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一叶听风

5、西江月

　　丞相家的二公子、现领着右中郎将之职的丛二公子丛思，这两天很是郁结。那天听赵二——就是翰墨轩掌柜的解释完了，他当场就冲了出去。可是他一不知道那书生的名字，二不知道那书生的住处，真是想做什么都没法做，是以十分闷闷不乐。（儿子你想做什么？！！）

　　可这日子还得接着往下过。他重复着每天当值或闲暇的日子，不知怎么每每会想起来那天凌泓既羞且恼的神情。是觉得对他不住吧？嗯，应当是的。

　　去翰墨轩那天傍晚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和一向要好的哥哥丛恩一说始末，丛恩一听就急急忙忙追问，问清楚了那人是谁之后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骂。这才清楚原来那人叫凌泓，就是丛恩一直倍加推崇的那人，也是丛恩要重点结交的人。这下倒好，都砸了。

　　丛恩是怎么说的来着？“青山是我认下来的弟弟，他脸皮既薄，特意避开我去翰墨轩，想必已经是万分为难——你别撇嘴，我看出来了，他必是哪家没落显宦之后，身世不见得差到哪里去，从小必定没做过这种抛头露面谋生的事。你还...等等，之前你说那个你在考场拦下的考生，不会就是他吧？！...你还敢给我点头啊你！！”

　　管家赵大这时候悄悄在门外探了探头，丛恩平了平火唤他进来。赵大托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一封信，一封银子。丛恩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一跺脚：“这傻孩子！”就要追出。赵大忙道：“这信是如归客栈的伙计送来的，送来时说凌公子走时特意让他三个时辰后送到，另外带一句话，就说他礼数不周，未能前来拜见，于心有愧，惟盼有缘再见罢了。伙计我已经打发走了，也派人去问过了，凌公子果然是三个时辰前走的，这会儿大概是追不上的了。”丛恩恨铁不成钢扫丛思一眼，递过信：“喏，自己看吧。”

　　信用小楷写就：“弟青山再三拜上年兄。弟近日因老父想念，不甚忧思，故不告而归乡，万望兄长谅解。另在京中倚仗兄长良多，弟心甚愧，附银一封，非为谢礼，实因先前兄长垫付衣食住行诸用，理当如此。提携之意，容后再报。年弟再拜顿首”

　　丛恩只得作罢，望望丛思只能摇头叹气，丛思只能发呆。

　　是以这两天丛二公子直接管着的手下都知道，千万不能触了这位爷的霉头，指不定怎么惹恼了他，就地发作一通。受罚还是小事，关键是当众...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谁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某一天丛二的这帮子手下们一合计，凑了份子请他去醉仙酒楼喝酒。万一他老人家喝得高兴了，也能少发作他们不是？安静点的包厢是没了，只有靠楼梯的一间，墙薄了点，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透了进来。吃酒正吃得上头，一群人吆五喝六地划拳，丛二的脸色在听到外面一群书生的话后青了。

　　有个人问：“付兄这几日怎么不甚开怀？是家中有事么？”答他的是个丛二听着耳熟的声音：“这倒不是，我自己心中有些过不去罢了。”先前那人“嗐”一声：“你还在想那天迫于张三淫威而胡乱帮他说了几句将那穷书生拦在考场外的事情呐？别想了，京城的学子谁不知道张三是个雁过也要扒一把毛的，算那书生倒霉撞在他那帮子人手上，不然别的士兵哪里真的就查那样细呢？拿尺子去量怎么的？”那付兄闷闷道：“我就是老觉得对他不住...”

　　后面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丛二全都没有听进去，心里反反复复回荡一句“我错怪他了我害他今年错过了春闱”，酸咸苦辣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脸上也是阵青阵红，最后黑了，让他手下们好一阵莫名，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祖宗。

　　丛二十分丧气，说一声“你们吃着吧，不要管我，我先回去了”就自己跑到柜台结了帐，真的先回去了。回到家，丛恩自然又不给他好脸子看，丛思也不在意。

　　闲话不提。两个月后的某一日丛二公子仍旧当值完回家。一到家，丛恩就凉凉地说：“回来啦？明天父亲就过五十整寿了，你的贺礼倒是选好没有啊？！”丛思随口道：“两个月前我不就去你那翰墨轩挑字画了么，知道爹爱惜人才...”说到这里丛思想起来自己因为碰到那人而根本就是空着手回来的，一怔。丛恩斜眼望望他，故意叹了口气。丛二愧了，丛二也恼了，于是他紫涨了脸摔门出去了——俗称恼羞成怒是也。丛大有些恶劣地笑笑，摸了摸下巴：“唔，还不算是无药可救么。那么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人明天就要随父前来呢？...还是不要了吧，告诉了他，明天还怎么看他的笑话呢？”

　　——所以说，只看外貌识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不可靠的，丛大，你居然知情不报故意要看你亲弟弟的笑话，真是枉费了一副君子皮相。

　　——君子？那是什么？？值几两银子？？？

　　——商人本色啊商人本色！丛二你自求多福吧，亲娘我无能为力了。叶子仰天长啸，灰溜溜爬走。

作者有话说

　　于是付兄是“心血付诸东流”的那个付，所以小凌子挑他来帮自己洗清什么的是没有用的，注定前面的努力是要白费的。
西江月：调名取自李白《苏台览古》“只今唯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