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展昭同人）》东方无痕

31、谋定

　　深夜时分，巡按府，公孙策房间。
　　当赵红凌挂着满脑袋丝缠线绕的问题敲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白玉堂和白影，两个人正以各自惯有的颓唐姿态分别霸占着这小室内的桌椅板凳兀自出神，赵红凌见了神情微怔，继而释然，开封府这一窝子，出了什么事，自然会比她更早地想到公孙策这个智囊。
　　“咳……”赵红凌望了眼屋内投向自己的四道好奇目光，微微沉吟，恭敬地朝公孙策拱手笑道，“红凌智拙，眼下有些事一时理不大清楚，虽然有些讯息不宜外泄，但事急从权，且红凌相信先生人品，因此特来请教，还望先生能够指点一二。”
　　一旁白玉堂和白影听了对视一眼，假模假式地便要起身回避，被赵红凌摆摆手，罢了，与其去听墙根，还不如就在这里，多个人多条思路，或许还能给些意见。
　　公孙策见了，伸手请她坐下，温然笑道：“姑娘请讲，公孙策尽力便是。”
　　赵红凌也不客气，接过白玉堂递过来的茶盅，轻轻摩挲着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这里有一盘棋，如先生之前所知，棋面上一方是朝廷，另一方是襄阳王爷，还有一方，是与襄阳王府关系密切的夏国势力剑倾城。”
　　“以前，我们一直以为，襄阳王爷要谋反，剑倾城的夏人乃是元昊为表结盟诚意派来宋境给襄阳王爷的助力，而襄阳王一直迟迟未动，明里暗里向朝廷表清白，乃是因为成事时机未到。可是，最近发现的一些事，却让这个局面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首先，当年湖州一案中的大宗粮食交易其实并非原之问所为，而是剑倾城的人假扮襄阳王府的人故意为之，还有后面的很多事，也都是剑倾城的人在……有意地向朝廷暗示或者说揭发襄阳王有不轨之心。”
　　公孙策心头一惊，想了想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襄阳王爷可知道此事？”
　　赵红凌点头：“应该是知道的，他曾多次借原之问之口向我传递讯息以示清白，事事切中要害，仿佛对剑倾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可令人不解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举动，反而是对他们一如往常地庇护有加。”
　　“所以，姑娘认为，他们之间也在博弈？”公孙策捋须问。
　　“不错，他们必是在试着于分歧之中达成最大的共同利益，否则，襄阳城不可能一直维持这样一种局势。”
　　公孙策沉吟：“他们之间的共同利益无疑是结盟，那么分歧呢，分赃？不，照剑倾城所做的手脚来看，或者这分歧是……出兵的时机？”
　　公孙策尝试着猜测，不想赵红凌听了却是明显地一怔：“出兵的时机？”
　　公孙策察觉后也是不由愣住，开口问道：“姑娘一直认为这分歧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或许襄阳王并不想谋反，一切都只是元昊的人在挑拨，可是……可是坐镇剑倾城的，是野利家的世子，如果襄阳王没有谋反的实力，那么让这样一个人物来挑拨朝廷和襄阳王之间的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切实的意义了。”不知为什么，赵红凌说出这些的时候，竟有些莫名的慌张。
　　白玉堂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白影却是缓缓垂下眉眼，一动不动，许久都没有再抬头看她。
　　许久，赵红凌自己也是暗暗叹息了一声，是的，她住在襄阳府的这些日子，仿佛已渐渐对这里的一些人生出了些带有色彩的情感，而这些情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的判断，所以，她虽然早就清晰地意识到襄阳王和西夏人之间的博弈，却一直在心底认为事情进入了一个难以解决的诡异局面，而公孙策却顺着她的思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赵红凌面上讪讪，公孙策的脸色却是突然沉凝起来，沉吟许久，轻道：“姑娘说的倒也不无可能，若他们之间的分歧在于襄阳王是否想起兵谋反，那么他们共同需要掌控的便……也是这出兵的时机。”
　　呃，倒过来了，这也可以么？
　　在场的四个人里，除了公孙策，其余三个人无一例外地都懵了。
　　“什么意思？”三张嘴巴同一时间同一节奏同一语气地开口问。
　　连同盟都没有达成，何来出兵时机呢？再者说，如果没能达成同盟，襄阳王又何必要处处维护剑倾城那一众夏人呢？
　　公孙策一笑道：“这是一种牵制，如果真如赵姑娘所说，襄阳王爷并无谋反之意，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在不与夏人闹翻的前提下，无限期地延迟这个虚无缥缈的出兵时机，而剑倾城的人要做的，则是用尽手段，逼迫襄阳王将这个虚无缥缈的出兵时机尽早兑现。”
　　“先生是说，襄阳王一直在调戏小武馆那班夏人？那他未免也太胆大了，在朝廷面前如此跟一帮异族眉来眼去，他怎么就敢断定朝廷最后会给他立贞节牌坊，而不是拉他去浸猪笼？”白玉堂一挑眉笑道。
　　众人嘴角抽搐。
　　好一会儿，就听公孙策叹道：“襄阳王这也是无奈之举啊，有人不远万里寻美而来，他若不调戏，事情直接捅到上面万岁耳朵里，他将处境堪忧啊。”
　　“您是说，襄阳王确实曾有不臣之心，准备有谋反的实力？”白影插言。
　　“没错，否则那些人不远万里，所为何来？”公孙策道。
　　“既然如此，那如今趁西北之祸起兵谋反，岂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应该狼狈为奸、一拍即合呀。”白影依然不解。
　　赵红凌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就见公孙策望了她们一眼，解释道：“你们不要忘了，襄阳王乃是实打实的赵氏子弟，他可能有不臣之心，但对宋室江山的维护，却不一定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
　　赵红凌点头，然而很快又蹙起眉头，道：“我前几日刚刚接到消息，剑倾城的人最近说话很嚣张，言语间好像与襄阳王合盟之事已是指日可待，而襄阳王那股不明的势力，仿佛……”赵红凌脸色沉重地呼了口气，好似要将心底巨大的压力也一并呼出一般，“仿佛很是浩大，听那口气竟是不惧朝廷大军压来。”
　　“不惧大军压来？口气的确不小。”白玉堂听了不由有些吃惊。
　　“不惧朝廷大军压来，那么他的意思是……那些朝廷临时聚起的零兵散将，更是不在话下咯？”公孙策沉吟半晌道。
　　良久，就见他眉头骤然深蹙，急急问道：“赵姑娘此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赵红凌被他骤然转急的态度吓了一跳，微怔了怔，坦言道：“从剑倾城内部而来，先生，怎么了？”
　　公孙策听罢，缓缓起身，兀自在房内踱步许久，方摇了摇头叹道：“此人十之八九已为他们所疑，如今只怕已是生死难测了。”
　　“什么？”赵红凌“腾”地一下站起，望一眼身旁脸色瞬间变得刷白的白影，恐惧道：“先生此话怎讲？你可不要吓我啊。”
　　公孙策望她一眼，满面肃然道：“其实在此棋局内，不止姑娘方才所说的三方势力，姑娘，你忘了还有西北的战事。”
　　“近来数月，元昊大军在西北屡屡碰壁，在麟府二州更是折损颇重，西北一战持续数年，朝廷和西北军已然渐渐摸清夏人的路数，攻防之间颇见章法，加之回鹘趁机攻其沙州，夺其唐隆镇，大夏国君主的日子不好过啊。”
　　赵红凌怔怔望着眼前还在慢条斯理为她分析形势之人，脑子在急迫间跟着他的思路转得飞快，口中如蹦豆子般急道：“先生的意思是剑倾城的人此举是在让他给我们给皇上传话，让朝廷早做准备从边境向襄阳调兵，一来解边境之危局，二来以大军压进之势逼迫襄阳王起兵谋反么？先生你似乎忘了，那只是我们的一种假设，或许襄阳王真的与他们达成了合盟也说不定。”
　　公孙策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缓缓道：“赵姑娘，你在襄阳王府居住了一年，我相信，你做出之前的判断并不是丝毫没有依据的……”
　　赵红凌并不是单纯可欺的女子，相反，以自己之前对她的了解，此人有时甚至精明理性得可怕，她之前的判断既然会在不知不觉间偏向襄阳王，那么肯定有她的理由，只是她自己还未意识到。
　　公孙策还待要说什么，就听白玉堂突然轻“嘘”了一声，一个闪身，越窗翻上了房顶，赵红凌紧跟其后。
　　然后，白影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尚未关上的窗子缝隙间直接闪了进来，待看清来人模样，白影“忽”地站起，眼眶一酸，直接就想扑过去蒙头抱住，只是刚起得身来，想起这里还有公孙先生，忙止住身形，只是定定望着他。
　　展昭见她五指紧紧扣在桌上，硬生生止住想要扑过来的身形，眼圈通红，泪光不停在眼眶里晃动，不由大惊，望了眼立在一旁的公孙先生，却见他只是在看到自己出现时面色稍惊，心中稍定，微微思索，柔声朝白影问道：“出了何事？”
　　展昭并没有变声，直接用了他原本的声音，白影望着他一怔。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嗤”地一笑，调侃地道：“没什么事，只是公孙先生说你此时已是生死难测，给吓坏了。”
　　白玉堂笑着将剑放在桌上，茶盅还没送到嘴边，被对面三人或不解或惊讶地目光盯得无奈，扫了赵红凌和白影一眼，好笑道：“看你们火烧房子的模样，我再不知道这只猫儿就是传声筒，也太没心没肺了。”
　　展昭闻言似是懂了些，望向公孙先生，却见他口舌半张，正伸手震惊地指向自己，双目中似有水光，刚刚被白玉堂几句话带起的随意瞬间清空，展昭顿时被打回原形，苦笑了笑，歉疚地向公孙策拱手行礼，心情复杂地笑着问候：“先生……久违了。”
　　公孙策喜极而泣，激动半晌都未能叫出那个一直等在嘴边的称呼，许久，只是不停点头笑道：“果然……果然……这就好……这就好……开封府依旧还是那个开封府……”
　　开封府依旧还是那个开封府……
　　展昭眼圈一红，猛然撩袍单膝跪地，低首道：“展昭此行负了太多恩义，大人面前，还望先生代展昭告罪，如若有朝一日展昭功成，定然亲自向大人和开封府众兄弟赔罪。”
　　“展护卫，你……你莫要如此，你所做的一切，为的乃是家国大义，大人若是知道，只会欣慰，决不会怪罪于你。”公孙策忙上前去扶展昭，神情甚是激动。
　　展昭心内沉沉，却不敢让自己沉溺其中，起身望了一眼赵红凌，向公孙策问道：“先生方才说我有性命之忧，可是认为他们对我起了疑心？”
　　公孙策点头，示意几人入座，将刚才的推测简短地讲给展昭，跟着沉吟问道：“展护卫，你近日可发觉他们待你与以往有何不同？”
　　展昭仔细回忆，最后却是迟疑地缓缓摇头，少顷道：“不过先生的推断没错，襄阳王应该是有把柄在世子的手中，所以一直以来不得不与他们周旋。”
　　“此话怎讲？”赵红凌突然冷冷抛来一句。
　　白影莫名其妙地望她一眼，接着，白玉堂和公孙策也不解地望来，只有展昭依然故我，有条不紊地道：“冲霄楼里，是世子的人，里面并没有龙图或者盟单，那只是一座庞大的诱杀机关。”
　　“诱杀机关！”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诱杀的目标，我想我不说，赵姑娘也能够猜出一二。”展昭的目光突然转向赵红凌，望得赵红凌一个激灵。
　　“你是说，巡按府！”赵红凌眸光骤然深邃。如今被眼下的紧急事态逼得走投无路的，只有她，她实在找不到突破口了，如果不是想着先来公孙先生这里打个商量，在盟单的诱惑下，她此时可能已经身在冲霄楼了，她若死在冲霄楼，正面面对这一切的，便只有巡按府。
　　展昭点头：“确切地说，它想要诱杀的，是皇上的人，他们在挑衅，打着襄阳王的旗号向皇上挑衅。”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再理会什么冲霄楼了，腾出时间来，正好看看最近襄阳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被浮华院那位压的死死的，连自家的宅院都给那些异族人乱搞。”理出了头绪，赵红凌心头稍轻，转而向展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剑倾城那些人可能真的已经怀疑你了，否则不会借你传讯。”
　　展昭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冷厉，缓缓道：“这个我有分寸，你们只要不去理会冲霄楼，装作从没听过那些话即可。”
　　“你是说他们实际是在试探你？”赵红凌恍然大悟，跟着便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今天晚上她没有来找公孙策，而是直接去了冲霄楼，展昭的性命可能就真的不保了。
　　展昭点头。
　　赵红凌轻吁了口气，强笑道：“好，既然事情未必那么紧急，那我们就慢慢查给他们看。”
　　展昭笑笑，就听白玉堂道：“猫儿，那个臭小子缠我几天了，明天我可要把他放进来了。”
　　白影眼皮一抽，看展昭，刚好对上展昭望过来的目光，熠熠生辉，仿若九天繁星俱皆落入眼前这双眸子里。
　　“怎么样，能应付吗？”展昭打趣地问。
　　“能，有什么不能的，化个妆而已。”白影望着眼前这只斗志满满的猫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