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19、心剑之火

　　岐邙山这一战打得比想象中更惨烈些，魔族最初的试探只是几股外逃魔众的骚扰，他们甚至没有走出古混沌界外的密林便已经被岐邙山巡查的弟子就地格杀了。

　　所以一开始，岐邙山根本没有意识到魔族的打算，他们做了布防，但是当魔君领着魔众来攻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打得一退再退，差点退出了岐邙山。

　　人间仙死后不会有尸体留下，战场不会告诉后来的人，岐邙山已经经历了怎样的厮杀。

　　柔川面前的结界越裂越大，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浮山圣主，可以了。”岐邙山大长老在她旁边道，“已经可以了。”

　　柔川转头去看他，她只能用眼神拒绝，她怕一开口就不得不退后。

　　第二魔君低估了柔川毅力，又被第一魔君催促，登时又劈下一掌，脆弱的结界终于抵挡不住全部裂开，海水冲破阻碍，张牙舞爪地扑向人间。

　　隐藏在海水之后的魔族也显出了身形，黑压压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

　　魔族只怕是倾巢而出了。

　　魔族一共七位魔君，打头阵的是第二魔君，就是杀死岐邙山掌门那个，自魔族出界以来，出过手的魔君也不过半数，今日却是全都在了。

　　岐邙山的大长老临时接过了指挥战场的责任，他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魔族，低声问旁边的人：“消息可送出去了？”

　　那人答到：“送了，雾墟海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仙门定会有所察觉，想必立刻就会赶过来。只是大长老，眼下魔族蓄势待发，雾墟海水又涌向了凡间，我们该拦魔族还是拦水？”

　　大长老看着已经冲进岐邙山的海水，又看看已经在眼前的魔族，以岐邙山此时的战力，要么阻水，要么拦魔族，没有别的选择，而不论选哪一个，他们都承担不起后果。

　　第二魔君回到魔众之前，他已经错失了出战的时机，先前被那个带着面具的小姑娘阻拦，好好的功劳变罪过，由不得他不恼怒。

　　雾墟海之上的第一魔君表情淡淡，并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这是因为大战在即，等她腾出手来，延误战机这一罪名还是要落在他头上，除非他立点功劳。

　　比如杀了那个戴面具。

　　柔川被一双恶寒的眼睛盯住，她不咸不淡地看了回去，只轻飘飘的一眼，便收了回去。

　　“啊！”青棠握紧双拳仰天怒吼，她要他死。

　　第二魔君本盯着自己选好的猎物，却从青棠眼中感受到了挑衅，青棠盯着他道：“我要你死。”

　　他们之间隔得很远，第二魔君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却清楚地猜测到了她的话，他轻蔑一笑，并不将人放在心上。

　　第二魔君抬起右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魔众顿时一拥而上杀向人间仙，而他直冲柔川而来，漫天黑火如雨般落下，落在魔族身上是助力，落在人间仙身上就是灼烧，黑色的火焰烧得人间仙四处躲避。

　　魔族根本没有给岐邙山选择的机会，水淹人间，屠杀岐邙山，他们都要做。

　　才一交手，就有许多人间仙消散在黑火之下，魔族登时士气大振，隐有势如破竹之态。

　　青棠目眦欲裂，怒火已经将她点燃，无数人间仙甚至来不及惨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都是她的师长，她的师兄师姐，不断有人在她眼前死去，她把手放在心前，缓缓拔出一把带血的长剑来，剑上心火烈烈，将血色燃烧。

　　她的心剑，她在寒霜洞里几乎废了的心剑还在，在这一刻，在她痛到极致恨到极致的这一刻，她费劲心思要要磨砺的心剑终于有了锋芒。

　　在青棠的心剑完全离开心上的那一刻，第二魔君的黑火骤然一变，变成了桔红色的熊熊烈火，烧得魔族无路可逃。

　　“少掌门！是少掌门的心剑！”岐邙山的气势徒然一振，顿时有如神助一般反扑。

　　第二魔君这才正眼来看青棠，“心剑？”想到方才灼伤他手掌的那道光刃，他冷哼一声，“竟然还是一把修成的心剑。”

　　“拿命来！”青棠挥剑冲向第二魔君，魔君坐下魔众无需吩咐纷纷前来拦人，青棠如火长剑每挥出一次就要带走许多魔的性命。

　　粘稠的血液在触碰到燃烧的长剑时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黑色的火与桔色的火相互交缠侵蚀，烧得整个战场的温度不断攀升。

　　第一魔君没有动手，她只是操控着雾墟海之水漫向人间，对于人间仙或是魔众的死亡她并不在意。

　　柔川飞身追着海水而去，也有不少岐邙山的仙人与她一道追去，海水要拦，魔族也要拦。

　　魔众绊住了青棠的脚步，第二魔君如飞鹰一般追上柔川，一挥手无数黑色火焰朝着柔川后背袭去，玉渊徒然出现在柔川背后，双剑同起，将她的后背挡得密不透风，眼看海水将要冲出岐邙山进入凡间，柔川却忽然将明水剑往前一甩，然后放任自己向下坠落而去。

　　第二魔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放弃搞得没立刻反应过来，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里，一道凌冽的声音响彻天际：“止。”

　　漫天汹涌的海水如同被定住一般，无法在往前分毫。

　　玉渊飞身接住柔川，同她一起仰头看去，寻隐仙尊手握明水剑，一剑止水，又一剑曰：“归。”

　　雾墟海水像是接到命令，忙不迭地滚回了海里，海水一走，岐邙山压力大减。

　　而寻隐仙尊的到来越发振奋了岐邙山众人抵御魔族的信心。

　　苍梧之地与妖族一战，寻隐仙尊直面神之影一事已经传遍了人间仙门，岐邙山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战，但是该知道的也一点都没少知道。

　　那个带着面具少女，是浮山圣主，是如今仙门里最有天赋的一个孩子。

　　青棠在九山失去踪迹的消息岐邙山不是不知道，当时战事还不算危急，本要分派人手前去找寻，但是被掌门阻止了，他说这是青棠的机缘，他们不必去，去了也是白去。

　　最后青棠果然活着回来了，但是岐邙山却快抵挡不住魔族了。

　　第一魔君从海上飞速而来，与寻隐仙尊撞在了一起，两人一言不发直接开打。

　　青棠终于赶上第二魔君，烈焰心剑带着灼热劈下，第二魔君不得不重视起这个第一眼看起来虚弱万分的姑娘来，已修成的心剑果然不可小觑。

　　柔川愣愣站在原地，和妖族一战的时候，她心中怨愤，满心都是杀戮，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一个人间仙的陨落。

　　人间仙的陨落，是身与魂的同时陨落。

　　在与妖族的战争中，人间仙每踏出一步，脚下踩的都是妖族的尸骨，漫山遍野都是残肢断臂，一眼就能看出战争的惨烈。

　　可是和魔族这一战，什么都没有。

　　魔和人间仙一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和魂，什么都不会留下。

　　玉渊挥剑护着发愣的柔川，她手里没有了剑，她的明水剑在寻隐仙尊的手里，在师尊对战第一魔君的情况下，柔川不会将剑召回，因为寻隐仙尊的剑已经废了。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魔族也知道。

　　魔族发起的这场战争到底是想要入侵人间，还是想要确认些什么或者试探些什么？

　　比如寻隐仙尊是否在那一战之中受伤，又或者她在与神影的交谈中知道了什么。

　　魔族的攻势非常迅猛，哪怕已经不断有仙门前来支援，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往后退去。

　　玉渊在遇见柔川之前已经很久没有动用神木剑了，自从遇上柔川之后，每每都是要用到神木剑的时候，这把带有神意的剑是魔族的克星，也是被魔族深刻厌恶的东西。

　　第六魔君抛下对手，一掌拍向神木剑，他实在恨极了这些带有神性的东西。

　　玉渊本就受了不轻的伤，此时强行动手已是强弩之末，神木剑受第六魔君这一掌就相当于他受这一掌，登时喷出一口血来，人也被打得往后飞去，撞到了柔川身上。

　　柔川一手扶住了玉渊，拉着他飞速退开，避开了第六魔君又拍过来的一掌。

　　第六魔君的手大得几乎要和她一样高，被拍上一掌，只怕要被拍成肉泥。

　　柔川退着，她现在不敢动斩星剑，以她现在的状态再动斩星剑只怕要被剑之杀戮操控，杀起来会不分敌我，而大方剑里是则危，她不能动，明水剑给了师尊，止杀止善剑还在苍梧之地的封印上，一桩桩算下来，她竟无剑可用。

　　她明明比旁人多了很多把剑，事到临头，竟然会是她没有剑使。

　　玉渊缓过劲来，双剑齐出，又挡了第六魔君一掌，这回他连血都吐不出来了。

　　柔川站在玉渊身后，见他才换上不久的素衣又染上了斑驳的红色，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九足虫说玉渊长得好看，青棠说他长得好看，冰妖也说他长得好看，而柔川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好看。

　　他一身是血站在她身边的时候最好看。

　　柔川心一阵阵发烫。

　　其实她还有一把剑。

　　在青棠再一次拔出自己的心剑的时候，她的心就在悸动，当青棠的心剑之火燃遍岐邙山的时候，她的心震得她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有一把心剑。

　　这才是她的第一把剑。

　　在她带上这个面具之后，当她站在那只大妖面前的时候，她就拥有了这把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