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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展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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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府。
赵红凌思索着展昭带来的吉烈的狂言……
“……只要不是大军压来,凭巡按府那些江湖鱼虾,莫说合盟之事无碍,便是程兄你的性命,他们也动不了分毫。”
大军压来……
剑倾城那一小撮儿异国宵小定然不会有这样的力量,那么,他的底气,多半来自襄阳王——这个一直在朝廷面前洗白自己,却又一直庇护着剑倾城一众夏人的古怪的存在。
襄阳王,你的势力到底在哪里?
赵红凌忍不住暗暗嘀咕,她居住在襄阳王府,查了一年,巡按府众人也查了半年有余,都不曾发现襄阳王聚集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剑倾城的夏人跟襄阳王扯皮扯了一年多却是再确定不过的事儿。
而且她坚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哪怕襄阳王势力弱些,都不可能让野利家的世子坐守剑倾城空等一年多。
赵红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两家合盟之事在度过最初那段漫长的瓶颈期后,最近好像突然顺畅起来了,加上展昭带来的吉烈的话,她不知道这股神秘力量将掀起的风暴到底还能推延多久,他们能不能在它将动未动的这段时间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赵红凌突然想到那个玄之又玄的龙图。
那是差不多半年前的事,当时她住到襄阳王府也已有半年之久,无论怎么查,从日常起居到幕僚臣属,一切都如原之问所说,他规矩的就像一个普通的丧子老人,除了一直揪着小王爷死的事情不放,派人没完没了地查,整个襄阳王府安静的就似一座空城。
可就在那时,襄阳城中突然传言四起,说襄阳王手握龙图,乃真命天子,而所谓的龙图,就放置在襄阳王府中那座可俯瞰大半个襄阳的冲霄楼之中。
但是,没有人知道,龙图是什么。
后来,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后,龙图也不再是龙图,放置在冲霄楼顶的,变成了襄阳王意欲谋反的证据——勾结盟单。
襄阳王也不做辩解,只道,传言而已,越是在意,便越为它所奴役,不去理会,它反而会风流云散,还原本真。
只是,从那时起,冲霄楼开始渐渐地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机关楼。
在她初到襄阳王府的时候,因为白玉堂的关系,她曾不止一次地偷偷来过冲霄楼,那时,那里还一直是一座普通的高楼,站在顶层,可以听夜风呼号,看满天星斗将整个襄阳城装饰成童话的世界。
想到展昭托白影带给她的两串银铃,赵红凌不由揉了揉眉心,一串是展昭从吉烈身边顺的,另一串是他从湖州古墓带出来的,一模一样,极力模仿原之问的蛇铃,且模仿的很像,然而对上对那些蛇铃熟悉之至的赵红凌,却是一耳便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可以肯定的是,当年湖州古墓大宗购粮一事,是这些夏人有意为之,目的大概就是将朝廷的视线引向襄阳王。
他们在有意陷害襄阳王,希望朝廷向襄阳王发难,由此推衍,在颜查散被派来巡按襄阳后所流传的有关“龙图”和“盟单”的传言,也多半是剑倾城的人干的。
可就在剑倾城不遗余力地陷害襄阳王的时候,襄阳王在干什么呢?
他在不遗余力地庇护着剑倾城,那些披上汉人华服的党项人就这样每日堂而皇之地在襄阳王府进出。
而朝廷又因为西北战事紧张的关系,不敢贸然惹火襄阳王,对其忌惮非常。
从而造成如今堂堂巡按府连一个小小武馆都动不了的局面。
呵,简直完美。
此人是大棋手啊,赵红凌苦笑。
在这完美的棋面下,剑倾城和襄阳王安然自在地扯他们的皮,而朝廷要做的,就是在这两位扯完皮之前,找到那个神秘力量的所在。
于是,再次回到如今的困境。神秘力量就如同一个玄之又玄的存在,一年来始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听吉烈的口气,他们的皮却是快要扯完了。
难道真的要去闯一闯那座传说中藏有盟单的冲霄楼去寻找蛛丝马迹?
赵红凌头疼地不停揉着眉心,直觉告诉她,那个大肆张扬的东西绝对是个陷阱,而不是什么突破口。
月光漪漪,展昭掌刀坐在屋顶上,目光紧紧跟随着院中那一抹从世子居住的浮华院出来,一路上未受任何明岗暗哨阻拦的人影,那人全身上下用宽大的黑袍黑帽遮裹严实,就如同那日,在汴京家中见到时一般模样。
人影越走越远,展昭双脚不由自主地就想跟上去,想起那日白影的叮咛,略一迟疑,几个起落落到吉烈屋顶上,依旧坐在屋顶上,目注着院中的神秘黑袍人。
果然,这边展昭刚刚坐下,下面便翻上一个人来,正是房屋的主人。
“程兄?”来人一惊。
展昭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双眼却并不看他,仍是盯着缓缓移动的黑袍人。待那黑袍人走出一段距离,展昭便又离开吉烈的屋顶,掠到距那黑袍人更近的屋顶上。
待到吉烈跟上来,才恍然回神般望他一眼,兴味索然道:“原来竟是个身有残疾之人,难怪会穿戴的如此古怪啰嗦。”
“身有残疾?走,我们看看他去哪里?”
“少将军,”展昭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利索,忙伸手拦住,“他是从浮华院出来的。”
“我知道,”吉烈一手拨过展昭的刀,双目紧盯着那神秘人道,“我早就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古怪了。”
“可是……小心被世子关禁闭……”展昭拉出话来毫无诚意地应卯,话未说完就被吉烈拽起,一个起落,两人已是伏在另一间屋顶上。
“禁闭……你若怕我被关禁闭还故意引我出来?”吉烈不以为意地嘀咕。
展昭一笑,没有再说话。
神秘黑袍人果然如上次那般,又去了冲霄楼,两条人影一路尾随,那人脚步缓慢、磨磨蹭蹭,搞得吉烈一路上颇不耐烦。
展昭一路上也只是闲闲地跟着,不时地注意着襄阳王府的布局。
进到楼内,仍然同上次一般,虽然各梯道楼层一看便是设置了诸多机关消息,然而他们跟在这黑袍人后面,却是一路通行无阻,很快,他们便再次来到上次他跟丢黑袍人的楼层,这层楼的结构并不复杂,然而上次就是在这里,黑袍人仿佛突然之间隐了身一般,就那样在他眼前不见了。
此时他和吉烈跟随黑袍人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因为这一路试探下来,两人发现此人脚步迟缓、痴痴呆呆,无论他们跟近跟远,他都毫无反应。
展昭的目光片刻不离那人,生怕他一恍神的功夫,此人再次消失在这里。
失去了这人的踪迹,他们再想往上走,就会难如登天,展昭想起上次他跟丢了黑袍人试图自己向上走时的情景,不过走了几个台阶,便触发出数个机关,飞刀轮转,箭矢乱窜,狭窄的空间里,飞蝗石哗啦啦落了一地,滚滑不可立足……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恍惚闻到了一缕幽幽的花香,十分熟悉的味道……
而这,也正是当他在返回的路上遇到白玉堂时,一定要阻止他继续深入此楼的原因,他或许通晓此地的机关,但那诡异的花香……便是白影来了,也未必就能立即摆平。
展昭想着,不动声色地往口中塞了一叠靑薄荷叶,皱眉轻轻咀嚼,就这样强含在口中,继续盯紧前方晦暗中“嚓嚓”缓行的黑影。
突然,就听身边“咕咚”一声,展昭吓了一跳,转目去看,就见身边吉烈不知为何竟突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展昭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抬头再看,那人又已失去了踪影。
沮丧地闭了闭眼,展昭努力平复心情,警惕着四周,去查看吉烈的情况,不想眼角里却突然瞥见,刚刚黑袍人消失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团黑影。
展昭忙止住身形,缓缓望向那团黑影,就见刚刚消失不见的黑袍人,此时正静悄悄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那人整个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在晦暗光线下,很难辨清他此时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被发现了……
“展大人……”
黑袍底下突然传来一声粗糙沙哑的声音,如砾石摩擦,艰涩难听,展昭反应了一下,才听出这个声音是在叫他那个已有些许陌生的称呼。
紧跟着,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被闪电击中般白了一白……
被发现了?!
自己是何时露的破绽?!
握紧手中的刀,展昭面上不动声色,双耳却已收拢了周围所有的动静,全神戒备,做好一战的准备。
“展大人……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许久,那沙哑的声音如是说道。
展昭身形一顿,纵然那声音艰涩难辨的很,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喜悦……带着激动的喜悦。
此人不希望自己死?
是有过交道的朋友么?
除了地上昏迷的吉烈,附近并没有第四个人的气息,在这里对峙的,的的确确只有他们两个人,展昭望了那人一眼,心中怀疑,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此处是眼前这人的地盘,连吉烈都毫无声息地被暗算,他自是也不敢大意。
展昭送去不解的目光,口中却是未置可否,依旧严阵以待。
“你忘记我了么?展大人,是我啊,若不是你记得回来救我出来,我如今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那人突然激动起来,毫不介意地一把扯开遮面的宽大黑帽,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如果,那还能称作是面目的话。
展昭倒吸了口凉气,看着眼前仿佛死去多年被风干在荒漠里的尸体般的焦黑头颅,一时间只觉的背后阴风阵阵,仿佛自己此时正置身在鬼府之中。
怎么会这样,自己何时救过这样一号人物?
如此诡异的情景,纵然那人主动示好,展昭却并不敢向他吐露半个字,只是定定地震撼地望着眼前这古怪之人,不想那人也怔怔地盯了他许久,忽然脚步摇晃起来,口中喃喃低语,竟仿佛哀不自胜。
“你……你不记得我,不,你根本不认识我……你不是展大人,展大人真的死了……真的被他们害死了……”
被他们害死了?展昭看他哭得好不伤心,自己却是满腹疑惑,在这阴森鬼殿般的怪楼里被他哭得毛骨悚然,一时之间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他又模模糊糊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和展大人有一样的气息,你为什么会去展大人的家,小捕快又怎么肯同你一起并肩坐在房梁上……”
…… ……
展大人……小捕快……
这都是何年何月的称呼?
展昭这一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无底洞一般,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还知道多少,怎么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人,竟仿佛有着通天彻地的本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连那天他们躲在房梁上都没能瞒过他的法眼。
法眼……
展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望向那人双目,果然就见他眼目浑浊,竟仿佛不能视物。眼力不到之人往往听力不俗,难怪他刚刚会说自己气息如何如何。
展昭面上微微露出些了然,对面的古怪人却渐渐收了委顿颓丧的形容,突然叹了一声,悲伤道:“你虽不是展大人,我却知道你也并不真的是这里的人,告诉你家大人,冲霄楼里并没有什么盟单,它只是一座坟墓,埋葬整个巡按府的坟墓,对付它最好的办法,就是莫要理会。”
坟墓。
展昭几乎是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很久以前,在湖州那桩案子里,他曾接触过一种很残忍的猎杀机关,在那套机关的中,必须要有一个足够诱人的诱饵,它才能最终捕杀它想要的猎物。
现在这座机关楼的诱饵,便是传说中的龙图和襄阳王谋反的盟单,而这,也正是巡按府中每一个人最想得到的东西。
展昭深深地望了对面那人一眼。
就见他已开始重新缓缓拉起遮帽,周围再次传来上次那种若有若无的幽香,展昭一失神的功夫,那人已然又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