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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小小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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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肖桐轻声朝卧室里叫一声。唐佳蓉正握着电话鸡排鱿鱼须地点餐没有听见,肖桐歪头侧耳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有奇怪的声响,“唐佳蓉,唐佳蓉,你过来!”
这回唐佳蓉终于听到了,报上门牌号后走过来:“干嘛呀?”
肖桐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拉着她的手一起听:“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声音?”唐佳蓉立即紧张起来,屏住呼吸。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这会儿什么动静都没有。但两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又听到“呲呲”的微弱声音。唐佳蓉表情凝重地对肖桐点点头,嘴唇都白了。肖桐示意她去把厨房电灯打开,放下水杯仔细去听,顺着声响最终在水槽下面慢慢蹲下来。
水槽下方有扇木质的柜门,上头还有个小把手。肖桐轻轻地问:“这里面是什么?可以拉开吗?”
唐佳蓉急急拉住他的手臂,用力摇头:“别拉别拉。万一……太吓人了。”说着就要把肖桐往卧室里拖,看样子是打定主意眼不见为净了。肖桐可不依,挣开唐佳蓉的手迅速打开柜门。
电光石火间,什么东西飞快地窜出来从唐佳蓉的两只脚当中钻了过去。唐佳蓉赤着脚,那物体与她的皮肤一触而过,只一瞬间就激得她毛骨悚然,跳起来尖叫。肖桐紧追不舍,已经看清了它的真身:“靠,老鼠!”唐佳蓉听了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左脚搓右脚地去擦刚刚被老鼠亲密接触过的脚丫子。
肖桐跟着老鼠在家来跳上跳下,心里却也很没底:过会儿要真追上了是要赤手抓呢还是拍蟑螂一样用拖鞋拍?谁晓得还没等肖桐想到招儿,那老鼠往阳台方向飞窜,最终竟然一头撞在窗台的玻璃窗上跌下来。受此重创后,这家伙的动作就没那么伶俐了,肖桐顺手操起竖在墙角沥水的西瓜伞三下两下把它打死。
唐佳蓉脸色发青地看着肖桐把死掉的大老鼠用伞尖挑进垃圾桶里,然后把黑色垃圾袋扎好出门丢掉。回来的时候肖桐手上还提着灭鼠功臣——唐佳蓉的翠底黑条西瓜伞,她别过头去,嘴唇颤抖着说:“别别别,一起丢了,我看着恶心。”
终于,整个世界都宁静了。但唐佳蓉却连香喷喷的大鸡排也吃不下了,躲在卫生间里一遍一遍地搓脚。
肖桐咬着鸡排在卫生间外总结陈词:“我仔细看过了,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只是水管而已。我猜那只老鼠肯定是顺着水管爬进你家里的,可它怎么也没想到出了水管就被关在柜子里了。可怜的小家伙在柜子里没东西吃,只好用爪子抠柜门,所以你才会听到那些声音,柜门上还有爪子印呢,你要不要看看?”
唐佳蓉耷拉着肩头走出来,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恶心。”刚刚那只老鼠逃命的时候好像有一个瞬间和唐佳蓉四目相对了,两只绿豆似的黑眼珠想起来就阴森森的,还有脚上被它的毛发擦过的触觉……
唐佳蓉觉得她快死了,虚弱地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肖桐听到被子底下有低低的声音,心软地想靠过去安慰,待近了仔细一听原来是唐佳蓉正和贾南打电话。肖桐把手上的鸡排放到一边,走进浴室里。
他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等出来看到唐佳蓉坐在床沿抵着墙睡着了。他轻声走过去,慢慢地在她跟前蹲下去:床头灯灯光朦胧,她的脸比醒着的时候文静许多,眉毛、睫毛、甚至脸上的细茸毛都散发出一种恬静的美好。
突然唐佳蓉的脑袋打了个瞌睡,整个身体都往一边歪下去。肖桐仓皇用手掌托住她的下巴,生怕她瞌醒后又想起那只大老鼠吓得睡不着觉。还好,唐佳蓉靠在他的手臂里,熟睡不醒。肖桐苦笑,叹息着帮她在床上睡好。枕头下露出白白一角,肖桐好奇地抽出来一看,竟然是唐佳蓉和贾南的合影,她对着镜头甜笑着用手笔出“V”字。
肖桐叹口气把合影塞回唐佳蓉枕头下面,关掉灯倒头睡回沙发床上。他把手垫在脑袋下面,一片漆黑里眼睛瞪得很大。
只怪自己太过骄傲自信,总以为周遭的一切都会绕着自己公转,永恒公转。睁开眼就能见到的人,总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人,看得久了就习以为常了,哪里想得到稍不留神就成了别人的了?
如今,只能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了……
肖桐翻身。沙发床比普通的床矮很多,他看不清上面的人的脸。冲锋陷阵为她灭鼠的是他,可她软声哭诉的人不是他。就像他自己说的,唐佳蓉是有夫之妇,难道还真盼着她和自己一起去浸猪笼吗?
肖桐烦闷地从沙发床上坐起来,从包里翻出香烟,躲进阳台里面。雨老早停了,天也快亮了,阳台上还晾着几件唐佳蓉的衣服,肖桐伸手一摸,湿的。有时候想想唐佳蓉特别可恨,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就算了,还偏找个走南闯北、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当男朋友,结果肖桐想逃都逃不开。
有人说,肖桐这样叫做“男闺蜜”,但周大道不同意:“唐唐有跟你闺房密话,说过南先生哪样好哪样不好吗?或者她有跟你说过想几岁结婚生几个孩子吗?没有吧!所以你充其量就是她的好哥儿们罢了。”
是的,唐佳蓉和肖桐什么都谈,可从来不讲这些恋爱心思、儿女情长。所以肖桐没这个荣幸,他还不够格。
有时候,唐佳蓉崇拜他,什么都愿意听他的、特别依赖他。有时候,唐佳蓉心疼他,什么都依着他、生病了还照顾他。肖桐点上烟,吸了一口之后夹在指间盯着烟头的猩红发呆:肖桐和唐佳蓉,很难定义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东方慢慢泛起鱼吐白,肖桐想起唐佳蓉躲在被窝给贾南打的电话,等天亮了他肯定飞回来,那么自己又该退场了。呵,什么角色啊你,肖桐!他用力捻掉香烟,回房从包里撕了张纸。
写完最后一个字,肖桐既沉痛又轻松。他把纸叠成四折带回屋里,看了一圈最后放在沙发床上。唐佳蓉还睡着,一只手探出被子搁在床沿,肖桐柔柔拿起来放进被窝里。眼睛已经适应了现在这种晦暗不清的光线,可以把唐佳蓉的脸看得一清二楚,肖桐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久,心里报复般地想:凭什么总让我一个人伤脑筋,你却还和别人好好的?这回,就不让你好过了。唐佳蓉,我肖桐这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转身,肖桐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唐佳蓉和沙发床上的信,悄声拉门离开。
男女之间,朋友关系是这世上最简单的关系。男女关系,却是朋友之间最复杂的牵连。即使今天之后,这段关系会复杂到破镜难圆、覆水难收,肖桐也认了!
唐佳蓉,要么做我女朋友,要么连朋友也别做了。我放你走,你也放我走,不然我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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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要去做一件很没把握的事情之前,肖桐总会用一种很俗的办法鼓励自己:虽然做了也不一定会成功,但是去做,就会有50%成功的机会;要是不去做,就根本连成功的机会都没有。他知道唐佳蓉每天起来之后会把沙发床重新折起来,这时候必然会看见他留下的信。回到学校之后,肖桐把手机时时揣在身上里,连去球场、澡堂都不敢离身。然而,天都暗了还没有动静。
这一刀,悬在脖子上却迟迟没有落下,折磨人得很。
肖桐用室友手机给自己拨了一遍,响了,没坏。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还哪儿来的电话?
他的心拔凉拔凉的,茫然盯着电脑上的设计图,直到画面跳成了屏保都浑然不觉。
“肖桐,楼下有人找!”同学在门外叫他。
有人找?肖桐的心脏狂跳起来,僵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哎,有人找,听见了没?”
肖桐默默点了点头,同学这才抱着热水壶跑开。他握拳,发现自己紧张得指尖冰冷:唐佳蓉到楼下了。“要么做我女朋友,要么连朋友也别做了。我放你走,你也放我走,不然我要疯了”,他记得信里自己写的话,要有多忐忑,就有多决然。
这回碰面或许峰回路转、反败为胜,或许就玉石俱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
肖桐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起身下楼。每一层楼梯上都有个窗,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可肖桐一口气奔到宿舍楼外,根本不敢从窗口往外面看,所以见到贾南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南先生?”
贾南微笑,跨前一步把手上的一个大袋子递到肖桐手里:“刚刚送唐唐回家了,这是唐妈让我带过来谢谢你的。”
肖桐接过去,袋子里整齐地叠着四五个保鲜盒子,都是唐妈妈的拿手好菜。他把袋子提在手上并不急着说话,只抬了眼眸去看对面的人:“南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下周才开完会吗?”
贾南手上没了东西便把手插进裤袋里面,闲闲地笑着:“嗯,本来是那么安排的……”他留白,没有解释太多。
“哦,是吗?”肖桐和贾南平常交谈就不多,现在更是无话可说、转身要走,“我还在做作业,如果没事就先上去了。”
“你是了解唐唐的!”贾南开门见山,等肖桐回过头立即接下去讲,“以后不要再这么逼她了!”
早上留在沙发床上的信被递了上来,肖桐愣住。贾南昨晚接过唐佳蓉的电话之后坐今早的第一班飞机回来,肖桐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了门,在唐佳蓉睁眼前就把信没收掉了。
贾南又上前一步,把信塞进肖桐衣服口袋里,又退开两步:“你认识唐唐比我久,见过她为什么事苦恼吗?”他说完后顿了一顿,认真道,“我指的是真正的苦恼。”
唐佳蓉的苦恼吗?学校规定晨跑要生气、按时交不齐老师布置的作业要着急、连食堂饭菜涨价都要念叨一整天,让她不顺心的苦恼多得数也数不清。
但真正的苦恼吗?这人头脑很简单,说好听了是知足常乐,说难听的就是胸无大志。盖到一枚晨跑章就乐得蹦蹦跳跳,交作业的时候老师宽限两个钟头都要谢天谢地,食堂的鸡腿比平常块头大一点点就能多吃掉半碗米饭,让她高兴感激的事太多太多,多到转眼就把苦恼抛到脑后。
不过,肖桐只消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如果唐佳蓉看了这封信,她的快活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她笨,脑子想不了太复杂的问题,你就放过她吧。”贾南直直盯住肖桐,目光灼灼,“世事难两全,如果非要少个朋友,那么你离开她吧。别逼她放弃你,好吗?”
“她没看过信。”不用问,肖桐以肯定的语气讲。果然,贾南但笑不语,默认。他暗暗咬牙,努力撑起下巴骄傲地道,“那你凭什么替她决定?她有权利知道,更有权利选择,就算你是唐唐男朋友也不能这么霸道。” 明明被戳中软肋还是很不甘心。
贾南轻笑出声,掏出手弯在鼻子下方:“肖桐,知道什么人最幼稚吗?认为自己成熟的人,最幼稚。”说完,他重新把手插回裤袋,平缓又坚定地道,“正因为我是唐唐的男朋友,所以我有权利也有义务保护她。凭这一点,够资格请你把信收回去了吧?”
肖桐哑口无言。朋友、男朋友,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有着天壤之别。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贾南走前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夺人所爱若不是君子所为,那贾南你又算哪门子君子?肖桐很不服。他只不过总比肖桐运气好那么一丢丢,幸运地比肖桐早一步对唐佳蓉表白,幸运地比唐佳蓉早一步发现肖桐的情书,还卑鄙地退了回来。
可就那么“一丢丢”,甩开了肖桐十万八千里,让他望尘莫及。
后来有一天,肖桐在学校后面的书店里淘到一本诗集。诗,本不是肖桐爱的东西,但有一篇《错过》看过一眼就再忘不掉了。
隔膜的薄冰溶化了,
湖水是那样透彻,
被雪和谜掩埋的生命,
都在春光中复活。
一切都明明白白,
但我们仍匆匆错过,
因为你相信命运,
因为我怀疑生活……
“唐佳蓉,要么做我女朋友,要么连朋友也别做了。”
事到如今,信里写的话肖桐都还能背得出来,特别这最后的一句更是连标点符号都还历历在目,而且日久弥新。他记得写完这一句的时候,自己用力握着笔在末尾狠狠顿了一颗句点,力透纸背地戳进阳台的石栏杆上。
结果,这封信却被折成豆腐干的大小,悄悄地塞进一本诗集里面。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快乐的记忆总是很容易被遗忘,不甘的、仇恨的、痛苦的记忆却总是如影随行;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知道珍惜,得不到的却总是念念不忘。他清晰地记得那天的不甘,没办法让唐佳蓉读到这封信的不甘,被贾南以唐佳蓉为借口挡住去路的不甘。
肖桐突然惊醒,睁开眼看到天花板上踩着浪花腾起的海豚形吸顶灯。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是做梦,好长的一个梦。
肖桐人高马大,在短小的沙发上窝了一晚,睡得浑身不自在。他活动着筋骨,进房里摇摇唐佳蓉:“喂,时间不早了,我还要上班,回去洗脸刷牙了啊。”唐佳蓉翻身,迷糊地嗯了一声。
他和唐佳蓉同一栋楼,16层。走出房间肖桐去按电梯,等电梯的空档里闭上眼、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唐佳蓉这时候跑出来,手里拿着肖桐的手机,还紧紧捂住麦克风:“我错了,接了你一个电话……”
肖桐抓抓头发,毫不在意:“没关系。谁的电话?”
唐佳蓉答非所问,轻轻地讲:“我们的铃声一模一样,所以一不小心就接起来了……”他们用的都是水果机,连设的来电通知都一样是出厂默认的那个音乐。
“多大点儿事呀,回去睡吧!”肖桐揉揉唐佳蓉的头顶,没所谓地接起来:“喂?”
他的手还停在唐佳蓉的头发上面,电梯门开了。里面热热闹闹塞了一厢的人,其中一个对着手机吼:“喂个屁!死小子你夜不归宿敢玩女?长大了啊!你他妈快说在哪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