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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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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延搭着书包朝门口走去。他颀长的身影映在草皮,与热闹的来来往往圆凿方枘,齐清晨从他背影里还是看见了两年前的孤单。现在又多了心事重重。
齐清晨不知道什么心事,也懒得去问,因为记忆中的赫延太会埋了。他大地的情绪不外露,即便宇宙要毁灭,万物停止生长,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焦急和恐慌……
齐清晨跟上去,摸了摸赫延的脑门儿:“你的病还没好吗?”
“………”赫延闪了一下,“想什么呢?”
“没事就好。”齐清晨学着赫延踢了一脚:“对了,你刚才那个横踢是几段,杀伤力这么强?”
赫延抬眼笑笑:“马马虎虎。”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齐清晨勾起赫延的脖子,坠着他向前走。他眉宇舒畅,咧着大白牙,不闻不问后面的人。
苏簌和齐清晨的俩室友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说这俩人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早上7:50,人文楼A301教室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香饭味。施大爷支着车灯似的脑袋,拍了下讲台说:“上课之前,把你们的手机都交上来。”
讲台下,一片大学生哭爹喊娘。
施大爷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别的专业课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到了他这里,是真的勇。
黎川坐在赫延前面,恋恋不舍地握着手机,扭头说:“他真的不怕挨揍吗?”
“你打不过他。”
“………”
赫延站起来,越过黎川走到教室前面,把手机痛快地扔进了手机袋。
回到座位后,继续翻看施大爷送给他的书。目录共有十八章,每一章都是关于一位电影大师及其他的电影。赫延对第七艺术的了解只能算擦边,他看过市面上一些经典高分电影,但是这本书里提到的电影更多涉及到小众专业领域,所以他看得很费解。
赫延从桌肚里掏出两本厚厚的中外电影史,这是他参加完“松山电影节”大会后从图书馆借来的,已经翻看了几十页。现在继续囫囵吞枣一下,拖后腿的事他从来没干过。
“你真交啊?”黎川扭头问,语气中带着嘲讽:“胆子也太小了吧?”
赫延没说话,但意思让人领会是:那还能有假?
黎川兴致缺缺转回头,施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正在低头瞪着他。
“我看看你胆子有多肥。”施大爷一把将黎川揪起来,吼道:“拿出来。”
黎川后背猛地一颤,两只手不情不愿地在桌肚里面摸索。里面杂乱不堪,带着黏糊糊的触感,黎川掏出一只喝剩的奶茶瓶子,呕了一下。
哪个傻叉扔这里的?
赫延头也不抬,沉浸在书中。
磨蹭半天,黎川掏出一团糯糯的饭团,递给施大爷看:“大爷,我真的没带手机。”
“饭团哪来的?”
“食堂,刷校园卡买的。”黎川扭头补充道:“您不信问赫延,我跟他还有他哥一起吃的早餐。”
赫延轻轻翻了一页书,淡淡地回复道:“我没有哥。”
我日。
黎川急忙解释道:“大爷您听我说,他说的是亲哥,我说的是哥们儿。我们真的一起吃的早饭,他哥们儿吃饭可挑了,饭团里的萝卜碎,他能用指甲盖一个个抠出来!”
施大爷袖子都没撸,直接用饭团堵住他的嘴:“你要是不服,咱们下课打一架,场地你选,你看我怕不怕你?”
施大爷一脸痛苦地从桌肚里摸出他的手机,掂着它在黎川头上拍了几下。
黎川肠子快悔青了。
众人表面安静,内心慌得不行。
先前以为施大爷是张飞,现在看来是绑匪。
霎时,椅子“咣当当”一阵响,手机袋里又多了几只手机。
施大爷缴获了战利品,仰着鼻子回到讲台:“上节课咱们讲到长镜头了,什么是长镜头?直白来讲,时间超过10秒的单镜头就可称为长镜头……”
赫延眼睛依然不离书,食指和中指夹一张纸巾,顺着黎川的肩膀递过去。
黎川板着脸不理他,哪有这样坑人的室友。
绝交!趁早划清界限!
室友张了张嘴:“中午请你吃饭。”
“西门外新开了一家烤鱼店。”黎川接过纸巾,醒了一把鼻涕,心情突然变得很愉快。
手机收上去后,大部分学生盯了几分钟黑板后就趴在了课桌,不到一会儿便听见了醉人的鼾息。
施大爷摸了下点名册,甩头愁叹:“同学们,能不能给个小爱心,可怜可怜你大爷?!”
墙上的钟表秒针滴答走了半圈,教室里没有人理他。又过了半晌,前排有女同学用手指比了个小心心隔空送过去。
施大爷颔首点了下头,接着讲课:“长镜头是和蒙太奇相对而言的,巴赞称它为景深镜头……”
小课间,手机袋里的手机并不受欢迎,反而教室里又睡倒了一大片。
施大爷举着保温杯,在过道徘徊,忍不住问:“怎么那么困?是不是早操的原因?”
有同学抬起头,半眯着浮肿的眼睛说是。
施大爷面色一沉:“我早就说过早操制度不合理,院长还嫌我事多。瞧瞧,这多影响我学生上课!”
黎川啃着饭团,吧唧吧唧添油加醋:“上完早操一抹去食堂,挤得连碗稀饭都买不上。”
施大爷白他一眼:“哎哟我天,你能不能先把嘴闭上?或者换个地儿吃?净耽误别人学习。”
“都下课了,哪有人……”黎川扫视四处,硬把“学习”俩字咽了下去。
黎川鼓着腮帮子,拿起赫延画好的外国电影史时间轴,含糊不清地念了几句:“1895年,巴黎咖啡馆,火车进站。兄弟卢米埃,电影祖先……”
他看着时间轴上密密麻麻的年份,心中实打实地佩服,但是说出来带着戏谑:“学霸,拍个微电影而已,有必要把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吗?”
赫延握着一只黑色碳素笔,笔尖在白纸上重重地划着,好似要把纸戳破。
“不要叫我学霸,以后都不要叫。”
“为什么?学霸。”
赫延“?”的一声撂下笔,投来死亡般地凝视:“………”
黎川怂的一批,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
施大爷背着手回到讲台,吼道:“一个个蔫了吧唧的,炮弹都轰不起来,提前告诉你们,咱们这门课,期末考挂科的人有很多。同学们,能不能有点朝气蓬勃的样子?啊?睡觉的小伙,精神起来!”
睡觉的小伙:“……”
沉闷的氛围一直到施大爷说“同学们,下周见”的时候才被打破。
黎川百米冲刺,滑到教室手机袋前,捞出两只手机。
“快快快,西门,烤鱼。”黎川吃力地从过道人群里挤回来,扔给赫延一只。
“谢了。”赫延接过手机,“我说的是中午。”
“什么中午?中午人多,现在就去。”
他们的课程表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今天星期五,依然是让黎川头疼的是满课。
但缓冲的是下节思修课老师请了假,把课调到了星期天晚上。
寝室楼的阳台是公共的,可以看见对面寝室楼。不一样的是,他们所在的那间寝室,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学校西门外的景象,也是锦西这个四线小城的景象——陈旧破败,却热闹喧嚣。
黎川连续两天扒了数次窗户,一直念叨着西门外新开的烤鱼店。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尝鲜又不掏钱的机会,换谁都迫不及待了。
但是。
“我要去音乐厅。”赫延把课堂笔记和电影书装进包里,拉上锁链,往肩上利落一搭。下一秒直接奔出教室。
“不是吧老大?”黎川扯住了他,“你该不会要去找齐清晨吧?他在那排练有你什么事?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消遣?”
赫延咧了一下嘴,十分尴尬。
黎川服了这个室友了,从入学那天算起,也就今早和他正式吃了顿饭。更甚的是,宿舍其他俩室友到现在还以为齐清晨是他的霸道女友。
天塌下来都不可能,齐清晨就是一死直男。
“我要求现在就去吃烤鱼,要不然咱俩划清界限,当然你也可以叫上他一起。我发现他比你更适合当朋友,起码人家热情开朗,可以一起说说笑笑。人这一辈子活着图什么?开心呀。”黎川滑着手机蹲在墙角,和路过的女同学挥手打了声招呼。
但女同学的那手是向赫延挥的。
我日。
黎川收起嘴角,气不打一处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你自己看着办吧。”
赫延瞥了一眼他荧光绿的短袖,若有所思地说:“清晨也说过要和我划清界限,那天我记得下了一场小雨,英语老师说他的完形填空是抄的,其实没有啦,是我帮他检查了一下……”
黎川被他气出血:“划,现在就划。”
他扒拉着手机,准备先把微信删了。
彼时赫延也抓着手机,他其实刚才想说“那走吧,一起去吃烤鱼”,奈何说出来全都是关于齐清晨的回忆,他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在他脑海里占的记忆面积太大了,记忆价值太贵了。
施大爷夹着保温杯穿过走廊的时候,有一堆学生围了过去,那一声声的“施大爷”比黎川叫的响亮。出于好奇,黎川闻声后走至门口望了望。
只见施大爷站在人群里,他捂着头发,寸步难行。
“邻系的?”黎川不太确定地问。
“嗯。”赫延点点头。
“你怎么看出来的?”
赫延耐心解释道:“他们系比我们系活泼的多,而且你看他们有的人衣着打扮偏艺术感,很有个性。”
黎川倚在门框,拇指停留在删除好友红色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摁下去。
他刚才说的话都在气头上,而且赫延不是书呆子。
算了,有个非书呆子的学霸朋友,不好么?
就在他们收回手机,不约而同终于可以一起去吃烤鱼的时候,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是他们的拖后腿剧组。
赫延和黎川望着这个群聊名字,表面心平气和,其实心里非常不服气,总觉得谈迟故意针对他们。那天改完名后,黎川骂了一通,但出于对方碾压式的存在感,之后再也没说什么了。
这个小群里的人,两个人一个也没加。
消息是群管理员宋辞也发来的。
宋辞也:10:20—11:20人文楼开会,讨论微电影选题。跪下jpg. 艾特所有人。
黎川抓了抓黄毛,想到宋辞也抽人鞭子的模样,指着卑微的表情包,问:“这条消息是他发的吗?不太像啊!难不成是你要不去的话,打到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