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20、柔川拔剑

　　柔川站在玉渊身后，心跳如雷，可是她并不是很想拔出这把心剑。

　　因为心剑上有一个缺口。

　　在她进入浮山的第一天，这把初生的心剑上就已经有了裂痕。

　　一把残缺的剑，只会影响她的心境。

　　玉渊再一次摔在她身上，他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也许下一刻他就要死亡。

　　“我拦着他，你快走。”玉渊的声音里充满了鲜血的味道。

　　柔川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总叫我走？”

　　玉渊愣了愣，方道：“总要有人挡在最后。”

　　“好罢。”柔川道。

　　她的剑不能不拔了。

　　玉渊只提着最后一口气，并没有精力再去分辨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恍惚听见她同意了他的提议。

　　只是她真的同意了吗？

　　玉渊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他没法再劝一次，第六魔君的巨掌已经再次来到他们的面前，沉光剑与神木剑紧紧握在他的手里，黏腻的血液还没有干便又染上新的一层，将它们与他的手牢牢粘在一起，无法分离。

　　第六魔君狞笑着走近他们，这里有一个是老二的猎物，能被他看上的猎物，定然十分美味，待他拿下她，也许他的位置就可以往前挪一挪了。

　　毕竟魔族以实力唯尊，开战的时候，就是排名变动最大的时候，而魔族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向人间发起过战争了，他在第六这个位置上待得太久，早已安耐不住挪动的心思。

　　他两只巨大的手掌高兴地拍了拍，震得周围仙人魔众乱飞，他哈哈大笑着，胸有成竹地抓向两个强弩之末的人间仙。

　　“哈哈哈哈哈——”

　　第六魔君笑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上有一把剑，莹白色的，从下而上穿过了他的手掌。

　　柔川紧紧按着跳疼的心，每一次的震动都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疼痛，残缺的剑，果然不太好用。

　　玉渊看见这把剑的第一个念头不是你居然还有一把剑，而是你果然没答应。

　　柔川从来没有走过。

　　他们始终是会一起战到最后的人。

　　第六魔君举着手咆哮起来，这剑伤了他，这个看起来随时会死掉的人间仙刺伤了他，他不能接受，他挥起另一只大手，带起来的风吹得人东倒西歪。

　　柔川握起心剑，那就拿他试试。

　　她有一个想法，她得亲自看一看，魔族的死亡和人间仙的死亡究竟是不是一样的。

　　送上门来的这个刚好可以拿来一试。

　　第六魔君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被暴怒冲昏头脑的他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这把心剑威胁，甚至妄图折断它。

　　柔川双手握剑飞身而起，一剑斩下了第六魔君拍过来的左手，莹白的心剑发出温润的荧光，和不远处青棠燃烧的心剑交相辉映，两把心剑在战场上回应彼此，登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威势来。

　　青棠突然感受到这道亲切又陌生的剑意，眼中愤恨与疯狂褪去了一半，自杀式的攻击也收敛了不少。

　　她就说她的感觉不会错，这个被浮山尊称为圣主的姑娘一定是修心剑的。

　　两道相似的气息冲天直上，引得正个战场为之侧目。

　　岐邙山青棠修的是心剑，只要踏入仙途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位入仙途不算太久的浮山圣主也是修心剑的。

　　他们见识过她的剑。

　　一剑斩星，暴戾非常尽显杀戮之意，一剑大方，蕴含神意神秘非常，一剑明水，剑意虽柔却可御水，一剑止杀，封印苍梧镇压妖族。

　　四把剑，这是从古至今从未有哪个人间仙做到过的事情，他们已经可以预见浮山这位圣主的未来，她的成就将会在所有人间仙之上。

　　而现在，她从心上拔出了一柄已经成形的心剑，一把可以斩杀魔君的心剑。

　　在整个战场为柔川心剑震动的这一刻，她挥剑斩下了第六魔君的头颅，一把抓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灵魂，而他的身体在瞬间如一团黑气散去再也找不到踪迹，就连柔川抓手里的灵魂也没能留存得住，一道化作了青烟消散。

　　第六魔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如烟般飘走不见，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道被强行留下的灵魂也跟着消失，他在最后的挣扎中看向柔川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震惊。

　　疑惑她要干什么，震惊她杀了自己。

　　第六魔君死得很干净，连一滴血都没有留在她的剑上。

　　这把心剑被她藏得太久，从知道它受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此生都不再拔出它的准备。

　　因为她并不知道该怎么修复这道裂痕，只要想到这把剑，她就会回到带上面具的那一刻，就会回到踏入浮山的那一刻。

　　她先被人抛弃，又被人背叛。

　　她恨妖族，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师尊给了她变强的机会，但是她从不提起她的心剑，也从来没有教过她如何修炼心剑。

　　青棠的铃铛是在她进入浮山这么些年后，唯一一个给予她帮助的东西。

　　可是它破碎得太快，她只来得及被最后一只铃铛唤醒。

　　柔川提着剑站在原地，细细回想着第六魔君死亡的过程，太像了，和人间仙死去的过程简直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则危的灵魂被留存下来，而第六魔君的灵魂却依旧溃散了呢？

　　魔族并没有一部分的灵魂去往冥府，他们会完好的死去，没有轮回。

　　柔川安静感受着战场上每一个死亡，人间仙的，魔族的，死亡的瞬间被不断放慢，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在柔川眼里这一刻十分地漫长，而对于玉渊来说，她不过是愣了一瞬间而已，柔川眼里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当即便扑向了最近一只魔，一手斩魔，一手抓魂。

　　柔川将大方剑召来放在玉渊身边，祝霆跟着大方剑走，保护剑的同时也保护了玉渊。

　　祝霆朝着柔川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他和柔川达成了共识，柔川把则危弄回大方剑里去，他守着大方剑也守着玉渊。

　　柔川的动作不算太明显，而且因为魔族的灵魂消散得太快，并没有人发觉她在做什么，因她的心剑震动而关注她的人也逐渐被战斗拉了回去，只有上空的寻隐仙尊分心看了这个小徒弟一眼，第一魔君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神情一肃，显然也发觉了柔川在做的事。

　　“仙尊这个徒弟，胆子大得没边了。”第一魔君道。

　　“无知无畏。”寻隐仙尊完全当做她在夸自己的徒弟，语气里竟有些隐藏得不太明显的赞赏。

　　第一魔君一时语塞，寻隐仙尊又道：“知道得太多，反而畏手畏脚，你说是吗？第一魔君。”

　　第一魔君猜测着她话里的深意，觉得她在说她自己，又像是在说她。

　　“仙尊没告诉她？”第一魔君问。

　　寻隐仙尊道：“她将所有失败过的记录都翻了一遍，然后兴致勃勃地逐一试过。”

　　第一魔君生了两分好奇：“结果呢？”

　　“不好不坏。”寻隐仙尊回答。

　　她们一问一答有来有往，言语间倒是没有太过明显的敌对，仿若她们不是正在对战双方的领头人，而只是两个闲来无事相互喂招的老友。

　　第一魔君出招不止，却又问道：“苍梧之地里，仙尊知道了什么？”

　　寻隐仙尊道：“魔君自己打一回苍梧之地，也就知道了。”

　　第一魔君笑道：“那也要仙尊放本君过去才行啊，古混沌和苍梧之地中间可隔着被你们人间仙当做眼珠子的凡间，本君这不就被拦住了，就是想打苍梧之地，也打不了。”

　　寻隐仙尊似是认真思考了下第一魔君的建议，然后又给了一个建议：“不若魔君同本座走一趟，你我合力将苍梧之地搬到古混沌旁边来，到那时，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如何？”

　　第一魔君冷笑：“搬走苍梧之地？仙尊实在是痴人说梦。”

　　寻隐仙尊忽略第一魔君话里的嘲讽：“魔君只需从旁协助即可，本座来搬。”

　　第一魔君脸上多了一丝慎重与怀疑。

　　寻隐仙尊和苍梧之地的神影正面交了手，那神影还自愿化作镇压妖族的封印结界，人间仙都在传寻隐仙尊已有天上仙的实力，可要她来说，天上仙也未必做得到她这一步。

　　但是相比与人间仙盲目崇拜，她更怀疑寻隐仙尊在那一战里受了不轻的伤。

　　神，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对付的，哪怕只是一道残留的神影，那也属于无上的天道。

　　更何况，她的剑已经被那神影捏碎，受伤是必然的。

　　魔族这一战，就是要削弱人间仙的实力，以及试探寻隐仙尊的情况，如果她果然受伤不轻，那便可以一鼓作气入侵人间，让魔族脱离古混沌，争取新的生机，恢复往日荣光。

　　可她却在此时生了犹豫，这是她第一次和寻隐仙尊正面接触，以她们此番交手的情况来看，如果她没有受伤，那么魔族突破岐邙山的概率十分小，哪怕强行突破，最终也会再次被赶回古混沌。

　　而如果她受伤了，那魔族就更没有可能进入人间。

　　一个受了伤的人间仙尊，在剑碎了之后，还能毫不费力地和她战个有来有回，这个人若拼死抵抗，魔族只怕有来无回。

　　魔族此番大动干戈恐要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