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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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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屏风后迅疾冲出数名士兵,手持兵刃将朱正二人团团围住。
朱正见状,怫然站起,又恚怒大喊:“来人!来人!将这些个蝇蚋给老子办了!”
他转过身来绷劲一脚踹开门扉。
霎时间瞪直了惊骇的双眼。
只见他设伏在四周的数十名暗卫皆被堵了嘴,绑了手,满眼的惊恐。
而将他们牢牢押着的数名身着官服的士兵,腰间皆佩着宫城卫士刻着姓名的夜巡铜令牌。
宫城卫士是卫戍于宫门内外的精锐卫队,人所共知,只有司徒珩麾下的兵,令牌上才篆刻有姓名。
士兵身旁,少女盈盈伫立,衣裙随风轻摆,清冽明净的声线从容道:“朱少府,您想做什么?”
朱正:“……”
萧景明睖睁瞧她,一时出神,随即又扬起欣幸笑意。
“新月?”魏安豁然明白过来,诧愕又好笑:“哈哈哈,怎么?少府您这是设下了陷阱候着我不成?”
朱正万念俱灰,恶声叫骂:“候你个爷头!”
几名士兵正欲上前实施缉捕。
新月余光扫过,瞥见那朱公子背在身后的宽袖下,竟倏然拔出数枚闪着寒光的柳叶刀。
糟了!
朱公子手腕正翻至半空,新月飞步上前,于腰间迅速拔出匕首,朝着他掌边挥去。
刀片飞射而出,猝然到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刺耳的琤瑽声中,柳叶刀被击落了大半,朱公子一下被新月勒起脖颈狠狠抵至墙边,动惮不得。
两片刀刃直扎入新月前臂,一时间血流如注。
顾不得灼痛,她惊惶看向萧景明。
“当心!”
萧景明瞳孔瞬时紧缩,闪身规避,飞刀倏地掠过他肩头,直直嵌入他身后的窗棱。
众人一拥而上将朱氏父子着力按压在地。
“唔——”魏安一声痛号,左脸铜色皮肤上定定扎着枚银色刀片,半张脸都挂了花,吃痛嗔怒道:“兔崽子…想杀我……”
“将这些人等即刻就押至诏狱,景明,今日你我亲自审讯!”
面上肉痛难忍,又对着士兵道:“噫——你,速去太医馆寻医官现下就至狱外候着。”
“是。”
旁的士兵问候:“姑娘,您怎么样?”
“无事。”新月摇摇头,内心却惊悸不止,就在方才,那枚飞刀与他喉结仅有毫厘之差。
她攥紧了染血的衣袖,悬着心奔至萧景明身前,张皇地上下打量他。
“萧景……”
话才出口,萧景明立时沉声打断:“手给我看看。”
她怔了一下,又乖顺地欲抬起右臂,这才感到剧痛钻心,低低痛吟了声,眉间拧了拧。
萧景明搦起她淋了血的皓腕,心脏瞬间摇震,恶狠狠诟骂道:“这人渣东西……”随即又怒叱一声:“拿棉布来!”
萧景明扶她坐到一边,一面焦心地垂着头急急替她包扎,一面却嗔怪着:“出了这许多血,你都不会喊疼的么?”
说来诡怪,他与那刀刃擦身而过之时,新月是真未曾想过疼痛。
“方才还真是未在意。”她紧咬下唇,耐着痛。
萧景明实在无奈,可恼又心疼,紧紧捂着她的伤口为她先止住血来,随口便道:“这般小的臂腕都要被刺穿了,还就只知在意我,我就比你的命还重要?”
她想也没想:“当然。”
“……”
气氛多少带点微妙。
近旁几人闻言齐头看向他们,顿时起了观戏的性致,又皆知这位萧小爷气盛,憋着话来不敢多言语。只心想着,姑娘对他定是要了命的喜欢!
新月却是实在未思虑到那般深度,她首要念头便就是萧景明这九五尊躯可万不能伤着碰着,与他相比自己这点伤痛又何足挂齿?
萧景明倒也不讶异,毕竟她为自己豁出命来的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这许多年来亦是习惯了她有意无意的爱护。
如今她也应是该知晓情爱的大姑娘了,若说这是喜欢吧,他却总又觉着缺点什么。
难懂,这姑娘他向来就未看懂。
他扬起一抹不恭的笑,只道:“你倒是答得直接。”
新月也未回话,眼角微微流露笑意。
“伤口有些深,暂且止住了血。你跟我走,让太医给你好生医治。”
“好…”
*
韶京的不夜天,火树银花,车马骈阗,车窗外落着小雨。
马车前室,谢淮峭拔端坐着甩动马鞭,马儿作速奔去。他亦听闻那卑劣小人贿赂不成便使暗器伤人,遂语气严峻询问道:“公子,您未伤着吧?”
“我无事,倒是新月中了刀伤。”萧景明瞧着新月臂上伤势,怫然道:“今日必是要惩办了那些个人渣不可。”
谢淮闻言,倏地瞥一眼车舆内少女,沉吟片刻,不急不缓道:“道乏姑娘了。”
意在言外。
先前新月正于茶肆中与金岁琐谈时,便就是谢淮遽然前来,道说他窥探听闻了那朱正父子与店伙计在巷中的言谈。
新月闻言惊急,他便又道,此时正有中央军于近处夜巡,新月这才向他借了这龙鳞匕首,又匆促携着司徒珩赠于她的半只虎符前去调来了兵。
司徒珩麾下数万兵卒,见了这虎符,就当见了太尉本人,必将俯首听命。
谢淮不便露面,便就于楼外盯梢。
此刻新月内心实在感佩,又知他不愿袒露身份,只波澜不惊语气道:“无碍,幸而先前察觉了那朱正苞藏祸心,否则如今可不是仅我受点伤这般简单了。”
隐隐对谢淮赞叹言谢。
说罢瞧向身旁的萧景明,粲然一笑:“好在你没事。”
萧景明看着她赤诚目光,又愣怔了少时。
“你倒是眼明心亮得很,说来身手也是见好了。”他唇角不禁噙起笑意,打趣道:“你怎么这般厉害。”
新月噗嗤一笑,得意道:“那是。”心下思量,谢伯,您大人有大量,今日便就让晚辈抢个功吧。
二人就这般面面向看着,相视莫逆。
好似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发生何事,只要彼此安好,那些纷扰三言两语便就抛诸了脑后。
*
良久,行至诏狱门前,马车驻停。
都道诏狱似地狱,是专门关押处刑二十石以上高官之地,这广大寂静的大门就已然令人感到阴冷悚惧。
萧景明亦不愿她见那般血腥残虐之景,道了声:“你在车上候着,我带太医出来。”就孤身阔步奔至狱中。
少刻,萧景明返归时,身后依随着名芊芊少女,少女身衣天青色长襦裙,斜跨着木质药箱,从子夜薄雾中走来,身姿曼妙,一双凤目淡若冰霜,面容似冰河般清冷姣好。
果然美人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新月欣快地踏下车凳赴他们而去,那少女见了新月竟也恍了神,素来清厉的目光似有荧光绽露,迈出的玉足登时凝停,讶然轻唤:“五姑娘……”
新月:“!!!!”
小五……
小五姐姐……
刚穿越而来那段过往思潮涌至。
那段六年来她一直竭力不让自己回念的记忆。
她眼睫翕动,屏息问道:“你唤我什么?”
少女见她亦是这般木然模样,旋即久久沉吟。
如水般的月华皓明似昼,薄暮冥冥,细雨如丝,她们二人于月色中缦立相望,纤腰楚楚,袅袅娉娉,别是一番绝妙风景。
萧景明矜疑道:“你们相识?”
少女面上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庄静,先新月一步开了口:“我认错了,抱歉。”
萧景明心下仍有几许犹疑,只道:“还请何太医帮忙医治新月臂上刀伤,与校尉所中刀刃应大体一致。”
新月:何太医?她就是那位将于举国大疫之中,匡救成千累万伤寒者的一代医圣何清欢?
她方才分明唤的是“五姑娘”,她应当认得我,为何又要说识错了人?
何清欢:新月?有意思。
纵然化作灰烬我也绝无可能认错,她就是我的小五,这世间怎会有第二个人能有她这般倾城姿容,笑话。
何清欢生于医药世家,自小随着曾于太医馆任职的祖父长大。如今年芳十八,其医术就早已远超父辈,这才任职不过半载,就因医好了卫伯颜的顽疾而名噪一时。
她端量了新月伤势片刻,前额微拧:“方才那小子干的?”
萧景明也闷着气:“是。”
“真他娘的狠。”
“……”
极清雅的面容,道着极粗野之言语。
新月与萧景明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对视一眼,新月莞笑,她可太喜欢这般率直心性的女子了。
“好在止血及时,现下还需替姑娘清创缝合,以免日后创口感染,应是无大碍。”何清欢暗笑一声:“萧公子且宽心罢。”
“好,那便有劳何太医。”
良久,待新月伤口处理完全,萧景明方才宽了心,道:“这几日你自己当心些,臂腕莫要磕了碰了,我这就去拾掇了那小子,今就不送你回府了。”
新月颔首:“快去罢,校尉该候得心急了。”
“谢伯,送新月回太尉府。”
言罢,萧景明便匆促折返狱中。
“此为灭瘢膏,待伤口褪了痂后,每日用三回,持续一月方可去瘢。”何清欢递了新月一小盒膏药,絮语道:“你莫要同萧公子道起,方才那魏安问起去瘢之事我就未给他,毕竟,什么样的人就应是什么样的脸面。”
魏安虽有满腹学识,且此阶段一度效命于司徒珩,高低也曾立下勋劳,实则私下里他却是个极度贪图功名,恃才傲物之人,新月亦是对他有所畏忌。
听何清欢一言,故而掩口而笑:“明白,多谢。”
沉吟少顷,她又诚挚道:“实不相瞒,新月已遗失了九岁以前记忆,何太医若是曾与我相识,可否敦请告知一二。”
何清欢谛视了新月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