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条红线 ...
-
“说,哪个下流胚子勾搭你?”
“没有,就是没有!”
“那,你勾搭了哪个下流胚子?”
“呸,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女儿?”
对视,寂静,抗衡,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做贼心虚的人在奋力坚持。
片刻后,我惊愕地发现娘亲的眼神开始往别处移了,不是本公主的气场又变强大了吧,居然……赢了?!
蓦地感觉袖口处被猛力一拽,又见娘亲身段一转立了起来。
“我说你袖口边怎么脱出这么花哨的线头来,原来是这个荷包上的。”娘亲站得高,仿佛一片乌云在我头顶咆哮。
该死,我没塞好贼赃,露出了马脚。月牙荷包在她手里凌乱,下坠的丝绦绚烂纷扬,晃得我心烦意乱。
“我瞧瞧,骏马腾云,哟,可是祝福男子仕途亨通的意思。”娘亲端详着面子上的刺绣,啧啧叹道,“我当你整日里忙着织锦,原来尽琢磨这些玩意儿了!做工倒是不错……”
啥?原来是这么个花样啊,我藏得慌张尚不曾细看呢。娘亲太瞧得起我了,我织缎还屡出次品,哪里能绣出这么美好的花样。
“这里头鼓鼓囊囊什么玩意儿……”
娘亲另一只手迅速跟上,就要开包窥探……别,如此没有公德心的事情还是由我做到底吧!
“住手,我放了烂手的毒丸子!”我惊叫。
“什么?!”
乘着娘亲愣神之际,我窜起来将荷包夺回,塞进怀里死死捂着,故意道:“这个还要留着毒厉宗岱呢。”
娘亲没再纠缠,颓颓地坐回门槛,幽幽叹道:“哎,你别和下仙厮混,也不要得罪那瀚海蛟族,好不好?”
她语气很惆怅很惆怅,我却很无语很无语。
“哎呀呀,可不好了,咱天宫里出了件怪事!”但见小姗挥着手帕袅袅婷婷地扭进院子。
这老半天才回来,也不见茶水点心,怪娘亲管教不严,这小丫头又不靠谱了。
“我在外头遇着几个姐妹,她们皆说往后解手再不可去‘群芳阁’了,邪门得紧呐!”小姗一惊一乍,很是吊人胃口。
“又是为什么呐?”娘亲饶有兴致。
“她们说啊,仿佛一觉醒来,没来由地发现自己站在‘群芳阁’外,周遭尽是姐妹围着指指点点。据说是许久寻不到到她们,执事仙姑带人搜寻,才发现她们在阁前叩首不起,全僵住了身子。”小姗绘声绘色。
我暗自咂舌,可不是我做的孽么?
“她们自己也记不清缘故,只说依稀记得结伴前来解手,仿佛遇到了个什么仙人,长发飘飘的……”小姗说着自己抖了下肩。
除了定身术,幸亏还施了迷幻术,我淡定地将胸前长发捋至背后。
“这紫金城里一向太平,如此一来可不人心惶惶了么?”娘亲神色紧张。
“我还听得些风言风语,说是神乐门闹了妖乱!”小姗压低声音。
昏……我与娘亲目光闪电交汇,默契地搔搔鼻头。
“沂嫔娘娘和大公主千万莫要张扬,执事仙姑不让瞎说,还是小姊妹悄悄与我咬的耳朵。”小姗左右瞧瞧,继续道,“引发妖乱的据说是条长了冠子的千年大蛇,也不知来天宫讨甚前世孽债,还好叫神乐门的卫将平了下去。哎呀呀,天宫这般威仪正气的地方也能叫妖孽入侵,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小姗不愧跟我娘混的,都不让说了还能如此编排。话说回来,天庭自产的传言还真能给自己贴金。厉宗岱那货再丑也是条蛟,居然就降级为蛇了。还有神乐门那帮被太平日子撑饱了的饭桶,明明傻兮兮瞧着人家汹涌而去,竟然还被传为平妖英雄。
“我还跟姐妹们说,指不定她们在‘群芳阁’遇到的长发人即是那妖物所变,再说蛇不是也喜欢茅房这种阴湿腌臜地儿么……”小姗继续信口雌黄。
“娘亲快管管你这丫鬟,祸从口出知不知道?我再不要听了,回去睡大觉!”我照着小姗的脑门轻戳一记,这便别过娘亲出了院门。
才踏入出尘殿,欢儿已举着冰晶沙漏盏迎了上来,小嘴憋得怕是要哭出来:“这已一日过去,大公主去了这么久,吓煞奴婢!”
在这流光长明的地方,我们都是靠统一规制的沙漏计时,从上至下金砂流尽算得一日,金砂落下即变银砂,倒置银砂复流殆尽算一夜,以此往复,也能有个日夜作息的依据来。我瞧欢儿手执的漏器上端金砂将尽,方知时辰不早。
“公主,耘兰等不到您,已退下去歇息了。”欢儿放下沙漏,前来褪我身上的外袍。
“啊……我明日加倍织造补过便是。这里不要伺候,你也下去休息吧。”我不敢叫怀里的香艳外物露出来,肩头一转避了过去,径直朝卧房走去。
也许,了解一个男人就该从了解他的荷包开始。我头顶被褥坐在床上,怀着无比紧张并激动的心情,翻开了那只月牙包包……
别看月牙肚子不大,里头的东西可不少,一个纸团,两个纸团,三个纸团……怎么是五个纸团?!
程朦这么清雅的男人,应该放五颗珍珠在里面才正常嘛,不然放五颗糖果也成,即便是五张草纸,你也该叠整齐吧!
做荷包的妞妞真可怜,这么好的针线活儿成了垃圾袋……我抽抽鼻子,假惺惺地惋惜,一面已手脚麻利地掰开一只纸团——皱巴巴空白笺纸一张!
第二只纸团,皱巴巴空白笺纸再一张!!
第三只……程朦你还兼职尘缘司清扫工吗?皱巴巴空白笺纸第三张!!!
第四只……怪没意思,还能滴个墨点不?皱巴巴空白笺纸第四张!!!!
第五只……我拆着都泄气。你搞五个纸团垫在里面干嘛?护腰?防刺?撑款型?啊,噗——
纸团展开,上头居然有字!
墨圈之下,隐见他开始写错的“圆”字,紧跟着“元红笑”三字,正是我龙飞凤舞的手笔。
下面即是程朦的抄记的手书,“祖籍无名山随便河,现居九重天紫金城出尘殿”,娟娟一行蝇头小楷,秀得酥人筋骨。
程朦呀,你果真听话藏得好,那四个空白纸团,莫不是你为求稳妥打下的掩护吧,哈哈哈!我将那页纸片擎起,欢快地左右翻滚。
翻滚中又生一念,程朦偷藏此物本就战战兢兢,若是发觉丢了,又不知道是我拿的,岂不要急死?顿然心头一紧,我顺势翻下床来。
要不偷偷去尘缘司还给他算了,也不知道他今日述职是否顺利,我极想去瞧瞧。
打定主意,我再顾不得疲倦,换了件轻便的窄袍,将五只纸团重新塞进荷包体己藏好,又轻手轻脚锁窗栓门。
等一切停当,我才放心念了个诀,化作一缕红烟自窗缝游出。
紫金城里宝气庄严,修为低一些的道友很难将法术施展得淋漓尽致,尤其是这便于溜号的遁形术。我的修为在上仙里只算马马虎虎,故而也是温温吞吞行不畅快。
四方宫门是绝对蒙混不过去的,那些朱漆宫门皆藏法眼,哪怕你是个自己都聚不拢形来的万世冤魂,它们也能给你现出个可见的样貌出来。我这点毛毛雨道行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不隐身,老规矩,咱强闯!
我可不学厉宗岱变条大虫张牙舞爪,那是多么粗鄙无耻!我一向都是……变回一颗玲珑毛桃,斯斯文文地从门缝下滚出去。
我总是从西边的大行门出去,因为那里的守卫最为懒散。想那大行门离西方极乐净土最近,是天帝、天后及上等仙妃“缘灭”之道。你想啊,但凡得了仙身的哪能说崩就崩了?上次开门据说还是洪荒时代的旧事了,那套门卫班子不闲得发傻才怪呢。
今晚,我又一次成功“滚”出大行门,复散作红烟贴墙飘行,终于摸到了接通下界的神乐门。
神乐门外五里之内有座七彩渡尘桥,俗称斜桥,只因它一头在这九天之上,另一头却愈渐低矮直至隐入混沌,倾斜不知所踪。其实那斜桥一路下泻,沿途接连浑天八重,传说另一端就浸在人间滚滚的红尘里。
要说这九重尊天之下的八重天域,上七层皆是汤雾混沌,其间灵气孕育出奇峰怪岛,滋养出奇花异果,在野散仙大多隐修此中。最底一层叫做‘凡天”,此处最近人间,昼夜初分,四时有序,处处充斥着人间的烟火气息,此处广设统管尘事的仙司,除各“掌司”为九天下派的上仙,自副职“侍司”往下皆为下仙。
尘缘司的主簿程朦,千千万万个顶着芝麻官衔的劳苦下仙之一,若要凭他一己之力熬作上仙,也不知还要等几个洪荒……
我身作轻烟一缕,却心怀重重秘事,循此斜桥堕下八重天,直奔尘缘司去也。
上次来正逢程主簿值夜办公,今夜偏不得巧,当班的却是另一名的抄记官。我在窗口盘旋几圈,瞅准那小官的打盹儿的当口,迅然穿堂而过。
胡闯乱撞之下,我竟然找到了小吏聚居的寝所。我走过两进院落,探过四排厢房,饱览大通铺上的销魂睡姿无数,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面壁而卧的程朦。
他蜷缩着,双手紧紧拽住被角,时不时婴儿夜惊般的抽搐。
莫不是日间述职挨了训?抑或者,在为丢失重要物件担惊受怕?
程朦啊,你这身不由己的下仙小吏,仕途已是千难万险,还要应付我这没皮没脸的疯公主,这样想想你一定活得比死还难受。其实我也难受,如此大尺度地耍流氓都得不到你半点回应,说不定还被你不露声色地鄙视,我也很想去死。那么,在彼此走上各种死路之前,我来结束这场恶作剧吧。
我收起飘渺的心事凝作人形,自怀里掏出月牙荷包,酸酸地瞧了片刻,欺身飘上前去,手停在程朦枕边,却迟迟不舍搁下。
“谁?”弱弱一声嘶哑的质询,幽暗里飘来两道迷惘的目光。
程朦竟在此时惊醒!
我忽觉左臂被牢牢钳制,未及挣扎已被他一把拽跌在床铺之上。
“你是何方散仙?夜游入我梦来,可愿度化我心中郁结?”程朦嚅嚅软呓,轻缓的鼻息在我耳畔撩动微澜。
来不及拒绝他在我脊背骚动的摩挲,棉被已铺天盖地倾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