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破茧成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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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静。
四周无限远又无限近的白色光团柔和缓慢地旋转，改变，晕染上颜色，露出桌椅的雏形。
周围开始发出很轻很轻的翻书声和写字的“沙沙”声，好像是在教室里。
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悦耳的白噪音。
好舒服。宋秋肴闭上眼，此刻他只想永远地睡去。
“诶，宋秋肴，这道题怎么解啊？”
耳畔传来柯宇的声音。
宋秋肴睁开眼，穿着校服的柯宇手中握着笔坐在他身旁，笑呵呵地将桌面上的练习册推了推。
“我试着解了好几遍，但答案都不对，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可以的。”柯宇眼里带着笑，从里边透出地尽是信任与仰慕。
宋秋肴坐直了身体，也不知道自己趴着睡着多久了，但他身上竟然没感觉到一点酸痛感。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也穿着校服。
宋秋肴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教室，而是一个没有边界的空间。目光所及皆是看不见尽头的白茫茫一片，无限延伸的空间让人心生孤独。
我这是在哪？天堂吗？我已经死了？
宋秋肴心里有一百个疑问，但是周围也没有更多其他的东西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仅仅是两张桌子，以及身旁的柯宇。
“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吗？”宋秋肴转过头看向柯宇。
柯宇带着浅浅的笑意摇了摇头：“这里哪里都不是。”
宋秋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进入这个空间前发生的事情一点点汇入他的脑海，宋秋肴忽的有些愧疚，他自嘲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还没能拿回你的东西就要没命了。”柯宇闻言摇摇头，宋秋肴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我的幻觉？”
柯宇依旧笑着摇头：“你本就不用道歉，宋秋肴，是我应该要向你道歉的。”
柯宇慢慢敛起了笑意，犹豫了一下，又面色凝重道：“几个月前，我无意间撞破了学校的秘密，进入了镜空间，我本想靠着自己能把这些黑暗的事情一点点揭露出来，但我还是太自大了。”
“我被囚禁在‘镜’里，承受呓语的折磨，尽管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逃了出来，但逃出来的仅仅是我徒留本能的身体和一部分的灵魂，我在‘镜’里停留得太久，另一部分的灵魂已经被‘镜’给吞噬了。”
宋秋肴蹙起眉头，不难猜测，现实世界里柯宇的昏迷或许就与此有关。他的身体带着一部分灵魂离开了那个诡异恐怖的空间，但是其余的灵魂却被完全吞噬，身体因此陷入了沉眠。
“我剩下的残缺的灵魂一直在不断挣扎，求生的本能接触到了‘镜’的部分……意识。”
“意识？”宋秋肴抓住了柯宇嘴里的关键，他原本以为柯宇嘴里的“镜”仅仅是一个连通现实世界的异次元空间，但现在看来，“镜”反而更像是一个超脱常理的生物。
“我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意识或是记忆，又或者是‘镜’本身的权柄，这些东西杂糅在一起，形成一团混沌的黑暗……”说到这里，柯宇猛地有些颤栗，宋秋肴眼看着他握笔的手在纸上颤抖着划出一团黑色的墨迹，心里不安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忧。
“我从那团黑暗中看到一双眼睛，我没办法跟你描述那双眼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当我和它对上视线的瞬间，我的灵魂就被抽离，一些不属于我的部分被揉进灵魂深处，那一刻我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在那双眼里看到自己被万人膜拜，被献上血肉模糊的祭品，看到磅礴的海浪汹涌而至，看到黑云压顶，万物哀鸣……我在这些混沌与疯狂里尽力找到了自我，但我甚至不清楚这部分还是不是我，是不是那个柯宇……”
柯宇转头望向宋秋肴漆黑的瞳孔，后者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一如在自己房间内模糊感受到的一丝温暖。
“你还是那个柯宇，我看得出来。”宋秋肴垂眸，语气平静。“你说的那些并不是你，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不会把你改变，你就是你，你从来都是柯宇。”
柯宇长呼一口气，他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握住了宋秋肴的手：“宋秋肴，其实是我对不起你。”
宋秋肴抬起头，柯宇也再次与他对上视线：“是我选中了你，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很迷茫，也很无助，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得到，知道你一定能救我，救这所学校。”
宋秋肴的嘴唇翕动，他有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苦笑着摇头，松开握住柯宇的手，他的心里藏着烦闷，藏着后悔，藏着苦涩，在更深处的地方，还藏着一丝对柯宇的怨恨。
他怨怼柯宇选择了他让他进入这个诡异危险的空间，怨怼柯宇选择了他让他不得不推开唐翊泽，为此与儿时玩伴大吵一架，怨怼柯宇选择了他让他只能一个人面对吃人的怪物，此刻还处于死亡边缘。
可是真的能完全责怪柯宇吗？
其实自己明明也有很多可以坐视不管的机会吧。
可宋秋肴明知道这些东西会给他带来未知的危险，但他还是去做了。
这不怪柯宇，如果再来一次，宋秋肴或许还是会选择查明真相，选择踏入‘镜’。
“秋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柯宇略有不安，手里的笔盖上笔盖又重新取下，不断重复。“你对我有怨恨也好，不满也好，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都没问题。”
被道出心中想法的宋秋肴没有言语，他不动声色地半侧身子，望向无边无际的白色，生涩地掩藏起自己的表情。
“这些本就是应该的。”柯宇最后一次盖上笔盖，将黑笔轻轻放下。他十指交叉，一同望向无垠的白。“但是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选择你就是这道题的最优解。”
“不仅仅是我需要你，还有更多的人需要你，这个学校需要你。只有你，才能找到最后的谜底。”
宋秋肴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他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原本清透的嗓音变成异样的低沉：“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能找得到？又为什么一定是我？你又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柯宇笑了。
“秋肴，你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你的意愿，不仅仅是我在选择你，你也在选择将自己推向这条轨迹。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很抱歉，我的灵魂太过脆弱，没办法维持这样的空间太久，我们要说再见了。”
柯宇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宋秋肴感知到了什么，他想抓住眼前的人，但不知为何柯宇的力气却比他大更多，他甚至挣不开柯宇握着他的手。
“秋肴，看。”
柯宇低下头看向两人相触的双手，宋秋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柯宇抓着他的手掌缓缓反转，摊开，一只合着双翅的蓝色蝴蝶静静地站在他的手心。
那只蝴蝶轻轻展开了翅膀，它的翅身不再有诡异的纹路，只有流光溢彩的蓝在它美丽的翅膀上流转。蝴蝶扇动翅膀，为飞行做起准备。
“宋秋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回到现实世界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等等，柯宇——”
随着蝴蝶振翅，周遭的环境再次被搅动成模糊的色块，宋秋肴眼睁睁看着柯宇的身影被揉作一团，化成混乱的色块。在最后的混沌里，头晕目眩的宋秋肴看到了手上微微发亮，宛若疯狂之海中的引路灯塔的蓝色蝴蝶。
随着眼中的场景逐渐化为镜中世界，混乱的呓语与窒息感重归宋秋肴的脑海。宋秋肴双眼发昏，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却死死盯住那只仿佛锚点的绮丽蓝蝶。
活下去。呓语中忽的传来清晰的低语，蓝蝶瞬间消散化作光点，四散的蓝色萤火洒落各处，宋秋肴只觉得脖颈的束缚感骤然一松，整个人重重跌落地面，他痛苦地按住胸腔，蜷缩干呕，大口喘息，贪婪地吸入着新鲜空气。
疯狂的呓语随着窒息感的消散，逐渐从耳畔远去，头疼欲裂的宋秋肴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危险的怪物正威胁他的生命。宋秋肴赶忙艰难地坐起身，却发现那只骇人怪物竟缓慢地向后退去，以极度警惕的姿态盯住宋秋肴，腹腔发出警告似的低吼，这一刻，仿佛它才是猎物。
宋秋肴心中虽有疑惑，却丝毫不敢耽搁，不论现状如何，逃命才是当务之急。宋秋肴在不解与戒备中缓缓撑地站起，撑地左手传来的黏糊触感让他不自觉投去视线，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惊诧。那些原本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触手断裂成数截落在地上，触手的断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高温熔断，而不远处的怪物身上也同样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圆形创口，发黑发臭的内脏与碎肉从那些创口中流出，在地上积起一滩黑红色的黏液。
宋秋肴喉头微动，冲击性的画面让他险些再次干呕出来。强忍着心里的厌恶与恶心，他缓步向后退去，另一头的怪物同样警惕地从天花板缓缓爬下，跟着宋秋肴的脚步缓步向前，与他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宋秋肴跌落的地方离楼梯拐角并不远，大约还有五六米的距离，照平常来说，宋秋肴只需要扭头转身冲刺就能到达，但现在被触手缠绕过的右脚还隐隐作痛，疲惫的身躯也无法支持他剧烈的运动。左右衡量，宋秋肴还是决定缓缓后退，怪物现在的反应明显是在忌惮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不管那样东西是好是坏，至少现在它能保证自己不会再被怪物接近。
宋秋肴一面后退一面小心地探查自己身体可能出现的改变，除了身上腥臭乌黑的血迹让他在途中不自觉发出一声怪异的干呕，将怪物吓退两米以外，宋秋肴再没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的变化。
等到宋秋肴彻底退到楼梯口，只要转身就能冲刺下楼时，怪物也逐渐发现现在的宋秋肴似乎根本不具威胁，感觉到被欺骗的怪物发出一声咆哮，未长眼睛的干枯手臂用力敲击地面，宣泄自己的愤怒，而后以一种极其狂乱的姿态朝宋秋肴飞速爬去！
宋秋肴也瞬间做出反应，他爆发出最后的体能，强忍着右脚的疼痛飞快向楼下冲去，冲刺到拐角处的宋秋肴抓住楼梯栏杆一跃而起，翻过最后一截楼梯，接近地面后紧接翻滚。还未起身的宋秋肴感受到身后劲风袭来，只好再次翻滚躲避，而后借力一蹬，利刃般的触手狠狠砸在宋秋肴原本的位置上。
不远处的宋秋肴心有余悸，他抓紧起身，扭头往外跑，距离一楼的大门还有一截狭小的走廊，走廊左手边那块楼梯下的空余空间，正是平常用以堆放劳动工具的地方，宋秋肴随手抄起两把扫帚，看也不看就向后一甩，听见身后传来的闷响和木头瞬间折断的声音，宋秋肴知道怪物已经离他极近了。
就在宋秋肴几乎就要迈出大门的那一刹，他的右腿再次传来熟悉的缠绕感。
“操！”宋秋肴依旧以简短的问候回应怪物亲密的举动，一路被拖拽向后的他心中逐渐被愤怒填满，他顺手摸起路上一柄铁质垃圾铲，在快接近怪物时用尽全力砸在它溃烂的口器上。
“哐”的一声巨响，怪物的腰腹开裂处被铁器割开一道醒目的裂口，疼痛让它发出尖锐的嘶鸣，它发泄般让圆盘状的口器快速开合，一圈锯齿将嘴里的垃圾铲咬得稀碎。
按住它！呓语中曾出现过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宋秋肴耳畔，如同灵魂最直接的交流让他的双手鬼使神差地按在怪物被校服遮挡的胸腔上。剧烈的灼烧感猛地从手掌处传来，宋秋肴疼得大叫，双手手掌发出两道淡蓝色的奇异光芒，复杂的诡异纹路霎时攀上怪物身躯，从纹路上传来的灼烧感也让怪物发出嚎叫，巨大的身体不断在狭小的走廊中扭动乱撞，触手直接将宋秋肴甩飞，让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天花板上。
摔落在地的宋秋肴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冲击搅匀，全身骨头几乎快要散架。他痛苦地睁开双眼，只见哀嚎的怪物逐渐被蓝色的纹路爬满身体，随后从那些纹路将它的皮肤灼烧开裂，从创口处燃起幽深的蓝色火焰。
筋疲力竭的宋秋肴趴在地上，瞳孔中倒映着怪物挣扎扭曲的身影，他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吞噬，极度痛苦与疯狂的嚎叫逐渐变得微弱，直至消失，庞大的身躯被焚烧殆尽，被夜风吹成四散的蓝色星点。
不知过了多久，逐渐缓过来的宋秋肴慢慢爬起身，看着眼前空荡的走廊，有些出神。他心里还有满腹的疑问，对柯宇的，对这个诡异空间的，对这个学校的，对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变化的……
宋秋肴闭上眼，深呼吸，他就着得之不易的宁静，慢慢整理思绪。他还不清楚这里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拿回学生手册，赶回现实世界。宋秋肴缓缓站起，右腿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他小心地扶住墙壁，慢慢向三楼挪去。
失去恐怖怪物的校园依旧在沉睡，宋秋肴在渗人的寂静与仿若无尽的孤独中拾起那本学生手册，他从三楼的走廊窗户向外看去，漆黑的夜色一如吃人的庞然巨物，一幢幢方方正正的建筑像是掩盖真相的鳞。
少年咬紧牙关，在愤怒与无力中，沉默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破茧成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