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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条红线 ...

  •   楚楚动人的程朦,温良如玉的程朦,谨小慎微的程朦,各种美好幻想中的程朦,他怎么可以在大通铺上肆无忌惮地发春梦?!

      三魂四魄乱飞,我空余一副躯壳。闷在褥子里不敢动,既不甘听之任之错下去,又不忍天翻地覆闹开去。心乱如麻之际,程朦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醒了?!

      我错了,他手没再动,整个身子却靠了上来,把我当个枕头一样包拢在怀。

      “仙子……”他梦呓。

      死猪,连仙子是谁都不弄清楚就抱得这样不客气!咱俩到底谁比较亏啊?要是厉宗岱那厮敢这样,我早一肘顶到他肠穿肚烂了去!

      呸,居然想到厉宗岱,脑贱!

      脖颈骤然一滴透心凉,我散乱的三魂四魄骤然归体。

      第二滴、第三滴……

      “不如就此抛开去……”程朦哽咽的气声似有似无。

      哎,纠结的娃儿,才三百来岁有啥好抛啊?等等,不是要抛开吗,怎么像条蟒蛇一样将我越箍越紧?

      我没了耐性,“羞愤”的魂魄一阵翻腾,直入他混沌的梦魇,勾住他六神无主的魂魄一同出了窍。

      臭程朦,你空长了一副销魂皮囊,内心就是一团软弱无能的豆腐渣!我引着他一路飘荡,最终在屋外廊檐上歇住。

      “程朦醒醒!”我摇晃他几欲烟散的魂体。

      程朦微启噙满春水的桃花眼,瞧了我半晌,再将周遭巡视一番,最后一脸纠结地垂手而立。

      “那个……”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量他也不太敢问,便硬着头皮道,“你……好像做了个噩梦,很伤心的样子……”

      “多谢大公主。”他作揖,轻咬嘴唇的样子颇为羞涩。

      “啊?谢……”我吓一跳,谢我非礼他还是被他非礼?

      “宫禁迷途,幸亏遇见大公主指引,感激不尽。”他又鞠一躬。

      “哦……。”想哪里去了,我讪讪摆手,“没误事、没误事就好。还……顺利吧……”

      程朦深吸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唇齿间擦出模糊不清的词句,“没耽误,多谢,甚好……”

      我隐觉异样,又怕问多了惹他心烦,只得没话找话:“你们那么多同僚挤一床睡,挺……挺艰苦的。”

      呸,说完我就后悔了,哪有闯了人家寝室还评头论足的。

      “这……本来我有自己的房间,但从今晚开始便没有了。”程朦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

      “为什么?”我好奇。

      “今夜起,下官不再是尘缘司主簿。”程朦低低道。

      “又是为何?那你何去何从?”我急问。

      “我办事出了纰漏,被降作抄记。”程朦长话短说,全然没有梦魇中的纠结。

      我微怔,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内疚。怪我一时好奇偷走他的贴身荷包,荷包上头绣着“骏马腾云”,暗含仕途亨通的祷祝,偏巧他在此物失落之际被降了职……

      “对、对了,大公主来此地所为何事啊?”估计见我半天不接话,程朦试着换个话题。

      这么不给面子,真敢问!我不知所措地瞪着他,揣着一败涂地的矜持,不肯输了气场。

      他约莫也后悔问了这话,眼神上下左右乱飘,嘴动了几下都没说出一句话。

      “我来……我来瞧瞧那页纸,你有没有丢掉啊?”我忍不住逗他。哎,我怎么这么邪恶,才反省过又开始使坏。

      程朦愣住,约莫他被降职之事所扰,还没来得及注意这茬,被我这一提醒方才循着腰围摸了一圈,眉头愈锁愈深。

      你找得到才怪,那荷包明明方才被我落在被褥里了。

      “啊!”他忽作恍然大悟的欣喜状,“一定还在我的肉身上。离魂太久也不知躯壳状况如何,不如我们快些回去吧。”

      他如释重负的笑容如此灿烂,我不忍再打断。

      又回到房中,大伙儿依旧在酣眠中磨牙打屁,靠墙的棉被耸作一团小丘,我俩的仙躯就在下面叠抱纠缠,十分之有伤风化。

      我不敢瞧程朦的眼睛,抢先一步归魂入体,旋即散作红烟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我没拿走荷包,就让程朦以为是睡时蹭落下来,从不曾丢失过。

      我抱着双腿坐在屋顶,不多时,程朦跟了上来。其实我俩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可我一感受到他的存在就尴尬得坐立难安。

      “大公主请过目。”程朦将那页皱巴巴的笺纸呈到我面前。

      “嗯。”我意不在此,只拿眼角去扫他的腰际。夜风撩拨衣摆,荷包小角微露,底下的流苏丝丝缕缕探寻出来,牵引着我落寞的眼神,自动勾画出某个女子飞针走线的美态。

      “你的荷包很漂亮。”我淡淡赞道,假装初见。

      “哪里,颜色太艳了。”程朦跟我客气。

      “太艳还贴身戴着,此物一定意义非凡。”我喉头一股酸气。

      “不过花样挺大气,大公主您看。”程朦说着径自一阵悉悉索索,将荷包解下来递于我。

      “骏马腾云,确实大气。谁送的呀?”我没接,只略略一看,眼眶里酸楚满溢。

      “是姐姐,在我通过尘缘司甄选那日送的。家姐寄望程朦‘骏马冲天,不堕青云之志’。”程朦垂首低叹,“可惜,我这次叫她失望了。”

      原来是姐姐!姐姐送什么不好要送荷包?哎哎,荷包说穿了不就是零钱包或者杂物袋么,姐姐送就送呗!

      心情刹那间难以名状的畅快,我忍不住“嘿嘿嘿”笑出声来,直到发现程朦正无比诧异地看着我。

      “不是,不,我不是幸灾乐祸!我只是庆幸你有个姐姐,呃……”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程朦一定更为迷惑,他定定看了我片刻,然后将荷包仔仔细细系回腰间,最后便一直盯着手里那张烂笺纸。

      此刻他一定已神飞万里,就像我游走在厉宗岱无聊的话题之外那样。

      是时候该告辞了。

      “我走了。”我有些不舍。

      “嗯?啊,恭送大公主。”意料之内,他并未挽留。

      “不如意常有,你放宽心。”我试着多说一句,也当宽慰自己。

      “大公主也要保重。”他保持着恭送我的姿态,笺纸在抱拳的双手下轻荡。

      “毁了吧,省得成为你一桩心事。”我真心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程朦抬头看我,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双手微动,笺纸对半折起……

      我没勇气往下看,扭头化烟飞去。

      我溜回出尘殿,钻进卧房,将门窗锁禁解除,自认一切如常之后便上床补眠。闭着眼昏沉过去,脑子里却不得安定,似幻似真,嘈杂不断。

      传言自四面八方来,说是程朦犯了重罪将被打入地狱,此刻已被囚车押着循渡尘桥堕下凡去。我沿着血色的车辙一路追到下界,恰见押车的天兵与一群青面鬼差交接,而程朦素衣带血,形容落拓,正在那荆棘牢笼里喊冤。我欲上前说话,却被天兵鬼差的枪棒纵横截住。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认得你,不认得你!”程朦见着我比见了那帮鬼差还恐惧,面目在乱发下扭曲,双手将镣铐舞得铿锵作响。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害的你?”我被天兵鬼差一阵推搡,满腹的委屈。

      “可不是?程仙官获罪正是因为与您做了逾矩之事!”一鬼差开口插话,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没有的事!没有……”我仿佛遭了一闷棍。有……没有……到底有没有?

      “大公主,此刻你应该在宫里思过,怎么又在这里胡闹?请你静思,你的言行当得起帝女尊贵的身份吗?”身后传来义正辞严的质问。

      我讶然扭头,只见沧溟天后趾高气昂地立在云端,身后兵将林立,一派气势恢宏的阵仗。

      “天后好才干,不仅能统御六宫,还懂得带兵打仗。”我揶揄她。

      “放肆!哦……我差点忘了,野桃树上结的贱果怎能说出好话来呢?呵呵呵……”沧溟天后笑得阴险。

      “呸,扯我娘亲干什么?”我扯下脚上的红缎绣鞋,甩手朝那女人飞去……

      这一甩手竟是魂魄抽离的震撼,一身冷汗惊坐起,原是噩梦一场。我回神定睛,惊见欢儿抱着一只红缎绣鞋站在对面。

      “公主,您梦里和谁较劲儿呐?这么狠,差点将奴婢穿个洞。您瞧您,昨晚怎么鞋也不脱就睡了?”欢儿过来为我穿鞋。

      我犯困,索性将另一只也蹬了,两腿缩进被子里,翻身再睡。

      “耘兰在织房等您。昨日就算荒了,今天可不能再耽搁。”欢儿催促。

      “困得慌,晚些再说。大不了我今日不睡了。”我将被子蒙得更紧。

      才得消停,却听门外有人朗声禀告,“启禀大公主,御前女史奉天帝口谕前来传召,正在前殿等候。”

      “先好生伺候着,再探探口风,传本公主何事。”

      “公主放心,奴婢们自不敢怠慢。只是奴婢再三试探,两位女史始终滴水不漏,只说公主到无极宫便知。”

      传我干嘛?我一向不是承欢膝下的好选择,最近也没做成什么值得表彰的事来,想想最近与我相关的大事无非两件,一是和厉宗岱处对象,二是和程朦搞暧昧……

      我顿然从散漫的状态中惊醒,很想先去死一死。

      等着挨训的人不敢神采飞扬,我特意将白粉扑到了唇上,摒弃一切锦绣花饰,装作病鬼一枚,由两名女史左右架着行了一路。

      女史将我送到无极宫门口便先行退下,我硬着头皮朝里走去,心里反复演练面圣那一刻——我要软绵绵地拜下去,颂完贺词再咳嗽两声,若父皇还忍心责骂他抱恙的女儿,我就干脆晕过去!

      我这般想着埋头疾走,忽觉眼皮底下银光一烁,又听得“扑通”一声,一个裹着无数银亮镜面的发光体挡住了我的去路。

      “瀚海罪臣厉宗岳叩见大公主!”跪在眼下的发光体吐字铿锵、声如洪钟,哪里是来请罪的,倒像来恐吓我的。

      我忙掩住口鼻侧身避让,心想,凡是来自瀚海的厉宗某,一定都不是好货!

      不露声色细瞧一眼,什么“衣品”啊?他这身银鳞袍居然还连个包头圆帽,全身大大小小的亮片一路爬到头顶,比厉宗岱那身更怂得灿烂辉煌。

      “舍弟粗莽,害大公主受惊,实在罪该万死!父王母后特命宗岳将这不肖泼皮绑来,任凭公主发落!”厉宗岳言罢,即昂首向我看来。

      我的娘亲!不得不说,这一张震慑人心的脸,经得起“连帽亮片装”的糟蹋,在我带有鄙夷情绪的审视之下取得了完美的胜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条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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