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5、被停职

　　通知了保安后，黎可立马朝那个可疑的人追了过去。

　　“站住，前面没路。别跑了！”

　　黎可追赶的声音传到了对讲机的那头。万智泊担心那人会狗急跳墙，赶紧喊道：“黎可！你在什么位置？我们马上过来，不要追了，当心受伤！”

　　然而万智泊的声音被无线电波切得破碎，黎可没听见。

　　摸不清那人有没有带家伙，她随手抄了根给熊猫喂食的长杆继续追赶：“你站住，别跑！”

　　前面就是非展区，这人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高高的围墙将他圈在角落，唯一的出路被追上来的黎可堵住。

　　“保安已经来了，你跑不掉的。”黎可喘着粗气对那人说道。

　　那人背贴上围墙，脸上布满仓皇，四处打量着逃脱的路线。

　　黎可握紧长杆，一步步逼近他问道：“你是谁？基地闭园了，你怎么进来的？”视线下移，她发现这人斜挎着台相机，身上穿件鼓鼓囊囊的马甲，是下午直播团队的衣服。

　　那人迟迟不说话，瞧黎可只有一人，脸色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他猛得向黎可冲了过去，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黎可见他跑过来，压制住心底的慌乱，双手死死地捏住长杆，弓步站稳脚跟，瞧那人离得近了，便使出全身力气横向劈了一刀。

　　长杆打在那人的照相机上，震得黎可手疼。

　　那人见镜头四分五裂，怔愣了一下。这给了黎可机会，她握着长杆又一次出手，这回打到了那人前胸，扇起了他的马甲，半颗氧化的苹果滚了出来。

　　这人不仅进来偷拍还擅自投喂！

　　黎可顿时血压飙升，趁这人被打得弯腰，她又要给他一杆。可刚一出手，长杆就被他一把握住。

　　那人卯足了劲抓住长杆，脸上浮出一丝得意：这回看你怎么打。

　　但不想窃喜还未褪下，他突然惨叫一声。

　　黎可丢了长杆，侧身一脚狠踢在他的胯上：“我踹死你我！”

　　那人痛苦地弓着身子慢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给黎可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她这一脚特地没往要害处踢，真出人命了？

　　她狐疑地靠近想要查看这人伤势，没想到这人突然跃起将她撞个仰倒。

　　男人瞅准机会撒腿要跑，黎可哪里会放过他，迅速提脚踢向他腿弯。

　　“扑通”一声男人跪在了地上。

　　“敢玩我！”黎可利索地站起身子想要扑过去，不料高墙上一个黑影压了下来。

　　黎可抬头一看，居然是叶照远。

　　他骑在那人身上，左右挥拳，那人也不甘示弱，翻身将他按倒，两人就此彻底扭打在一起。

　　见状黎可赶忙上前帮着叶照远把那人压住，等到保安和其他饲养员陆续赶来才将人带走。

　　事态平息后叶照远张口想问黎可有没有受伤，然而话到嘴边就被万智泊抢了先。

　　黎可拍掉身上的土，回答道：“没事。”

　　“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要是这人带了刀伤着你怎么办？”万智泊皱着眉头说。

　　“我哪里冲动了，要是不追着他，怎么知道他跑哪里去了？他还带着苹果，给哪只熊猫吃了都不知道！”黎可反诘道。

　　犟不过黎可，万智泊只能作罢：“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事不该我去做笔录吗？”黎可惊讶地看着他。这种非法闯入难道不该趁热打铁追究那人责任吗？哪能这么敷衍呢？

　　万智泊无奈地劝道：“你个女孩子做什么笔录，这事交给他们处理吧，我送你回去。”

　　黎可对万智泊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十分失望，她转头拒绝道：“师兄你回去吧，雅姐应该在家等你呢。”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万智泊静默了小会儿，才叹气道：“好，你别太晚回去，注意安全。”

　　看着万智泊落寞离开的背影，黎可难免有些心堵。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这样的方式却让她难以接受。

　　曾经志同道合的恋人仿佛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

　　不过她现在也不想要别人老公的了解，黎可搓了把脸，迅速整理好心情，完全没有察觉身后叶照远投来探究的视线。

　　非法闯园的那人最后被警察带走，黎可做了笔录后出来已经快到凌晨了。

　　朝家走时黎可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她警觉地回头，还是叶照远。

　　“你怎么走这边？基地在反方向啊。”黎可奇怪地问。

　　叶照远指了指黎可回家的方向：“邻居借了我的摩托，我去骑回来。”

　　黎可不疑有他，还平淡地跟他唠起家常：“那你每天上下班都骑摩托吗？”

　　叶照远点点头，令他想不到的是黎可对摩托还挺有研究，一来二去他的话也多了不少。直到黎可到了楼下，他才发觉时间过得真快。

　　“我到了，你还要走多远啊？”黎可朝叶照远问道。

　　叶照远朝前方扬扬下巴：“就在前面了。”

　　黎可疑惑地看着前方漆黑又荒凉的道路，纳闷前面看着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朝叶照远挥挥手：“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嗯，你上去吧。”

　　叶照远看着黎可上了楼才慢悠悠地朝前走去。晃荡了一小段路他又偷偷摸摸地折回来，飞快地跑向基地。

　　其实并没有什么邻居借车，他的摩托一直停在盘龙谷。

　　然而这样笨拙的借口黎可一点也没有察觉，也许她并不关心。

　　叶照远又想起黎可看万智泊走远时的表情。其实他从刚才开始心底就存了个问题，可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该问这个问题的人，叶照远自嘲地扯扯嘴角。

　　后来黎可和叶照远得知夜闯那人是下午直播团队的打杂助理。为拍摄更多非展区熊猫的画面他便打起了偷拍的主意，在闭园检查时就一直躲在树上，但因为躲避黎可的巡查压折了树干，最终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这事最后也按照双方意愿私下调解。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可这人回去后在平台上以猫派为网名发布了一些博文，隐晦地引导舆论风向，暗示网友盘龙谷非展区的熊猫过得怎样不好，饲养员怎么不负责任，而且态度恶劣，对自己也暴力攻击等等。

　　言论一经发布便在网络上引起热议。

　　甚至在猫派的博文下有不少人开始现身说法。

　　“盘龙谷的员工我就不想说，对人爱搭不理的。”

　　“他们可傲气呢，上回看熊猫，我家小孩儿掉了东西，被个饲养员骂哭了都，你说说他们什么素质？”

　　“非展区的熊猫也不透露个消息，国宝是这样养的吗？不会养就别浪费纳税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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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意被筛选的评论带偏了网友的认知。不少随大流的人也开始要求基地公开非展区熊猫的状况，还谴责饲养员目中无人，没有服务意识等等。而猫派违规夜闯基地的行径再无人过问。

　　黎可看着这些无理的言论，气得脑子胀疼。她想猫派这人这么不知好歹地持续抹黑盘龙谷，领导们肯定会追究责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领导追究的是叶照远的责任。

　　他被停职了。

　　黎可听到这消息后都傻眼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和猫派有正面冲突，就算要停职，也是她而不是叶照远呐！

　　想不明白的她迅速跑到办公室去找主任。刚到在门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说道：“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人是我打的，跟谁也没关系，我认罚。”

　　是叶照远的声音。

　　黎可一听这话眉头紧皱，要说打人，她自己也有责任，哪里能让叶照远替她背锅？她急得一把推开门：“你认什么罚？我……”

　　没料到黎可进来，叶照远愣了下，但还是快速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打的他，他要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你不用替我作证。”

　　劝不动叶照远，黎可转头对主任孙谦说：“虽然我不认可受罚，但是那人我也打了，不是叶照远一个人的错，何况这件事我们根本没错。”

　　叶照远侧头看着黎可，她站在自己身边，脸上全是替他争辩的坚定神情，心脏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孙谦也是个人精，那晚上的事他并非不清楚，但上面就单独处理叶照远一个，分明就是要把黎可摘出去。这会儿他傻子才会让黎可趟这浑水。

　　“黎医生，照远不单单是打人，还跟游客吵架，昨……昨晚还翻墙，对！还乱翻熊猫院子。我看过监控了，从外环到内环，连窜和畅、苏糖和然然的外场，把它们都吓得嗷嗷叫，竹子不吃了，眼睁睁看着他翻墙呐！还好没有猫应激追着他咬，这是违反饲养准则的。黎医生你放心，照远是我们的饲养员，我们肯定会处理好的，你别管了去忙吧！”说完他就把黎可推出门外。

　　“可是……”黎可还想争辩，就看见叶照远冲她微微摇摇头，悄悄做了个“没事的”的口型。

　　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叶照远才转过身去。

　　虽然认错了，但脊背挺得笔直。

　　不。他没有认错。

　　他根本就没错。

　　不能因为这种事让叶照远受委屈。

　　黎可脑子飞快地转着，回到工位，她再一次打开猫派的直播回放，这也是他做熊猫博主以来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看着屏幕上无数的打赏和礼物划过，黎可更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恶心又谄媚的嘴脸真想让人呼他一巴掌！

　　这样势利又狡猾的人，肯定会接住这波流量做些什么的，黎可冷静地思考了下，随后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地发消息。

　　“坤仔，听说你现在弄直播？”

　　猫派最近直播吸粉无数，一跃成为博主大佬。随后他也飘飘然地建起了粉丝群，在群里大肆宣扬基地的“黑料”，为博眼球甚至开始捏造不实消息。

　　过后的几天，黎可微信收到好几份猫派在粉丝群里的发言截图。

　　“盘龙谷兽医也好不了到哪儿去，没几个专业的。”

　　“大多都是裙带关系，就上回抓我那事，现场就有个兽医，女的，挨了几下，被一群大老爷们护得跟心肝儿似的，你说说，这能是正常同事关系吗？”

　　“哪是有一腿啊？好几腿都不一定呢！哈哈哈哈。”

　　黎可看着猫派一些信口雌黄的言论，脸色也越发难看。

　　这人真是没脸没皮。

　　猫派混的风生水起，但叶照远却被勒令离岗。

　　离了叶照远的照顾，壮力和花玉影响不大，但繁育园里秀灵它们就适应得十分困难。怀孕阶段本就情绪波动，换了饲养员后，闻到陌生气味的它们变得更加焦躁。

　　就连平时情绪最稳定的蔓蔓都冲所有人发了脾气，它狂躁地掀翻饲养员准备的竹子和笋，在圈里频频发出汽笛叫。

　　这样暴怒的蔓蔓，黎可和饲养员们都不敢靠近，只能等它慢慢冷静下来。

　　隔壁敏感的秀灵更是不吃不喝地缩在角落，任谁呼喊都不搭理。虽然有孕期减食的习惯，但现在还远没有到预产周期，秀灵这样萎靡的状态让黎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她打算进去看看。

　　秀灵是成年猫，本不能近身的，但黎可还是削了根嫩笋打开笼舍。

　　虚虚地掩上笼舍的大门，黎可弓着身子慢慢靠近秀灵。但秀灵只是瞄了她一眼，然后又扭头闭上了眼睛。

　　“秀灵，这有笋，你吃点，我掰给你。”黎可学着叶照远的模样将笋皮一片片扒开，徒手掰成小块扔到秀灵鼻子底下。

　　见秀灵仍旧没有反应，黎可便开始了絮叨：“秀灵，你怎么不吃呢？不吃东西你身体扛不住的。你多少吃点好不好？我们把身体吃得胖胖的等叶照远回来，这样他就不会担心了，我保证一定会让他来给你接生，不止你，还有蔓蔓，还有淑圆，你们都健健康康地等他回来好不好？”

　　念叨了许久，秀灵终于抬起了头。

　　它谨慎地闻了闻散在地上的笋块，然后扭头看着黎可。

　　“吃吧。”黎可朝它微微点点头，“不要让他担心。”

　　像是听懂了黎可的话，秀灵果真一块块地将嫩笋吃了个干净。

　　靠着这几天黎可和饲养员的亲密喂养，秀灵开始吃东西，蔓蔓情绪稳定了，淑圆也恢复正常，一切都好像回归了原有的轨迹。

　　除了叶照远没回来。

　　沙明辉在食堂听到黎可的来意后差点没被面条呛死。

　　“什么？黎医生你要去叶照远家？”

　　黎可肯定地点点头：“对，我知道你和他是同学，你能告诉我他家在哪里吗？”

　　瞧黎可认真的模样，沙明辉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抠抠脸：“我倒知道他家，不过黎医生你去他家干嘛啊？他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说这事还是他莽撞，怎么能揍……”

　　“不是他。”黎可迅速反驳沙明辉。

　　为了不让这事情再扩大，基地领导就将这事简化为叶照远和猫派为口角大打出手，甚至连那晚没在园区的员工都信以为真。

　　见沙明辉不解的眼神，黎可也不再跟他废话，只坚持地说：“你把他地址给我吧。”

　　黎可没想到去叶照远家路这么难走，她和沙明辉从国道下车后便钻进这深山老林了。

　　再加上甘多前两天雨没停过，唯一上山的路变得泥泞不堪。黎可和沙明辉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向上走。

　　一路上许多珍贵的鸟类在林间盘旋啼叫，正是因为这地方的未开发性才成为了这些珍稀动物的栖息之所。毕竟构建生态长廊也是保护濒危物种的另一个有效措施，保护森林，保护动物，羌寨的村民们长久以来都恪守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原则。

　　鸟啼声在深山里回荡，太阳透过山路旁葱郁的树林向山谷撒下点点金光，染黄了那一穗穗沉甸甸的谷粒。

　　黎可沉浸在这原始森林馥郁的气息中，脚步也越发轻盈。

　　“喏，那就是叶照远的家。”

　　她顺着沙明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间老旧的小楼。白砖经过岁月的风蚀已经发黄，两侧搭着简易的工地板房，怎么看都透着股不协调的怪异。

　　这是叶照远住的地方？

　　眉头微微拧在一起，黎可按下心底的震惊，跟着沙明辉进了院子。

　　“叶照远！叶照远！快出来，我和黎医生来了！”

　　话音刚落，屋里蹒跚走出个人影，操着并不熟练的普通话问道：“哪个找远娃哦？”

　　黎可转头望去，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奶奶。虽然年老，但身体还算硬朗，带着老花镜，神态十分亲和。

　　远远地看见了客人，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展开亲切的笑容：“辉娃子，是你啊！”

　　她是叶照远的奶奶赵金穗。

　　“诶赵奶奶，我来找叶照远，你最近身体挺好的啊？”沙明辉也笑着说。

　　“好着嘞好着嘞，这个女娃是……”赵金穗看着黎可问道。

　　看着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黎可连忙接话道：“奶奶，我是叶照远的同事黎可，有点事来找他。”

　　赵金穗一看黎可这气质就像是领导，顿时焦急起来：“哎呀是不是远娃耽误工作了？诶我就说让他不要请假，不要请假，要先忙工作，他硬是不肯，说家里的谷子没人收，怕来不及。我……我马上去找他，让他跟你们走，女娃你……你们等一下等一下……我去找，马上我就去。”

　　黎可和沙明辉听后对视了一眼，看来叶照远没把自己停职的事给家人说。

　　眼看赵金穗摘下老花镜就要出门去找叶照远。黎可连忙拉住老人宽慰道：“奶奶，不着急，我去找就行，不是什么大事。”

　　说完她让沙明辉在家里照顾老人，自己去稻田找叶照远。

　　赵金穗瞧着黎可的背影，忽然想了起来，她不就是上次远娃在手机上看的那个人吗？

　　“辉娃子，这领导是不是上过电视哦？”

　　按赵金穗指的路黎可很快看到了那个在田里挥汗如雨的人。

　　他打着赤膊在田间收割稻谷，阳光跃上他的脊背，映出肌肉微薄的阴影。健硕的手臂飞快地动作，熟练地捆出几茬谷穗，扔进机器里，身后早有半大饲料口袋垒出的谷堆，这是叶照远这一天的收获。

　　估计是热极了，他摸出一瓶水，兜头倒下。

　　水柱四处迸溅，在日光下幻出绚烂的色彩，将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辉光。水珠从修长脖颈一路顺着脊沟流过，滑出一路旖旎的痕迹，随后与劲瘦腰身上的汗水相融，最后通通渗进黑色的裤腰。

　　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叶照远疑惑地转头，正巧与不远处黎可惊异的眼神撞个正着。

　　阳光撒在他们两人身上，给他们都蒙上一层相同的颜色，融进了天地山河。

　　叶照远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心跳瞬间蹦得飞快，血液也变得滚烫，让他全身都像煮沸了一样。

　　她……她怎么来了？

　　叶照远压下心底的慌乱，扭头想要找衣服，但看黎可一步步顺着田埂走近，他的腿像钉在了泥里怎么也迈不开。

　　最后他只能抱着半茬稻谷自欺欺人地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