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zaq

15、第 15 章

　　这是一个典型巴洛克风格的中厅，超过三层楼高的拱形穹顶上雕刻着整齐繁复的涡纹，中厅沿着充满浓郁复古风情的扁壁柱向外延伸。在柱廊与拱顶之间，安静地栖息着形态各异的天使和圣徒。黑色的镂空楼梯扶手和装饰意味强烈的护栏为这单色调的空间增添了一点变化。这里有无数线条，无数曲面，用难以想象的细致，堆砌出庄严、神秘而又富丽的感觉。
　　Ariadne仰着头叹为观止，“哇哦，他在梦里重建了整个旧金山市政大厅……看起来倒确实是符合他的审美观的。嘿，你知道吗，Cobb，这座大厅大厅的两个设计师之一也叫Arthur，他是当时最出色的建筑师——难道这是Arthur把市政大厅设计成这样的理由？毕竟我想不出来他会有什么关于旧金山市政大厅的特殊记忆。”
　　关于特殊记忆这一点，Cobb倒是很清楚，“这是我们接到的第一单大case。”
　　“关于旧金山市政大厅？你们能从这里偷什么？”
　　Cobb耸耸肩，“别问那么详细，我不能告诉你。”
　　Ariadne皱皱鼻子，“哦，这时候你就想起你那该死的职业道德了。你向我打探工作内容的时候，可完全不把它当回事。”
　　“因为我是你的职业顾问，但你不是我的。”Cobb向她指出这中间的本质区别，Ariadne不满意地嘟起嘴，但她似乎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来反驳这个解释，于是有点恼羞成怒地丢下Cobb，径直向咨询台走去。
　　不管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很难对付，Cobb无奈地摇摇头跟上去。
　　坐在咨询台后的服务人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黑人大妈，有非常灿烂的笑容和雪白的牙齿。
　　“年轻的女士，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忙的地方吗？”
　　“我们想借阅一下本市的城市规划方案。”
　　“没问题，”大妈露出更加和善的笑容，“你们需要先登记一下驾照，或者社会保障卡，或者身份证。”
　　驾照？社会保障卡？身份证？
　　谁会把这些玩意塞在睡衣里呢？或者变装用的护士服里？
　　Ariadne快速地向咨询员笑了一下，“请等一下。”然后揪着Cobb走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能再偷张驾照吗？”
　　“Ariadne，我向你保证，”Cobb几乎要无语了，“我的驾照在Arthur的记忆里肯定和旧金山市政大厅没有任何关系。”
　　“哦，不偷一下怎么能确定呢？”
　　Cobb抱着手瞪着Ariadne，他已经不想去数这是进入limbo以来第几次瞪这个临时搭档了。有了这个鲜明的对比，他似乎有点意识到关于他曾经有一个不挑剔不抱怨不惹祸不找麻烦以及从不意想天开的搭档是多么的宝贵的一件事了……
　　Ariadne最后还是理智地放弃了她那个很妙的建议，改走实用主义路线，“好吧，你总得想出一个解决方案来。毕竟你才是那个知道为什么Arthur要造这么一座市政大厅的人。”
　　关于这座市政大厅的事，Cobb记得很清楚，毕竟那是他们第一个报酬超过5万美金的任务。他们的雇主是一个要参选旧金山市市长的政治家，他要求Cobb从竞争对手那里偷来能够毁掉对方整个政治前途的丑闻。在研究了盗梦对象的资料之后，他们给这个倒霉蛋设计了一个已经成为旧金山市长的美梦，梦境里的迷宫当然就是旧金山市政大厅。任务对象把他的保险柜放在了市长办公室里，里面锁着他这一生最不希望为人知的秘密。
　　Cobb试图总结这一段回忆中所可能有助于他找到一份城市规划方案的东西。他了解这里的建筑结构——大概，因为毕竟年代久远了，他知道保险柜藏在市长办公室的什么地方，以及保险柜的密码——
　　于是，他事实上只剩下一样东西，保险柜。
　　保险柜……
　　Cobb猛然醒悟到，这里有一个保险柜！
　　如果Arthur在这个保险柜里锁着什么东西，那必然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重要到能够以此猜测梦主的去向。
　　寻人的线索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唾手可及，这让Cobb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Ariadne，”他按了按小姑娘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Ariadne困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回答这个问题的唯一意义就是浪费时间。
　　“就在这里待着，不许跟着我，不许乱跑。”丢下这句警告，Cobb大步流星地向其中一个柱廊走过去，把Ariadne的抗议远远地抛在脑后。

　　为了应付突发状况，筑梦师在设计迷宫时，通常会加入一条捷径。这座市政大厅的捷径入口在某一个偏僻的走廊的末端，Arthur当时从这里设计了一条直接通向市长办公室的通风管道。
　　Cobb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之后，卸下墙上的装饰油画，露出通风管道的入口。他借着凹凸不平的墙面爬上管道口，非常高兴地发现里面象新的一样干净，这毕竟是梦。
　　Cobb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到达市长办公室。他从管道口的隔栅看下去，当年那个被他们害得从政坛彻底消失的光头男人正坐在办公室里，重复着拿起一份文件，看两眼，然后埋头签字的无趣的工作。他有点好奇这个不记得是叫Tom还是Tim的可怜男人如果知道日后罪魁祸首之一用这种方式补偿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并没有在管道里等得太久，十分钟之后，一位非常妖娆漂亮的女秘书（Cobb想知道究竟是Arthur对秘书的品位就是如此，还是他认为市长的秘书就该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Arthur三流烂电影看多了，显然）进来通知市长先生市长会议要开始了。不管这个会议有多短，留给Cobb的时间都是足够的。
　　他从管道里跳下来，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大到惊动外面人的响声，地板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在这件事上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
　　市长办公室看起来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这就意味着Arthur也不太可能改变了保险柜的位置。Cobb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莫名激动的心情，然后向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橱走去。他拉开那个巨大而厚重的书橱门，很轻易地在最显眼的地方发现了那本规划方案。这算一个意外收获。Cobb抓起方案放到一边，提醒自己走人的时候记得捎上它，然后蹲下来，挪开书橱最底层那一排华丽的硬皮书，露出书后的保险柜密码盘来。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Arthur没有乱改密码的坏习惯，因为他可不知道也不想猜Arthur的常用密码。他再次回忆了一下密码，很奇怪自己居然把那没道理的六位数记得如此清楚。这可能是他的潜意识在干活，但管它的呢，只要能打开保险柜就行。他伸出手指小心地拨动密码盘，６－２－１－４－２－５，密码盘发出轻微的“咯哒”声响。
　　Cobb因为这次偷窃行为的极度顺利而高兴地吹了声口哨，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柜门。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Arthur在里面锁了东西。
　　某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Cobb向它伸出手去，手指却在半途中停住了。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它，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慢慢变得冰冷。
　　……而心比手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