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满庭芳 ...
-
这样一间店，真的只是一间书画店？普通的书画店，还需要先观人之品行见识么？开着这样一间店的丛恩，真的只是一介商贾？
凌泓其人有个优点，他想不通的事情不会去钻牛角尖，不会自作聪明地随便安一个解释，而不该他去想的事情他更是半点都不会去想，于是他暂且放下了这个怀疑，将手上布兜递给了那个掌柜模样的人。
掌柜的恭敬接过，抽出了其中一幅展开。那幅尚未装裱，整张纸上只有一只鹰，鹰翼收于身侧，羽根根直立，爪抓立于一根虬枝，鹰眼锋利睥睨，栩栩如生。这幅孤鹰老枝图用笔健劲，该横笔抹处横笔抹，该竖笔勾处竖笔勾，铁线描勾出硬而韧的轮廓，留白亦恰到好处，显得那鹰栖于低枝心在苍穹之意。掌柜心中暗暗称许着展开另外一幅，却一愣。
那是一幅牡丹图。牡丹图本没什么出奇，可这幅牡丹图上不仅有姚黄、魏紫，晨红、玉板，鹤羽、风丹之类达官贵人家常见的，也有春水绿波，桃花飞雪，锦袍红、垂头蓝之类的名种，更有市面上能买到的百花图谱上所没有的烟绒紫、朱砂垒、菱花湛露种种，只在宫中才能见到这些，掌柜也是机缘巧合看到自家公子所绘的图谱才能辨认出这许多种来。自家公子常常进宫，能看到这些绝不出奇，面前这位公子气度非凡，衣着却不甚打眼，莫非是哪户没落的显宦家的？有些疑虑的眼光不由投向了凌泓。
许是觉得掌柜的盯着自己的眼光中有着过于热烈的探究意味，凌泓轻轻咳了一声，并未察觉自己的画有何不妥之处。掌柜的反应过来后老脸有些臊红了，抱歉地对凌泓笑笑，裂开一口不甚整齐的牙，又重新低了头去看那幅画，不解道：“公子，既然之前所画鹰隼令人有遗世独立、扶摇九霄之感，为何这幅牡丹图又极尽富贵呢？何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
凌泓微微赧然地一笑：“可是有何不妥么？只是愚见中，在世为人，不但当怀傲骨，更不可有傲气。志向自然应当凌云，不可不高；而行事处世则应常怀入世之心。红尘紫陌本没有俗气与否之说，牡丹更是妙物，只是世人非要将其与富贵钱财相联系而已。牡丹本性高洁，因不肯与百花同开而被下凡的心月狐一道旨意贬谪洛阳，仍然能够保持本心，不随波逐流，而又能繁茂盛开；不迎媚于人，而能令人觉其艳丽芬芳，冠其花王之名，实乃出世入世的典范。这样的花又怎么能是简单一句人间富贵花所能形容殆尽的呢？世人皆言富贵富贵，于我而言，牡丹是否富贵暂且不论，单是它的向阳耐寒，品行高洁之处就已经不下秋菊寒梅，是以绘下。”
掌柜的第一次听有人说出这种话，震惊的不能自已。而惊之余则是钦敬：“公子之见能不拘泥于世俗，别成一家。能于世人盛赞之处直指其弊，推陈出新，公子已尽可稳居京都。”凌泓笑道：“那么，承你吉言了。”
掌柜的小心将他两幅画收入布兜，整个塞入柜台下面。凌泓倒有些诧异：“怎么掌柜的不用看看剩下的画么？”
掌柜嘿嘿一笑：“小老儿再怎么不济，这点眼力也还是有的。公子必是名家之后，这其他几幅画与前两幅再差不到哪里去的，不用看了。”开了柜台夹层的一个匣子，取了一百两的细丝雪花纹银共四大锭，五十两的细丝官银共四小锭，并散碎银两若干。凌泓有些惊异，掌柜的乖觉地看他一眼：“我们家的生意真正是什么人的，公子想来已经早就看出来了，是以这些银子并非奉作润笔，而是我家主人惜才之举，目的本就是待他日公子直上青云后再图他报。公子鸿鹄也，必不至使家主失望。所以家主相助公子实在是商人本色，公子无需觉得亏欠。”一面说一面取五十两的两锭和散碎银两一起用一个荷包装好递给凌泓，凌泓接过来系上。余下的，掌柜另外拿了一块布仔细包好，又塞入一些破布棉花之类，却是一片好心防止银两互相碰撞发出声音，引来不轨之人觊觎的意思。凌泓更觉能有这样的掌柜，主人必然是不凡的，倒不像丛恩了。丛恩没有任何必要延揽人才，那么这背后的人...
摇摇头，凌泓定了主意要回乡，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人：丛思。
丛思也看见他了，讶异、恼怒，种种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最终大步走了进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向谁打听来的？”
这话就说的有些伤人了，好像是在怀疑凌泓考试不成，刻意打听了丛恩这个丞相公子名下的店前来攀附一样。丛思说完自己先后悔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只能直直盯着凌泓。凌泓避开他往外走，丛思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胳膊：“你给我站住！”凌泓瞪他一眼，要抽出手，丛思不知怎么大急，口不择言起来：“怎么，考试考不过就想走歪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凌泓怒而一甩袖，却不当心把刚才掌柜给他的布袋甩了出来，银子叮叮当当散了一地。凌泓愣了，丛思也愣了。半晌，凌泓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浮起一抹又羞又恼的红晕，也不去捡，不回头地走了。
丛思有些懊恼地转向一脸苦笑欲言又止的掌柜：“赵二，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满庭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