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请不要发出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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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秋肴看到有风吹过，月光惨白，树影婆娑。
穿过寂静的走廊，从窗户外还能窥见其他正在静静沉睡的同学们。他们胸膛起伏，却听不见一点声响。
周遭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播放的视频，他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与呼吸声。
一楼宿管室的门紧闭着，宋秋肴试图打开推窗，窗框发出声响，里面的人一动也不动，他干脆直接拿走了钥匙，打开门走出了宿舍大楼，又用同样的办法离开了生活区。
宋秋肴还没见过夜晚的教学楼，应该说这个学校里的学生都未曾见过夜色中的校园。从楼下看去，每一间教室都紧闭了门窗，无声地抵御着黑夜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东西。
宋秋肴一路上楼来到教室，虽然他没有教室门的钥匙，但好在还能跳窗进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爬窗户这种事，一种隐秘的快感占据着他的内心。
即使宋秋肴知道现在教学楼里空无一人，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穿过课桌椅之间避免发出声响。他走到柯宇的座位，伸手在抽屉里摸索了一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硬质封面，宋秋肴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了。
月光下，书封残存的烫金漆还在闪着光芒，它的原作者一定经常将它拿在手中才能在封面上留下这些属于时间的痕迹。
宋秋肴没有立刻打开手册在这里研究，他准备先把手册带回去，在他认为相对于更安全的地方去研究会更好。
东西顺利到手，现在需要他回到宿舍再想办法怎么回到现实世界就行。
他刚准备离开教室，一声异响在寂静的黑夜传来。
宋秋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的听觉能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灵敏。
“咔啦——咔啦——”
宋秋肴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那天晚上在医务室门外出现过的声音。
一瞬间，他感觉到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宋秋肴还站在原地没动，但他知道这个声音已经在靠近了，他必须躲起来。
教室里没有什么可以供他藏身的地方，教室后面的书柜里也塞满了书，根本塞不进一个人。宋秋肴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躲在柜子后面，再用窗帘遮一遮，希冀能以此躲过怪物。
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脚尖触碰地面的声音，几乎是做到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躲到了柜子的后面。即使已经躲藏好，但他仍未松下一口气，而是更专心地聆听门外的动静。
“咔啦——咔啦——”
这个声音他无法形容，比在原本世界里他曾听到的任何噪音都要更加诡异，仿若物体摩擦的响动，在宋秋肴脑海里汇聚成带血锯齿刀磨蹭裸露在血肉外的骨头的幻象，把本就经历不多的男高中生吓得一激灵，险些干呕出来。
因四周寂静的环境而被放大数倍的听觉捕捉到了更多的声音，宋秋肴还没从那个渗人的刮骨声缓过神来，更多的杂音已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耳朵里去——仿佛是黏糊的血肉被提着拖行，发出湿漉漉的“啪嗒”声；像是裸露的皮肉被不算平整的地面磨蹭，细微的“刺啦”不绝于耳。宋秋肴的听觉与想象在这一瞬间融合成莫名的血肉盛宴，在他黑暗中的瞳仁里缓缓铺开。
怪物越来越近，勉强逼迫自己停下臆想的宋秋肴还没能喘口气，就已经能听出来外面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就快走到他刚才翻窗进来的窗户旁了。
窗户！宋秋肴瞳孔一缩。他进来的时候忘了把窗户关上了！
那个怪物不仅能去到现实世界，还能在现实世界中分辩出哪里有人类，这证明怪物是有智慧的，如果发现窗户没关就一定会发现他！
宋秋肴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他咬紧了牙，视线一寸一寸地往右边移动。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在地面上留下投影。
一个高大却瘦削，连影子都遍布着不协调的模糊黑影在走廊上缓缓挪动。
宋秋肴紧紧盯着地上的黑影，黑影下半身被教室的半墙挡住，能见的上半身像是诡异玩偶被胡乱拼凑出人形一般，歪斜反折的手臂插在原本属于头部的那块影子上，脖子像被手臂占据位置，拉长出一截脊髓，下巴的影子不翼而飞，只有半个脑袋和舌头吊在脊髓上。
宋秋肴看得汗毛炸起，脊背发凉，他清楚地知道这团影子的主人绝不属于人类，像是为了佐证他的想法，黑影中突然从完全混乱的关节连接处钻出拳头大小的触手黑影，宋秋肴的指甲霎时狠狠嵌入掌心肉，唯有痛楚能让他保持清醒，抑制从自己内心深处爬向喉咙的恐惧。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还剩一半的身躯被教室墙面挡住，宋秋肴无法完全看到它的全貌，也完全不想看到，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多了解这诡异生物，自己的理智会瞬间冲破疯狂的边界。
宋秋肴紧盯着怪物影子的移动轨迹，怪物移动不快，在它经过窗口时，宋秋肴看到黑影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又像是侧身般让头颅的影子朝向窗口。
看到这一幕，宋秋肴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甚至想用力掐住心脏让心跳停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秋肴颤抖着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怪物什么也没有发现。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怪物在窗口停顿不久，就带着骇人的黑影与在耳膜中抓挠的异动继续向前移动了。
又过了好一会，怪物发出的响动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宋秋肴小心地，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猜测怪物应该是离开了。
在这里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宋秋肴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心率尽可能地平稳下来，随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挪到教室后门。
从后门窗户向外看了看，走廊上确实空空如也，只有一道道暗红的，随意拖拽而出的血痕留在地面，一遍遍冲击着宋秋肴的大脑，告诉他刚刚的事情不是幻觉。
宋秋肴再次稳住心神，用着最轻的动作拉开后门的门闩，门板生锈的合页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发出一声轻响，吓得他立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安静等了几秒，确保什么也没有发生后才把门打开一条足够他钻出去的门缝。
在站到走廊地面上的那一刻宋秋肴就站直了身体，他一边放轻着脚步一边往刚才怪物的反方向走，此时寂静的走廊上只有他越来越快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在这些声音的掩盖下，还有他没听见的，物体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宋秋肴快走到楼梯口时几乎已经跑起来了，只要下了楼走到宽阔的地方他就很大程度的安全了！
而就在他准备走进楼梯间时，一抹湿滑的凉意从脚腕上传来。
“操！”
脚腕上突然生出一股外力直接将他拽到在地，原本他抱在怀里的学生手册也飞了出去。宋秋肴伸出手想去够学生手册，脚腕上那股巨力直接将他相走廊里快速拉去！
“妈的，什么东西……”
宋秋肴在拖拽中艰难地翻过身，他先是努力昂起头看向脚腕上拽着自己的东西——竟然是一根黑色的，触手？
他顺着触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此生他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走廊的中间，半趴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怪物，上半身与宋秋肴所见的阴影几乎没差，从暗红破旧校服遮挡的瘦长身躯里钻出的脊骨，支撑着失去下颚的半截头部，漆黑空洞的眼眶正对宋秋肴，但真正注视他的竟是从手掌心里长出的眼睛！宋秋肴正被盯得心里发毛，半趴的怪物忽然直起身来，隐藏在黑暗中的下半身彻底暴露在宋秋肴眼前，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整个怪物全貌。
可怖的缝合和拼凑感充斥着怪物的这个身躯，三四条手臂从脖子，后背，腰侧钻出，瘦长躯体被黑色触手填满，略微干瘪的脏器被触手半包着，只留下腐烂带蛆的部分裸露在外，歪曲的脊骨似蛇向下游走般与身下的触手链接，而支撑着怪物诡异身躯的，竟然是三四双不同长度的人类大腿！
那些腿部朝着各个方向，怪物每向前挪动一下就会有其他方向的腿膝关节关节反向运动发出刺耳的破裂声。
随着触手将宋秋肴的身体越拉越近，怪物腰部那些包裹住发臭脏器的黑色触手竟然缓缓裂开一个口子，下一刻裂口猛地张开，一圈圈利齿赫然竖起，宛如水蛭的口器，宋秋肴瞬间意识到那是怪物的嘴巴，它想吃了他！
兴许是求生的本能爆发出了宋秋肴的潜能，他飞快抓住走廊一侧的教室门框，试图以此与怪物的拉力抗衡，下半身传来的巨大拉扯感带来一阵剧痛，宋秋肴咬紧牙关，让本就不长的指甲一寸一寸卡进木质门框，指尖逐渐传来微微湿润的触感。
出血了。现在分明处在生死边缘，但宋秋肴却异常冷静，全身肌肉紧绷，大脑飞速处理信息，周遭的一切都被宋秋肴放进脑海，寻找所有可能的解决方案。
见到猎物迟迟没能拖到自己面前，怪物触手越缠越紧，宋秋肴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骨快要被挤压成碎片，猛烈的痛感时刻撞击着他的神经，他扒住门框的手不住地颤抖，指甲盖几乎一点点被翘起，而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这让宋秋肴心生绝望。
而那头怪物显然没料到宋秋肴的反抗能持续这么久，它恼羞成怒般发出嘶哑且带着混乱重音的吼声，它重新半伏下身，上半身“刺啦”一声扭转180度，头腰背的三只手臂反曲着，手脚并用地朝宋秋肴飞速爬去。
感受到脚上的拉扯感减轻，宋秋肴抓住机会猛地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朝走廊窗户冲去，随后一跃而起，狠狠撞在窗户玻璃上。
宋秋肴这一撞牟足了劲，脚上的触手还有牵扯力，他只能祈祷能依靠自己的体重和前冲力撞碎整块玻璃。
或许是老天保佑，宋秋肴只觉得肩膀撞在硬物上略微吃痛，随后便听到清脆地玻璃破碎声，伴随着声响一同出现的，是他飞出窗外的身影。
教室在教学楼三楼，此时的宋秋肴一跃而出，距离地面最少有十米的高度，如果就这样直直下落，摔断手脚几乎是必然。
宋秋肴并不是急病乱投医，他在赌，赌这个怪物不会松开触手，不会让嘴边的猎物逃跑。当右脚上的触手瞬间缠紧，宋秋肴嘴角微微上扬。
他赌对了。
触手拉扯的力量止住了宋秋肴向前的势头，但下落的惯性还在，两股力量的作用下宋秋肴像秋千般往回荡，但拉长的触手让他远离了三楼的走廊墙面，一路撞向二楼的窗户。他紧紧抱住自己，蜷缩头部，整个人狠狠砸在窗户玻璃上。随着玻璃的碎裂，他穿过飞溅的玻璃碎片，“砰”地一声倒在二楼走廊。
倒地的宋秋肴只觉得浑身酸痛，刚刚小腿上因触手拉扯而产生的瞬间的撕裂感让他痛得快要昏厥，但此时他并不敢过多磨蹭。撑起身来的宋秋肴飞快摸起一块玻璃碎片，用力朝小腿上的触手割去。
玻璃碎片扎进黑色触手，创口处霎时流出暗红的脓液，三楼同时传来怪物痛苦地嘶吼，触手的拉扯力量瞬间加大，宋秋肴反应不及，被触手拖拽得身体一歪，肩膀在走廊墙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肩膀传来闷痛，宋秋肴咬着牙还想用力割开小腿的束缚，但怪物没有再给宋秋肴挣脱的机会，直接将他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宋秋肴整个人猝不及防被触手倒吊在了空中，而此时的怪物已经沿着三楼墙面爬下，整个身躯倒挂在二楼走廊的天花板，瘦削干枯的手臂伴着“咔啦”一声骨头脆响，飞快伸向宋秋肴，手掌上布满血丝的单眼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
头朝下的姿势让宋秋肴的头部迅速充血，他甚至试图直起上半身去割断脚腕上的触手。
可惜这只是徒劳，刚才的僵持已经耗费了他大半体力，他根本没法反抗。怪物的触手在他脸上肆意游走，腰腹开合的水蛭口器发出无法描述的低沉震动，仿若对猎物挣扎的嗤笑，宋秋肴甚至能从那只发黄单眼中看出不屑的嘲弄。
难道我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宋秋肴心中被无助与绝望填满，他感觉到脚腕突然一松，身体向下摔去——
但他没能摔在地上，另一根更粗的触手接住了他，或者说是环住了他。
那触手环绕着他的身体逐渐向上，一路缠绕上他脆弱的脖颈，随后慢慢收紧。
窒息感缓慢地蔓延，缺氧的感觉让宋秋肴觉得脑袋生锈，思维缓慢。怪物似乎改变了主意，它原本只想饱餐一顿，而现在它更喜欢将眼前的猎物一点点折磨致死，再吞咽入腹。
粗壮的触手就像是一只成年巨蟒，宋秋肴感觉到肺里的空气正在逐渐减少，他张大着嘴巴，用力挣扎，双手使劲地去掰脖子上的触手，试图获得一点空气。
但这只是徒劳，触手丝毫不被他影响，还在收紧缠绕着他的脖子，夺走他最后一点呼吸的能力。
宋秋肴说不上来窒息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感觉肺和心脏好像都快要爆炸了，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像是临死前的走马灯一般，他看到了唐翊泽，这个高大的男孩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宿舍里，站在镜子前焦急地等待；还有柯宇，瘦弱的男生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宋秋肴的面前，眼中泛着祈求与担忧，轻声呼唤后者的名字。
“宋秋肴，我需要你。”
濒死的宋秋肴甚至有些想笑，他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么去对他人的生命负责？而他的不自量力让自己马上就要葬身此地，带着刚刚找到了还没来得及知晓的谜底，死在这个不存在在现实的空间里。
“宋秋肴，不要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宋秋肴看到视线中好像出现了一抹模糊的蓝光。
随着蓝色光团的越靠越近，他看清了光团的全貌。那是他无法形容的绮丽，蓝色翅膀上遍布着诡异的纹路，像是久远古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在宋秋肴的注视下，纹路甚至开始不断变化，从未接触过，无法理解的文字记载透过他的瞳孔疯狂地涌入脑海，在其中横冲直撞，涌起模糊混乱的呓语，直击灵魂。
“……厱……?……lau……”
“……soiii……蟗……”
“……宋…”
“…宋……我需……秋yil…你…”
宋秋肴猛然惊醒，被呓语催动的双手已经伸向那只蓝色蝴蝶，翅膀无声地扑扇下，带给他的却是耳畔无限混乱地低语。宋秋肴只觉得脑袋快要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和声音挤爆，但灵魂深处却异常宁静，□□和灵魂完全不同的感受产生无尽的撕裂感，就在他快要因此彻底崩溃时，蝴蝶停在了他的指尖。
——宋秋肴感到天地骤静。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请不要发出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