”的审美就是因为一顶翠底黑条的西瓜皮阳伞，你说妙不妙？比苹果砸到牛顿头顶还妙不可言吧？

　　事情还得回到青苹果时代的大学里说起。

　　被偷了自行车后，唐佳蓉每天都蹭江可方的后座，但她们专业不同、上课的教室也很不相同，蹭不上的时候唐佳蓉只能顶着大太阳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肖桐弄丢了她的自行车，唐佳蓉气得一星期都没跟他讲话。肖桐那会儿又悔又恼，托周大道找了份兼职准备赔她一辆。

　　那天，气象台又发布了黄色高温预警，学校里知了的叫声连成了一片一片，可树荫却小得可怜，只一团一团缩在树干底下，恰是正午时分。

　　肖桐在食堂吃过午饭正打算去宿舍睡个午觉就出去超市打工，在车棚取闪电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一顶西瓜皮造型的阳伞从女生宿舍里跳出来。这天热到挨近路面的空气都被太阳晒得卷起热浪，烘得脚下凉鞋的鞋底几乎融化，光站在原地都要被蒸发掉了。这时候瞅见这么一块翠底黑条的“西瓜皮”，比望梅还止渴，肖桐忍不住顶着太阳多看了两眼。

　　肖桐和“西瓜皮”当中隔了一块绿化草坪的小花坛，草坪的石栏上摆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太阳花，生机勃勃、开得正好。撑伞的人貌似心情不错，把伞杆搭在肩上、握着手柄呼呼地转，绿油油的伞面漾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大夏天里很是赏心悦目。

　　“西瓜皮”越走越近，下头是一张熟悉的脸——肖桐吃饭的食堂就在女生宿舍楼不远的地方，平常为了方便唐佳蓉这个懒货都是在这里解决的温饱问题。唐佳蓉耳朵里塞了白色的耳塞，脑袋一叩一叩的，估计正跟着音乐打拍，连转伞的动作都带了旋律。她穿了一条嫩黄色的吊带裙，长度就在膝盖上面，随着脚步轻移、裙角翻飞。

　　“唐唐……”肖桐犹豫着叫了一声，到底还在冷战中，声音迟疑。唐佳蓉果然没有听见，走得步子不大却快，脑旁的小辫子一跳一跳的。肖桐没办法，把手张在嘴边又叫了一声，“唐佳蓉！”

　　这回总算听见了。唐佳蓉摘下耳塞侧过身找了找，见是肖桐翻高了伞面就笑着冲他摇手。她的皮肤本身就白，今天又穿了一身的浅黄，站在绿茵茵的伞下更是娇嫩可人；她的头歪在伞杆旁边，高高抬起的手摇呀摇的，咧嘴唇边笑开了一对漂亮的括号，比花坛上一盆盆的太阳花儿还要缤纷灿烂。

　　尴尬想着要怎么开口合好的肖桐突然就看得愣了，像从来不认识花坛对面的人那样。

　　第一次，他发现唐佳蓉竟然这样好看，回眸一笑具体了肖桐词典里的“漂亮”。从此，再没找着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可惜，这漂亮从他的惊鸿一瞥里破壳而生，也在他听到唐佳蓉开口的瞬间崩塌。

　　“大腿儿！”唐佳蓉高兴地招手，脸上的笑毫无芥蒂，脚下却不停，“南先生送了我一辆新脚踏车，停在北门让我过去取呢！怎么样，我RP好吧？”

　　肖桐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南先生送的脚踏车就这么不由分说地缝补了两人的友情，从此以后也只剩下友情。从此，不管是哭的笑的、生气的开心的，任何表情动作的唐佳蓉都漂亮到叫他心跳加速，继而又心痛到无以回复。

　　今天，望着唐佳蓉撑着这顶“西瓜皮”姗姗而行，肖桐莫名腾起一股气来。打伞踢伞一气呵成，人字拖踩在积水洼里泡断了带子，脚下一滑，“咚”的一声栽在雨里。

　　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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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桐的手掌底都破了，血丝不断地渗出来，这一下摔得实在不轻。最后外出觅食计划只能告一段落，唐佳蓉让肖桐挂在自己肩上把他扛回家去。

　　唐佳蓉一进门就找出急救箱，要帮肖桐消毒抹药。但肖桐只把手上的破伞塞给她，然后夺过药箱拐进浴室去了。

　　唐佳蓉敲门，关切道：“大腿儿，我帮你擦吧！”

　　肖桐摔的时候骨头全磕到地上了，走回来的时候一步一痛，跟人鱼公主似的。唐佳蓉隔着门问话的时候他刚撩开衣服，一看，先着地的右手手肘都紫了。更尴尬的是，剥下裤子后发现在这半边屁/股也肿了起来，整个人惨不忍睹。

　　“你只会添乱，不用你！”浴室的拉门上装的是磨砂玻璃，唐佳蓉的脸几乎贴到上面去了。肖桐心里又羞又恼，更怕门外的人冲进浴室来，于是赶紧派了任务给她，“都怪你不给饭吃，饿得我眼冒金星摔了个大跟头！你快出去给我买饭回来！”

　　肖桐洗完澡出来唐佳蓉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两只手上拎满了白色的泡沫外卖盒：“都上完药了吗？”说着踮起脚扑过来。

　　肖桐一边推开她一边往口袋里看，全是沙县小吃：“你就这么款待救命恩人？”唐佳蓉听了立即晃了晃另一只手，“不就是鸭脖子吗？也没豪华到哪里去！”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却已经在桌边坐下来了。

　　他坐下去的时候悬着屁/股动作很慢，受伤的半边挨着椅子边儿了才小心地放另外一边下去。唐佳蓉捂着嘴偷笑，被肖桐狠狠瞪了一眼。她挑了眉，把桌上吃的哗啦啦全部扫走，肖桐手上抓着筷子追进去：“唐佳蓉！”

　　那人却搬了小桌子到床上，回头冲他笑眯眯地招手。肖桐明白了，她是要窝床上上吃饭呢。

　　唐佳蓉是吃货，更是懒货。

　　宿舍里下面是书桌、上头是床，一般人都在书桌上看书学习玩电脑、上了床就睡觉，可她的活动领域就只在床上。一般人冬天才搬上床的电脑桌她一年四季靠墙摆着，一回宿舍就噌噌噌地爬上床去，搭起小桌子开了电脑吃零食，要多颓废就多颓废。

　　“来呀，床上软！不会痛！”她拍拍旁边，催道。

　　肖桐想了想还是铺了报纸在上面，然后才盘腿坐上去：“吃相好点儿，我可不想半夜被鸭脖子的骨头硌着！”

　　其实，沙县小吃的东西虽然其貌不扬，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蒸饺、小笼加炒面两人吃得心满意足。饕餮过后啃啃鸭脖，好不惬意。

　　“刚刚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搞笑！”唐佳蓉吃饱了饭精神百倍，丢开啃完的骨头、吮吮手指头道，“前一秒还拿伞打我，害得我头发都湿了，能多气人就多气人。我正琢磨着怎么打回来呢，说时迟，那时快，你就四仰八叉地摔地上了，真是恶有恶报！”

　　唐佳蓉得意得眼尾都飞上天了，“恶有恶报”四个字脱口的时候一掌拍在小桌子上。同样的，说时迟，那时快，一桌的鸭脖子骨头迸起来，纷纷掉到床上。

　　肖桐就知道会这样，平淡地起身，跨到沙发床上：“今天便宜你了，睡大床吧。”他像是累了，裹着毯子闷头睡了。

　　半夜，唐佳蓉听到旁边的呼吸声有些重，打开床头灯望过去，肖桐蹙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大腿儿？”唐佳蓉轻轻叫了一声，他皱紧眉头低声呻/吟，还握了拳手去揉自己的头。

　　怕是摔着脑袋了？唐佳蓉不放心，跨到沙发床上对着他的耳朵又叫了一声：“肖桐，哪儿不舒服吗？”

　　肖桐依旧迷糊地闭着眼，嘴里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低嘤。唐佳蓉看他的手不停在头上揉，于是跨坐到他身上，用食指和中指帮他按摩太阳穴。按了一会儿，肖桐的表情缓和许多，唐佳蓉也轻轻吁了口气。

　　挨得近了，就闻到他身上药水的味道，夹在沐浴露的芒果味里竟然奇妙得没有一点点违和感。他睡觉穿的T恤领子很大，侧身的时候露了近半个肩膀出来。唐佳蓉担心他还有其他地方的伤，一只手保持按摩太阳穴的动作、一只手拎起他领口往里面看。

　　肖桐突然“啪”地睁开眼，眼角一团橙黄的柔光。他顺着那团光扭头，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是唐佳蓉最喜欢的伊卡莲，甜甜的果香。她像只猫一样俯在自己身上，呼吸轻轻喷在肩头耳旁。肩头又痒又凉，一股电流脚底窜到脑门，滋地一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做什么？！”肖桐顿时一个激灵，呼吸都不顺畅了，推开她想翻身起来。

　　唐佳蓉听到声音知道肖桐醒了，正待解释却被推了一把，身子晃了晃慌张地拽住肖桐的手臂。两人的动作又猛又大，可怜的沙发床“嗒”地一声突然塌下去，像老鼠夹似地把他们一并夹住。

　　唐佳蓉和肖桐面对面地倒下去，被沙发床夹得动弹不得。可怜的肖桐本来就全身淤痛，半夜里又被这么一夹一摔，真是衰到家了。但唐佳蓉可不这么觉得，这事情这动作搞笑到不行，她趴在肖桐身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肖桐真是气恼无奈加丢人，好不容易搂住唐佳蓉侧身把重心移到一边，用两人的重量把沙发床的一侧压回地板，最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唐佳蓉还止不住笑，倒在大床上捂着肚子滚来滚去。终于肖桐气乎乎地踢她一脚：“你谋财害命啊你！”

　　唐佳蓉笑得满脸通红，抱着被子冲他眨眼：“论才貌家世，我怎么也得找我们家南先生谋财害命才值当吧？”

　　肖桐听了更是火冒三丈：“呵，那你找去呀？干嘛不让南先生回来陪你呆在这鬼屋里呀？一个有夫之妇找我这个热血青年同居一室，不怕被浸猪笼啊？”

　　“好好好，浸猪笼、浸猪笼！”唐佳蓉笑嘻嘻地坐起来，拍拍肖桐哄说，“折腾这么一下累了吧，饿了吧？我们叫外卖，吃块大鸡排怎么样？”

　　肖桐哼地扭头，趿上拖鞋去厨房找水喝。饮水机放在饭厅里，杯子却在厨房，肖桐懒得开灯摸黑在厨房里找杯子。厨房是窄窄长长的一条，最内是灶具和抽油烟机，接着是放碗筷杯子的橱架，橱架对过就切菜洗菜的流水台。肖桐顺利地摸到杯子，转身正准备用自来水冲洗一下，还没来得及拧开水龙头就听到“呲呲”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很刺耳，像指甲刮在黑板上，像唐佳蓉拖着沙发床、床脚擦着地板，还有点儿像唐佳蓉说的鬼片里女鬼挠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