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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演戏 ...

  •   薛赛赛扫地扫得背上都出了薄汗。
      因为她已经决定好,最近这几天要安分守己,等段衍降低警惕后,她再去忽悠他,所以扫地干粗活这类事不会让她不开心,反而让她的心灵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毕竟体力活不用动脑子耍心机。
      扫完前院,又扫后院,等院子都扫完了,她才停下脚步,一手叉腰,一手持着笤帚,喘着粗气立在院中休息。
      她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着由自己打扫干净的院子,内心十分满足。
      这时,段衍的小厮平安朝她走来,说:“赛赛,小少爷让你去种花。”
      薛赛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种花?”

      薛赛赛跟着平安来到前院,只见墙边摆了整整五六排待移栽的花苗,种类多样,有月季、芍药、海棠、山茶等。
      平安道:“这些都是少爷买来的,少爷说了,你得在一天之内,把它们栽到花园里。铲子、锄头,还有其余的工具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平安指了指旁边的农具,问:“怎么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薛赛赛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与铲子锄头,面带微笑,柔声说:“没有了,你去忙吧。”
      目送平安远去后,薛赛赛轻轻叹了口气。
      好你个段衍,故意折腾我是吧。
      不过我是不会屈服的!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坚强不屈的一面。
      不是不喜欢娇滴滴的出身不好的女人吗?不是觉得她们都是狐狸精吗?
      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娇滴滴的纯洁小兔子不再是我的人设了,铁骨铮铮、不惧权势、淡泊名利的野草才是我的新面目!
      薛赛赛撸起袖子,拿起铲子,跨进花园,斗志昂扬地开始挖坑栽花。
      她从白天挖到黑夜,握着铲子、锄头的娇嫩的手掌被磨得发红,往昔白净的指甲缝里也积着泥土。
      因为栽花时要弯下腰,到了下午,薛赛赛的腰已经开始僵硬发酸。等到星星出来的时候,她只有扶着腰,才能直起身。
      当她栽完最后一株花苗的时候,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最高处。
      她拍拍花根附近的土,把土压实一点,然后艰难的扶着膝盖站起来。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起身的瞬间,她忽感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踉跄了几步,差点没倒在地上。
      薛赛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低着头拍拍裙子上的土,嘟囔了两句脏话,对段衍的厌烦又深一层。

      而段衍此刻正盘膝坐在窗边,优哉游哉地喝茶,
      从窗户往外看,他能看到花园,以及栽了一整天花的薛赛赛。
      让薛赛赛栽花确实是故意为难她,他本想着折磨她一下,说不定就能让薛赛赛露出真面目。可他没想到,薛赛赛面对如此繁重的劳作,竟然没有偷奸耍滑,反而认认真真完成了。
      他低头喝了口茶,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薛赛赛。

      此后几日,薛赛赛在明面上始终冷着脸与段衍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当一个勤勤恳恳沉默寡言的老黄牛,从不主动和段衍说话,但是在暗地里,她逮住时间就通过送礼、请客吃饭等方式与院里的小厮侍女们(尤其是段衍的贴身侍女和随从小厮)联络感情,以便将来从他们嘴里套话或让他们帮忙做事。
      眼见段衍渐渐地对她视若无物,而她自己的交际网也已结好,薛赛赛琢磨着,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与收集情报后,薛赛赛了解到,段衍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傍晚都会去后山竹林旁的书房看书,因为那里环境清幽,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知道这条消息之后,薛赛赛便打算在书房“偶遇”段衍。
      她心思细腻,想着如果一个人平时不去书房,结果那天突然去了,不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奇怪吗?
      所以薛赛赛从三月初开始,便每天傍晚都去书房待一个时辰。
      如此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三月三十一日。
      薛赛赛从早晨起心情就很激动,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偷着乐。
      白天干活的时候,她就幻想起两人“偶遇”时的场景:

      她站在窗边,手捧着书。暖暖的夕阳洒下一层橘黄色的光辉,洒在她身上以及书页上。
      段衍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眼神中透露着欣赏,“她虽然出身卑贱,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好学,真是个好姑娘啊!”
      她一抬头,看见段衍来了,像受惊地小鹿一般,扭头就要跑。
      段衍立马一个大跨步,抓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要跑?”
      她没回头,悲戚地说:“因为小少爷您讨厌我,我自然要识相些,主动离您远远的呀。”
      “不!”段衍手一拽,把她扯过来, “别躲着我……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好姑娘。”
      “小少爷……”
      两人四目相对,在夕阳的照耀下越离越近……

      想到这,薛赛赛低头轻笑起来。
      做梦真好啊,美滋滋~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薛赛赛就去了后山竹林旁的书房。
      谁知还没到地方呢,她就在岔道口看见了段衍。
      薛赛赛连忙躲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小心地伸着头看段衍要去哪。
      这一看,发现他就是朝着书房去的。
      薛赛赛懊恼地咬牙。
      以前段衍都是等太阳落山后才去的,怎么今天来的这么早。要是他比我早到了,那我还怎么提前摆造型?
      不行,得赶在他之前到。

      薛赛赛决定不走平坦的大路,而是走捷径去书房。
      这条捷径要穿过三座假山,两片梨树林,再淌过一条小溪,虽然距离更短,但十分不好走。
      面对困难,薛赛赛没有退缩。
      她一路小跑,跳石头,绕竹林,脱鞋淌小溪……
      她淌小溪的时候,正好看见段衍在五百米远处,不急不缓地走在石板路上。
      他马上就要到了!
      薛赛赛心急如焚,加快速度上了岸。
      虽然书房正门就在她左前方,但这样跑过去很容易被段衍看到,所以薛赛赛选择在右侧竹林的掩映下,跑到书房背面,爬窗户进去。
      她没来得及穿鞋子,光着脚猫着腰,一路小跑,溜到了窗户下面。
      窗户有点高,到她的肩膀处。
      她目光灼灼,脚丫子在草地上随便蹭了蹭水,穿上绣花鞋,两手攀着窗沿,右脚尖翘起,左腿蹭着墙往上攀。
      她猛一蹦,一使劲,左腿已经跨进窗里面了。
      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一块碧绿的玉佩从薛赛赛怀里掉了出来。

      这块玉佩是薛赛赛压箱底的宝贝,是玉堂院的青琴姐姐送的,卖了能换好多钱。
      青琴不算是头牌,手里没什么大钱,这玉佩同样不是她买的,而是嫖客送的。
      那嫖客出手大方长得帅会哄人,一张嘴口吐莲花,把青琴迷得神魂颠倒。
      浓情蜜意了三个月,他说有急事要走。
      临走前许下海誓山盟,说一定会回来为姐姐赎身,还留下这块玉佩作信物。
      这姐姐以前也是欢场里的老手,谁知这次阴沟里翻船,动了真心,信了鬼话,决心为他守身如玉,客也不接了,日夜盼着“良人”归来。
      姐妹都劝她,说这嫖客是骗她的,别等了,可惜当局者迷,她偏偏不信,总为嫖客开脱:
      “他肯定是有事耽误了,你们放心,他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他从长安来这,是要过海的,海上风浪大,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会不会是死了,所以才不来接我呢?”
      ……
      嫖客死没死,薛赛赛不知道,不过她死时,倒是薛赛赛亲自送的终。
      本来她只是小风寒,谁知总不好,日日咳,夜夜咳,咳得出了血,最后药石无医。
      死前,她把这玉佩塞到薛赛赛手里,嘱咐说,遇到了难处可以把玉佩卖掉换钱。
      话刚说完,她咽气了。
      薛赛赛拿着玉佩,坐在床沿又哭又骂。
      哭她痴心一片,英年早逝。
      骂她空长岁数,脑子是一点也不长。
      之前让你卖了玉佩,死也不肯,说什么这有纪念意义,不是金钱能代替的。真这么有纪念意义,你直接带坟里去啊,送给我干什么呀?!我这么小气,还舍得给你烧过去吗?!

      薛赛赛痛哭了一阵后,便与玉堂院其他的姐妹为青琴张罗后事。
      青琴没留下多少遗产,连出殡的钱都是大家伙念着旧情凑的。
      因为拿人手短,薛赛赛出的最多,不仅把从小积攒下的家底全拿了出去,还借钱买了十麻袋纸钱,在青琴坟头上烧了一夜,边烧边说:“生前过不了好日子,死后在地府看看咱能不能当个富婆。以后我每年都给你烧十麻袋,可劲花,不够花你再托梦给我。”
      烧完了钱,薛赛赛才觉得那玉佩拿着安心点了。

      得了玉佩后,薛赛赛藏哪都觉得不安全,只好随身携带。
      没想到在窗户前这一蹦,把玉佩蹦出来了。
      它要是裂了,那价钱就得对半砍。
      眼看玉佩飞到了空中,薛赛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她眼疾手快,单手一抓,精准地抓到了玉佩。
      薛赛赛松了一口气,刚想把右腿从窗外收回来,结果一扭头,却看见段衍站立在斜前方,浑身沐浴着夕阳金黄色的光辉,正透过层层书柜间的间隙望向她。

      薛赛赛跨坐在窗户上,心脏嘭嘭狂跳,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说些什么样的话。
      段衍率先打破尴尬,他阴沉着脸,走过去质问:“你在这做什么?”
      薛赛赛刚想说话,发觉自己这个姿势有些不雅观,连忙从窗户上蹦下来。
      她蹦下来的时候很局促,不如刚刚蹦上来时矫健。
      恭敬站好后,薛赛赛开动小脑筋,编道:“一个月前,我发觉这里的书房空着没人用,于是便常趁着空闲时间,来这里看看书……刚刚我从窗口看见小少爷过来,所以急忙想回避。从前门走肯定会撞见,所以我才想翻窗出去,没曾想还是让小少爷撞了个正着。”
      薛赛赛说完后很抱歉似的低头不语。

      对段衍来说,这事其实也不大,换个人,他就挥挥手让人走了,甚至还会送他几本书。可偏偏这人是薛赛赛,偏偏她是个娼妓。
      虽说知道她或许没他想的这么坏,可是,一见到她,段衍心内那些愤怒、鄙夷、怨恨、憎恶就全冒出来了。
      他忍不住嗤笑道:“像你这种人还会看书?”
      薛赛赛早料到段衍会说这句,便故意呛道:“怎么不会?我读过《论语》《诗经》,不信您可以考考我。”
      她眼神坚定地望着段衍,等着他出题。
      她有自信,无论段衍出什么题,她都能答得上来,因为她此前早把这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谁知段衍没出题,而是盯着薛赛赛的手,问:“拿的是什么?”
      薛赛赛一愣,下意识把手藏在后面,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段衍明显不信她的话,直接强势出击,把东西从薛赛赛手里夺了过来。
      东西到手后,他一看,唉,是玉佩?
      段衍自小见多了宝贝,好货还是孬货,只要一看、一模就能知道。
      他看这玉佩色泽水润,质量是上上乘,属于有价无市的高级货,薛赛赛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段衍冷笑一声,“说吧,从哪偷的?!”
      薛赛赛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段衍对她的看法,但万没想到他会空口白牙诬陷她。
      薛赛赛又气又羞,面皮涨红,怒道:“我没偷东西,这是我自己的。”
      她边说边翘起脚尖想夺回来,可是段衍把玉佩举得高高的,她个子矮,够不到。
      “没偷?”段衍低头望着她,讥讽地说,“你一月的工钱有一钱银子吗?不偷的话,一辈子也买不起这种东西。”
      薛赛赛顿住了,她放下胳膊,立在原地,银牙紧咬,恨恨地望着段衍,道:“对。靠月钱我是买不起,这是别人送我的。”伸出手,“这样说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
      段衍没理她,斜倚着书架,把玉佩拿在手里把玩,幽幽道:“送你玉佩的,是个男人吧。如此说来便不稀奇了。”
      薛赛赛脸色阴沉,没说话,心中对段衍的憎恨又深了几层。
      世上有钱的男人这么多,怎么偏偏撞见他这么个魔鬼?怎么偏偏为了钱我还要忍住厌恶努力让他爱上我?
      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老天爷,你待我不公啊!
      薛赛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脑子又转了好几圈。
      既然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拿我的出身说事,那我现在就让你无话可说。

      她仰起头,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哽咽地说:“这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此话一出,段衍僵住片刻,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薛赛赛抢白:
      “小少爷是不是还想说,像我这种人的父母肯定也不配拥有这种东西。”
      段衍无言以对。
      “我知道,因为我的出身,你从见我第一眼起就看不起我。但是,”薛赛赛说,“难道我天生就是娼妓吗?难道老天爷是为了让我当娼妓,才将我降生下来吗?”
      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挂在脸颊上。
      薛赛赛用全身心来演戏,她要演一个家道中落不幸堕入风尘的闺阁小姐,这人设肯定比穷姑娘卖身更容易让人心疼,不是嫌弃她卑贱吗?假如她出生在富裕之家,段衍总能闭嘴了吧。
      因为她在演戏这方面有点天赋,台词简直不用想,直接就能从嘴里蹦出来,而且还挺打动人:
      “我原也是闺阁小姐,家中颇有积蓄,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白玉黄金。如果我爹不嗜赌,没有把家当全赌输掉,如果我娘没有病死,或许我就不会被我爹卖进妓院还债,或许——或许我也能像寻常闺阁女子一样,顺遂一生……不用卖笑,不用被朝打暮骂,不用像货物一样被随意买卖,不用伏低做小给人做奴才!”
      她眼眶发红,泪水不停地往外涌,“这玉佩,是我娘的陪嫁,为了不让我爹把它也偷走卖掉,我娘一直藏着,临死前才偷偷给了我。我知道这东西对小少爷您来说无关紧要,可对我来说,它是我娘在世上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请您还给我吧。”
      薛赛赛红着眼朝他伸出手。
      此时,段衍没了之前的气势,心中竟生出几分愧疚与懊悔,但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薛赛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扭过头不看她,沉默着把玉佩砸到薛赛赛手里。
      薛赛赛抹抹泪,心中暗喜:看来这招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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