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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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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赫延收到了齐清晨的微信。
钢镚儿:下课去东操场,给你个惊喜。
云层:官方微笑.
钢镚儿:……
赫延一向对齐清晨的惊喜不抱期待,但下了晚自习,他还是去了东操场。
松山大学有两个操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东操场地广人稀,篮球馆校队经常霸占公共资源。
然而这两天,穿篮球服的人如同消失了一般,东操场逐渐热闹起来。
准确来讲,是恢复正常。
主席台,赫延看见了齐清晨俩室友打打闹闹。
惊喜就是这俩玩意儿?赫延转身欲走。
“赫延。”
声音太熟了。
不是齐大嘴还是谁?
高中赫延的课桌肚里总会被人塞花里胡哨的情书,一沓一沓的。齐清晨除了羡慕嫉妒外,还有恨。他经常在教室里深情并茂地朗读。
某天大课间,男女同学围成一圈,齐清晨屁股坐在课桌,双脚踩着凳子,左侧是趴桌上睡觉的齐小四,右侧是拖着腮帮不知道第几次失恋的唐沐,正对前面是赫延帮齐清晨的女朋友……哦,现在应该是前女友林初冉,讲解数学题。
碳素笔沙沙作响,少男少女们眸子里闪着温暖的阳光。林初冉撩了一下耳鬓边的碎发,满脸认真:“所以实数a的取值范围是——”
赫延说:“齐大嘴。”
试卷上的答案一行接一行,林初冉看着赫延,满脸问号:“嗯?”
直到齐清晨一手举着情书,一手拍了拍赫延的课桌,嘲笑说:“小朋友,你行不行啊?”
林初冉才从题海中反应过来,她收回视线,捡起赫延的英语词典呼到齐清晨脸上:“齐大嘴,你闭嘴!”
众人:“………”
赫延的声音很轻,齐清晨没有听见,至今都以为那外号是前女友起的。
月光顺着树枝洒下来,铺在最外层跑道,形成婆娑的影子。赫延勾起一抹浅笑,转身答道:“在。”
晚风呼呼过耳,他大步跑过去,这种你一挥手我就过去的日子是第三年。
走到路程中间,赫延表情凝重。
齐清晨身边站着一个穿粉长裙的女生。这是自从他和林初冉分手后,第一次和女生走得那么近。
赫延定睛一看,居然是苏簌。
齐清晨看了看前面,跑到俩室友那边,搭起他们的肩膀越走越远。徒留赫延与苏簌保持着礼貌又陌生的距离。
“赫延。”苏簌的小白鞋朝赫延身边悄悄挪一步,长卷发在微风中轻晃,她看起来落落大方,但是赫延可以看出她内心深处的自卑窘迫,“我很早就注意你了,新生开学典礼发言、迎新晚会,还有那晚我们系聚餐,齐清晨喝醉了,你把他扛回去的。”
“抱歉,没什么印象。”赫延语气很欠揍。
苏簌望向赫延冷酷的侧脸,双腿发软,心脏发怵。
赫延说得清楚了,自己不喜欢她,明确拒绝。
前方传来一阵起哄的鬼叫,晚风里夹杂了一股聒噪的热浪。
赫延身姿挺拔,清逸翛然,如一把利刃,缓缓停下脚步。
他逆着白炽灯光,发丝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嘴角抑制不住笑,眼睛溢满宠溺。
隔着人群,齐清晨正举着麦克风唱歌。
他个子不算高,站在最里面,带一副黑色方框眼镜,嘴巴很大,眼皮微阖,唱得很专注。
赫延不善音律,却极爱听歌,大概是因为齐清晨喜欢唱歌,所以他的手机里存满了齐清晨唱过的歌曲,他每天晚上塞着耳机,伴随着这些歌入眠。
三分钟曲尽,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齐清晨摘了耳麦,朝赫延走来。
“唱得怎么样?”
“非常好。”赫延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脚下转了个平角:“走吧。”
“欠揍是不是?赫延,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无聊。”齐清晨拽着赫延的胳膊,左右乱晃:“才刚来,再玩会嘛……”
赫延闭了下眼睛,忍耐说:“好。”
这种举动看起来过于亲密,女生不乏羡慕,可对于齐清晨来说就是日常。
苏簌站在一旁调侃道:“你们两个不愧是好兄弟。”
赫延尴尬笑笑。
好兄弟,比亲的还亲。
齐清晨朝苏簌眨了下眼睛,勾起赫延的脖子,将他扯到一边,语重心长:“赫延,你身体快发育完整了,一定得有点男人的欲望,我一直帮你留意着。苏簌虽然不是大美女,但胜在性格好,你呢非常适合这种女孩。”
“……”有病吧!
“谈个试试?”齐清晨挑了下眉,眼神示意。
赫延拍走他放在肩上的手,一脸冷漠:“不好意思,管局长有令,禁止他儿子十八之前谈。”
放屁。
齐清晨转身掏出手机,蹲在沙坑给管阿姨打了个电话。没过一会儿,齐清晨来回话:“你妈说了,让你国庆回家的时候领一个。”
赫延:“……”
齐清晨一手拽着赫延一手拽着苏簌去看室友唱歌,赫延倒也不是不想去,只是一想到一会可能又要和苏簌单独走在一起,他就浑身不自在。
“不去。”赫延说。
齐清晨松开手,捂嘴小声道:“我要是有你那张脸,不知道半个小时谈了多少次恋爱。”
赫延自我怀疑地看着他:“不去。”
“真不去?”齐清晨确认。
“不去。”赫延毫不犹豫。
齐清晨扫兴地拽走了苏簌去,赫延转身扫兴地沿着跑道外围漫游。
月光将人影拉得颀长,东操场内蓝牙音响声音很大,喧嚣吵嚷。
赫延不知不觉走到入门口,垂眼看到地面一块“闲人免进”的小木牌。
他蹲下捡起来,抬眼又看到一块“当心地滑”小木牌,静静地挂在铁门栏上。
很明显,是新换的。
赫延将“闲人免进”小木牌丢在门外垃圾桶,眼前是一片静谧的白桦林。
清冷的月辉射在层叠的枝桠,他跟月亮毫无关系。
赫延的肩背及腰笼了层潜影,他倚在白桦树,眼睛微垂着,如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他细细思考——赫延喜欢齐清晨,他决定要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所以应该接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拧着眉头应付一下而已,又不是要命的事。
齐清晨和苏簌一起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赫延一早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他大脑一向简单,漏洞百出,之前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那女孩每开一个话题,都在投其所好,而这么了解他的人,松大只有齐清晨了……
突然,地上的落枝发出断裂声响,像是被人踩了一脚,赫延猛然一惊,目光向后看来。
云层很薄,月光很亮。谈迟脖子上挂着一部单反相机就站在赫延后面,白桦林的静谧和深沉像男生的目光。他利落的轮廓投在树干,形成一片黑色暗影。
“咔嚓”一声,相机闪光灯亮了一下,他才抬眼看过来。
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半个人我怕吓到你。
………
赫延:那我走。
一个不擅言谈,一个嗓子毒哑似的。
赫延转身入了东操场。他深呼了口气,跑去找齐清晨。
四面八方的学生朝主席台奔去,赫延看着他们抻着脖子,心里咯噔一下。
不出所料,是齐清晨又惹事了。
音响磁啦声音很大,赫延排除干扰,听见了一声惨叫,不过那声音不是齐清晨的。
赫延拨开人群挤过去,就见齐清晨擦了下嘴角,慢悠悠站起,拍掉身上的沙子。
沙坑歪扭七八躺了个人,捂着手指撕心裂肺地叫喊。
赫延摇了摇头,确定是齐清晨刚发挥完大嘴技能。
齐清晨打架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也不会考虑后果,但他知道发挥先天优势。
这种优势只能一时占上风,赫延记得他一次都没有赢过,能把人咬伤算干了票大的。
赵天亮从沙坑里艰难站起来,他伸出右手食指叫嚣:“大家快来看看,这人打架多幼稚。咬人,女人才用的吧。我就说他爸死绝了没人教他打架,更没人教他教养——”
赫延一脚踹了过去。
周围的空气顿时静了不少。
刚还气焰嚣张的赵天亮再次倒在沙坑,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快被踢出去了。
怎么有人打人不来个口水铺垫?这么暴躁啊!
“道歉。”赫延蹲下,揪起他的衣领,肩背绷得很僵。
赵天亮挣扎半天,从牙缝极不情愿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大点声。”
“对不起。”
赫延猛地松开手,回眸看见齐清晨拳头紧握。他背对主席台的阴影,脸上的表情看不明,但赫延知道,一定是咬着牙发怒的。
赫延起身走过去,抓住齐清晨纤瘦的手腕,眼神复杂——
我被教养得很好,我教你。
过了片刻,齐清晨的拳头才松开,他侧了侧手腕,撇开赫延:“没事,他只是跟别的女人跑了,又不是死了。”
他说得毫不在意,赫延却满是心疼。
赵天亮艰难爬起来,他食指在赫延和齐清晨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在齐清晨。
“你给我等着。”
“别客气,我有大把时间。”
赵天亮放完话后,转身灰溜溜走了。
没过半分钟,他又回来狠踢了一下沙坑,猝不及防。
沙子高高扬起,正对齐清晨的眼睛。
赫延眼疾手快,侧身一挡,做了个人形盾牌。
“嘛呢?”高高的主席台上有个男的曲着腿贵妃躺,“醉卧桃红美人榻”,谈迟单手懒散支着下颌,五官融在浓浓的夜色中,有一种不真实的美。
围观的女生有几个脸瞬间红了。
赵天亮瞪了瞪眼睛,一脸心虚和恐慌:“迟哥。”
“晚训时间还没有结束,谁允许你出来的?第几次了?”
赵天亮捂了捂胸口:“出来透口气,馆里闷得慌。”
“哦,闷啊。”谈迟垂眼看了一下他的手指,“谁咬的?”
赫延感觉很奇怪,台上人看台下人,如观赏一群滑稽逗笑的鱼。
齐清晨手指一抬刚要开口,赫延抓下他的手腕,毫无起伏地说:“我咬的。”
谈迟“唔”了一声,捡起单反慢吞吞站起来,他目测了下主席台的高度,右脚向下一抻。
就在众人以为他牛逼轰轰要跳下来时,他突然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径直朝台阶走去。
赫延:“……”
眼看谈迟从人群中走过来,赵天亮挺了挺腰板,朝齐清晨嗤了一下鼻子,带点同情地说:“害怕的话就站我后面。”
齐清晨冲过去就想抡他一拳:“你他妈——”
赫延扯了下他的衣袖,站在他前面:“清晨,别理他。”
赵天亮冷哼一声,转眸对上谈迟深沉地几乎看不见感情也没有情绪的视线。
谈迟长胳膊一伸,饶有兴味地拍了拍他的脸:“回去领罚。”
赵天亮的腿抖了一下。
谈迟弹了下赵天亮衣服上的沙子,安抚且忽悠着说:“我帮你报仇,快点去吧,向宋辞也领十个鞭子,你私自跑出来就是不对。”
赵天亮松了口气,中气十足地喊一声“是”,跑步走了。
周围人喃喃。
“赵天亮竟然这么怂,真是见了鬼了,这人谁啊?”
“赵天亮今天怪倒霉的。”
“草,侧颜这么像!难不成是传说中的迟神?”
“不会吧,迟神不是凶神恶煞的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凶?”
“哎,你说得是宋辞也吧?”
谈迟被闲杂人等吵得耳朵疼,并没有逗留的意思,一手托着相机,一手抄紧裤兜,转身走了。
赫延叫住了他,浅浅一笑:“谢了。”
也许是他这声感谢太潇洒太痛快,谈迟从这声音里听出一丝快乐,又或者是赫延看他旁边的人太温柔……他转过身来看着那抹笑容缓缓靠近。
东操场的天空很高,月华柔和而明亮。赫延上衣沾了沙子,却遮盖不住他站在人群里的锋芒。
他看起来要比身边的人小一些,却有着他们不及的成熟和稳重。可是谈迟依然觉得他愣愣的,像一颗被无良厂家催熟的薄荷果。
谈迟冷瞥一眼赫延身边的齐清晨,耐声问:“他是你什么人?”
赫延依然把齐清晨护在身后,像一根刺一样,说: “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人。”
谈迟点了点头,如一个神秘长者:“看好你的人,东边这块儿常有毒蛇猛兽出没,别伤着他。”
“什么毒蛇猛兽?你谁啊?说得你很牛逼的样子。”齐清晨叫嚣道。
“别说了。”赫延扯了扯他。
谈迟靠近一步,低头老老实实地观察齐清晨:“小朋友,你踩我了。”
齐清晨见他只看自己脸,也没见他朝自己脚看啊。
他低头朝自己脚底一看,鞋面沾了点沙子,影响美观,但两只脚绝对没有踩过人:“我什么时候踩你了?你以为你长得高我就怕你!我告诉你,根据我的经验,你这种反派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谈迟觉得齐清晨伶牙俐齿没礼貌,结实的身体直接撞到齐清晨肩上。
齐清晨防不胜防,没想大晚上被人碰瓷,还碰得那么明目张胆。
也没想到,那人失策没碰上。
赫延拉了齐清晨一把,自己轻松闪开,谈迟扑了一个空。
赫延看出谈迟的敲诈不轨意图,不屑,但是,赵天亮也伤了,伤得比齐清晨严重,于是令齐清晨转了一笔医疗费。
钱方面,好说。
周围的人逐渐散了。
谈迟把赫延施舍的医疗费给赵天亮转过去,赵天亮家境贫寒,纯属打球贴补家用,他爸得了重病,急用。
谈迟有事没有多留,自己先走了。
赫延静静地看着齐清晨,欲语还休。
“我以为你会骂我一顿。赫延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齐清晨伸出一只手,“再有下次,手给剁了。”
赫延轻拍了下他的手掌:“我不知道会陪你多久,但至少在大学,我要帮你改掉这些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