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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水蜡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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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子,尝着不像是普通商铺卖的茶叶,大抵也是临仙楼的看家本事之一。
小童伶俐得很,没说出酒家采买的商队名字,反而恭维道:“郎君赏识,便是它的福气了,小的这就去包一些,还请郎君笑纳。”
“如此,我倒是占了好大一便宜。”
“郎君说笑了,您能来,就是小店莫大的福气。”
“那便多谢了。”
荀二郎就是个富贵闲人,又不开门迎客,要他家进货的子也无用,收了茶叶倒是省事。
他出手向来阔绰,当即是解了荷包就丢过去。
那人忙道是不敢。
“拿着便是,下回有了新菜,务必差人来告知我一声。”
“小人记着,多谢郎君赏,那小人先退下了。”
案几的狼藉收拾干净,又换了熏香,清甜的桂花香气压住了饭食的腥气。
荀二郎半倚着软枕,颇是好笑打量着崔明端。来了这样久,他的肩头,仍是平直的。
“当年三甲游街,可惜我病了,未曾得见探花郎的风采,纵是看了不少画册,也不及亲眼所及。”
“荀兄打趣我了。”
崔明端提起茶壶,也想到了当年事,动作稍稍一顿,不过到底是年少往事,还没前日瞧见的青山教人牵挂。
二人就着当年的往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荀二郎装了一肚子海贝,缓过了困劲,同崔明端作别。
就连崔明端也说不明白,今日约了荀二郎出来,是否只为叙旧。
在茶楼消磨了小半日,酒家已经开始预备夕食,飘出阵阵香味,仔细辨一辨,其中就有蒜香蛤蜊,海贝不常有,就是有冰,也不耐放,早早做了给京中老饕们解馋才是明智之举。
“要不,今晚来我家吃饭,就当是给你接风了。”荀二郎指着他的马车问道。
“这风,来了又去,不知荀兄接的是哪阵?”
崔明端抬袖,秋风将之刮了又刮,面上露了几分热切的笑。用荀二郎的话说,崔兄就该多笑笑,如三月春风拂面,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是当年的玉面探花郎。
“哈哈……既然崔探花和我打哑谜,我这人的脑子又笨,就当是白吃了一顿饭,这便傻乐着回去小憩。”
崔明端目送着荀二郎上了马车,车轱辘声渐渐远去,耳边也未重归安静。
市集人声鼎沸,少了这辆,又有那辆。
不管这事没了,那事也会来。
“崔大人原是在这儿,教奴才好找,”
远处小跑而来的,是常往宫外办差的公公,秋日微凉的天,都跑出了一头的汗。
“陛下有请。”
*
午后小憩,萧鸣笙和往常一样睡了一个多时辰,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总是沉睡不醒。
艰难起身后,就着西去的日头,她打了一套拳法。
阿草没见过,以为是将军私下里教的,但也不免嘀咕道:“郡主不是最不耐烦——”
话才说一半,又被袁志咳嗽着打断了。
“怎么了?大哥你还真的是上火了啊?要不,我去煮碗药给你?”
“不用……”
“啊也对,家里好像也没多余的药,只有郡主。对了,刚才我说到哪里来着?”
二人在另一侧说着话,萧鸣笙也不去掺和,她的记忆总是时有时无的,实在是闹不清原身是会些什么,只能按着自己从前养生的法子来打一套金刚拳。效用似乎是有的,此刻觉着丹田暖暖,便提出四处看看。
袁志才将阿草安抚住,也还没弄明白谁在监视萧家,不大放心让郡主出去。
“郡主……”
出门前,他还是将实话告诉了郡主。
萧鸣笙也有些诧异,随后便是笑笑,“无碍的,真要是个歹人,让他先现身来,正好也看看,还有谁护着咱家,总不能真就你一人吧?”
主子说得轻松,神态亦潇洒,颇有从前几分恣意。然而,袁志不大敢赌,悬着心,异常警惕陪着出门。
*
梅花坞,一边是背山,一边是临水,水深那处有渡口,再远些靠近山脚的地方,除了有良田,也有河滩。
有着水源的滋养,芦苇的衰败似乎更慢些,青黄相间。
“蜡烛,郡主你看,蜡烛……我们折一些回去,卢妈妈看到定会高兴的。”说罢,阿草像是归鸟入林一般,动作熟练去折。
阿草说的蜡烛,是菖蒲的果穗。有一根绿色的茎串着,高高竖立在叶子中间,沾了油,能像蜡烛一样燃着,也叫水蜡烛。
然而,千年后的萧鸣笙,看这一根根黄褐色的棒状物,能联想到的,不是蜡烛,是烤肠。
天稍稍冷时,谁能拒绝学校门口的一根烤肠呢?虽说天热时同样拒绝不了。
故而,阿草一心折着可做照明之用的水蜡烛,她不住吞咽着口水,这几日饱腹的肚子,也跟着馋了一下。
也不知头一个烤肠的祖先是看到了何物。菖蒲果束,大抵是秋神的小零食吧。
萧鸣笙的馋劲过大,就连阿草也察觉,有些莫名看着手中的水蜡烛,歪着头想了想,“郡主,你……喜欢……”
“是啊——”
“吃蜡烛啊?”
“……”
萧鸣笙颇是无奈,抚摸了果束外面那层黄色粉末。“这是蒲黄……”
“我知道我知道……我手受了伤,大哥就是用它给我止血的。”
“……”
萧鸣笙咽下了那句:你看它,像不像一层撒上去的香料粉末?
启迪法失效,萧鸣笙哑然失笑,开门见山说道:“它这样串在一根棍子上,倒是让我想起了烤肠。”
“啊?”说到吃的,阿草当即便吞了口水,又将手上那只水蜡烛从中间掰了掰,“我原先也是看它像烤肠的,和卢妈妈一说,谁知她怕我忍不住真吃了,还当着我面拆了,里头蹦出好多棉来,呛得我咳了好久。我再看它,怎么也不像是肉肠了。”
随着阿草的遗憾落幕,这只原该是在夜里点亮的水蜡烛,被开膛破肚,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蒲公英。
阿草一口气将之吹了起来,伴随日头的光亮,棉絮飘飘扬扬,当真是和肉肠一点都不相像,有点像落雪。可雪是往地下掉的,这也不像。
她不通诗书,自然不知历史上有一位才女,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便流芳百世。
萧鸣笙自然是想到了,她见过落雪,也见过风絮,若为相似,还是撒盐空中差可拟更胜一筹。
看着风絮随风远去,视野也渐渐模糊。浮现了往日情景:风滚着过了草地。妇人们在说说笑笑,手里灌着血肠。
再一闪,便是夜里,晴空朗月,肉肠被取下,串在红柳签子上,架在篝火上烤着,切片,配马奶酒一起吃,众人畅快大笑,天地间唯此事最快活。
驻守西北多年,日子是苦了,但大家早已经学会了苦中作乐。
身体残存的意志,似乎也在回应着,心口又泛出微微的酸胀感。
萧鸣笙赶紧是捂了捂,又宽慰道:“嗯,今日的风……甚好,我都想吃烤肠了,你想吃么?”
“嘻嘻……我什么都想吃。不过卢妈妈说要省着点。等冬天下雪再吃,还允我吃一碗酒呢。”
“那好啊,等到了冬日,我的身子也好多了,到时便偷偷借你的酒过过瘾。”
……
烤肠,第一步,自然是肠。做肉肠,最要紧的,自然是肉了。
不过,萧鸣笙也不急,原身六年不理事,诸事且缓缓地来。这开局,比设想的好太多了。再不济,家里还有两百两银子呢。
为今之计,是薅些芦花回去,萧家连新鲜的吃食也没有,如她所想,过冬的物件,也是不齐全的。
她折蒲棒,比阿草还积极。
阿草收了满满一捧水蜡烛后,脑子忽然是灵透过来。“郡主……要不我们回去吧?”
要是让人看到郡主亲自来河滩摘芦花,那可就太惨了。
最怕什么,却也来什么。
梅花坞一向是清静,可也不知几时起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不轻不重。
阿草和袁志在西北长大,对这声音该是无比熟悉的。可一直近旁护卫的袁志也不知是去了何处,只剩下个一心采蒲棒的婢女。
这情境,落在过路的人眼中,自是不消说。
何况,崔明端也不是顺道来的,入宫一趟,陪着陛下赏玩书画,还是放心不下。
中秋佳节,府里花一千两银子置办菊花来赠她,管事之意,是萧家看不上,回转到了府里,好不容易分发给各房各处,才不至于浪费了。
眼下,国库充盈,天子勤政,也忌讳奢靡。他若不亲自来走一趟,来日崔家是如何败的,只怕都不清不楚。
阿藤也骑着匹马,看大人停了好一会儿,适时提醒道:“贵人身边的护卫不多,但袁侍卫功夫极好,也十分警惕,发现不对,即刻便会回来,大人是不是——”
后面的话,阿藤还没说完,崔明端已经握着缰绳,驱着马儿往前。
芦苇不高,还没到马背,光用马头来开路,马儿也时不时打个响鼻。没等近前,已经被发现了。
至此,他自然也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这位身量高大的侍女,听说受伤后神智不如常人,面上确有几分童稚与迷茫。
阿草见了他,当即拉开马步,做了防御姿势,大声呵道:“你是何人?”
“崔家六郎。”
崔明端没下马,只是照着礼节拱了拱手。
“崔家六郎?”
阿草嘀咕了几声,一个劲盯着马看。他的坐骑是一匹好马,应该是京城里的富家子。那个给郡主送花送鱼虾的崔大人,行几来着?
今日崔明端脱了绯衣官袍,身着常服,袍子绣着青松竹柏,自是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面上没多少笑意,威严了些。
“你是送花给我们郡主的崔大人?”阿草想不明白,便也不想了,问他就是了。
“前几日,家仆是来过。”崔明端听后一笑,不置可否,反而是问起了她,“请姑娘通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