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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街市 ...

  •   午时,太学院湖心亭,清风拂过,湖面层鳞,司徒珩与友人对弈亭中。
      不多久又落下绵绵细雨

      新月见了窗外雨幕,想着师父应是未携伞来,便就独自执着伞至此,背靠着檐墙伫候,透过绿幽的竹丛远远窥望亭中之人。
      每每司徒珩与他人会见时,新月总是心领神会地不去叨扰,六年来始终如此。

      良久,司徒珩二人行至竹丛边,一女学生“偏巧”经过,一袭水绿深衣,及腰的长发垂落,脑后只简单佩着枚白玉笄子。
      翠竹亭亭,佳人亭亭。

      “见过二位先生,这雨越发下大了,不妨撑着伞吧。”新月道着,呈递给他手中的油纸伞。

      司徒珩瞳中似也浸透了雨,温润而泽:“多谢。”

      她莞笑着,脱俗的温婉韶秀。

      司徒珩与友人辞别后,返归湖边,新月仍倚着檐墙待着他来。
      他将手中纸伞偏向她:“从前你这般悄悄候在近旁时瞧一眼便知,今日我竟都未发觉你在等我,我可是老了?”

      如今他身居高位,她自然是更应谨言慎行。

      新月打趣道:“素来心思总被你看得透彻,想来是我如今已学出师了吧。”
      细瞧着,他鬓角似又盈现了几丝华发,新月款语温言:“嗯…好似是有老了几许,可还是好看,世间最最好看。”

      司徒珩低低笑了声,眼角微弯,柔情暗蕴。

      二人于回廊中并肩信步,司徒珩撑着伞,左肩微潮。

      “师父今日是为高阳世子而来么?”

      “嗯。”

      新月漫语道:“说来,今日有同门当着面讥嘲他,金岁好意与他言语,他也都置若罔闻,事不关己一般。这般又寡言又轻慢的性子,今后住在太学院里怕是处处要受杨朗那帮混小子欺负了。”

      “世子年幼时便入京,几年来临深履薄,性子是乖僻了些,心智倒是纯善,你与他相识了便知。”司徒珩沉吟片刻,道:“他是高阳王唯一嫡子,其关系不言而喻。你平日加意些,小打小闹倒也无妨,若真出了事端同我说便好。”

      新月听得出师父是想她与宇文渊结识的。
      她知宇文渊可怜,可她还知多年后他的结局更令人哀矜。心下就总想起那些。她不知如何面对他,也不敢同他说话。
      更有,五年前师父就道过要她嫁去高阳国的话,于是她如今只想躲他远远的,生怕师父哪天就突然给他俩指了婚了。

      新月思量着,怏怏唧哝道:“你明知道高阳国破裂是迟早之事,眼下丞相亦容不下高阳王,你将世子护得再好又有何用…”

      司徒珩含笑:“月儿,只有太阿在握,方能待时而动。高阳或将自立,但绝不可是当下。”

      新月只知如今要稳住高阳,需得先稳住宇文渊,于是似懂非懂地点头。一面琢磨着他语中深意,指尖下意识触碰到他执伞的臂腕。
      她溘然收回手来。
      从前孩童模样时,总仗着年纪小叫他牵着,如今身量已及他肩峰,倒不好意思再挽着他了。

      司徒珩将伞换至左侧,右手则垂低至身畔,轻轻覆上她纤细的手指,似从前那般牵着她。

      新月微低着脸,感受他掌心的煦暖,眸中闪过一丝苍凉的哑笑。

      “从前道让你入高阳王府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你不愿做的事我自然不会苛求。”

      方才道他已看不透我心思,还真是言之过早了。可我对他的情意,他又究竟是否明白。

      这秘密在心间含藏了数年,她都未曾有过明说的勇气。 她太怕会因此失去。

      或许在他面前,新月始终觉得自己是卑微的。

      她未抬头,只轻轻应道:“嗯,明白。”

      司徒珩却是始终垂眸凝睇着她。
      每个神色他都看得明晰。

      *

      太学的课业还算松闲,诸生有许多的余暇时间可用以自学或群学、自行寻博士请教、或是造访京师中的文人士流。而最多贤士群集的地方,当属皇宫北雀门外这长长的繁闹街市。

      日暮时分,茶肆外长街落雨纷纷,烟波画船。
      楼内数名贤士围坐,聚讼纷纭,议着前朝旧事。

      新月与金岁坐于旁的小桌,点了壶飘香的碧螺春与几味糕饼,围观楚荀与众人唇枪舌剑。

      他倒是一点不输这些历练老成的玉堂人物。

      金岁端着瓷盏,扬着眉笑道:“想不到楚荀还是蛮厉害的嘛,瞧那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都快道不出话来了。”

      新月也赞道:“是啊,真不愧是旷世的辩才,问十他能道出百来。”

      “他若是听到你这么夸他尾巴该翘上天了吧!”金岁掩口而笑,明眸忽闪。

      新月心下感叹,他可是将来舌战群儒的楚侍中啊。

      几名茶肆伙计急溜溜飞奔门外。
      “二位官爷,后厨已煎了上好的白毫银针,候着您来呢!诸位今日可还是至顶楼雅间?”

      只见一行七八名官兵步趋而来,为首的是司隶校尉魏安,他翘首伸眉道:“仍是上回那间,都铺排妥了么?带路吧。”

      “好嘞!安排妥了,安排妥了!这边走,您随奴来。”伙计连连应着,当即便躬着身带起路来。

      萧景明在魏安身后,驻足道:“魏校尉,我尚有些私事需处理,稍后便到。”
      “好,去罢。”

      还余了半壶茶,却是有些凉了,新月正欲招呼店伙计来再煮上一煮。
      转眸,见萧景明徐步朝她而来,头顶束着墨色发冠,一袭玄衣贵气袭人,配挂着铜印墨绶,腰间别了把镶着玉的短刀。
      他直直看向她,褪去稚气的面容棱角分明,眉眼间藏着干净利落的英气。

      行至桌边,萧景明开口,嗓音沉磁:“放着吧。”

      他身后小伙计闻声,端上两壶热茶,两碟干果,还有数盘精致玲珑的糕饼。

      去年萧景明方年满十八,便被举荐至皇宫做了尚书台侍郎,后又因得宣帝信任,特委派他进了司隶台,做魏安的副手。
      萧府当下已是京师首屈一指的豪强士族,分明可以在府上锦衣玉食,只待子继父业,偏偏要入了这官场体验生活。
      如今司隶台徒兵隐于京师各处,皇宫周遭更甚,而萧府家丁线人亦是遍布满城。城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萧景明想要探知都是易如反掌。

      因而新月来街市时总能被他逮到,她一点儿也不诧异,反倒是久而久之,她来此处吃茶、用膳时,好似就总待着他来。
      彼时萧景明也同属下道:日后若是于街市瞧见新月,立时告知我。
      他得空便就会来寻她,司隶台事务烦冗,无暇时他也忙里偷闲至此,打一照面,三言两语便又匆匆忙去了。

      新月与他相顾而笑,见他仍佩着组授腰刀,便问:“都这般晚了,可是还有要紧案子?”

      萧景明漫不经心道:“还是上回同你提及的朱少府一案,等我半时,我处理好此事便来找你。”

      前几日他道是有人告发少府公子中饱私囊,也不知是否属实。而新月一听便知,那少府朱正就是个臭名昭著的贪官,即刻便道:朱少府本就是个假公济私的伪君子,他家公子定是也不例外。
      而后,朱正的罪证便又一一被揭露。

      “嗯。”新月思虑片刻,关切道:“你万事小心。”

      萧景明眉峰微挑,笑道:“放心。”
      说罢便大步流星至茶肆顶楼而去。

      金岁撑着下巴,双眸似月牙儿般弯着,一面品着方才端上的糕饼一面道着:“方才还想着今日怎么不见萧公子来寻你呢,这便来了。新月你快尝尝,这糖蒸酥酪真是美味极了。”

      新月冁然而笑,夹起块糖蒸酥酪便送进嘴里。
      “还真是,甘甜酥脆,这儿原还有如此美味的点心。”

      美食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

      雅间内,魏安与萧景明低声商酌,身旁两名面容明艳的茶妓端坐席上,两侧屏风后伏着伺机而动的徒兵。
      精细雕琢的紫檀木茶桌上,两盏茶是为魏安与萧景明而盛,而另有两空盏,是为朱正父子而备。

      茶肆外坊巷,晦暗无人。
      “禀朱少府,校尉已到了,率了七名部下,此刻正在雅间候着。”
      朱正讪笑:“呵,这帮谬种,我们的人可部署好了吧。”

      “回少府,已安排妥了。”

      “好,稍后我等若是话不投机,你知晓该怎么做。”

      *

      雅间中暗探来报:“朱少府与朱公子已至楼中。”

      少顷,朱正二人行至屋中,无半分张皇,拂袖而坐,还不忘与茶妓轻薄几言。

      “见过朱少府,朱公子。”
      萧景明难得这般恭敬地敛袂施礼。

      司隶台虽官职远远及不上三公九卿,却深得宣帝依赖,且只受宣帝钦命,权可监察及弹劾百官。这般地位,自然是最受朱正这种奸官忌恨。
      朱正神色轻慢道:“你便是景明吧,倒真是年轻气盛。”
      语中之意:少不更事的兔崽子,还妄想弹劾你爷我,他娘的。

      “是。”萧景明仍谦恭应答,唇角却扬起一抹难察觉的嘲谑,随后便沉了声将二人罪证一一捋来。
      说罢,他昂然地扬起头,冷冷睨视着朱正,只漠然道了句:“朱少府,您可认罪?”

      今日此宴,目的只待他二人认罪伏法。

      朱正顿了顿,义正言辞道:“不认。”说着,手中杯盏重重捶打在桌。

      片刻沉寂。
      萧景明心下几分狐疑,瞵眼瞧他,凿凿有据,他还能有何可辩驳?

      魏安不屑道:“哦?朱少府您有何要辩白的么?”

      朱正强压着肝火:“本侯府上尚余二十万两黄金,百万两银钱,还请二位笑纳。景明方才所述,我等且当一无所闻,如何?”
      他只识萧景明为上任不久的司隶上士,却未曾打探过他府上家室,否则怕是也道不出这尴尬话来。

      萧景明难忍鄙夷神色,不禁嗤笑道:“少府您敛了那许多宫中禁钱,身家竟仅剩这些了么?”
      旁的茶妓都忍不住掩着面笑了出来。

      “你……!”朱正体面扫地,破颜嗔怒。

      魏安示意:“将他们二人押了,带走。”

      朱正见眼下已无退路,随即高喊:“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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