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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说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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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亭瞳同行后,月华感觉十六年来养成的礼法规矩被破坏了个彻底,原本卯时起,戌时休,变成如今白天在客栈睡大觉,晚间起来赶路,月华甚至觉得自己会在科考时顺着这个生物钟昏睡过去。
只这一日,午时一过,月华却意外的听到有人在敲门。先时还很有礼貌的轻叩几下,不多时手上加紧,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
临近七月,天气本就不凉快,月华被这敲门声吵的脑袋一阵刺痛,用尽自己几年来攒下的耐心才没有当场发作。打开门,发现亭瞳正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有事?”月华没好气的问到。
亭瞳仍是笑道:“陪我去街上逛逛,可好啊?”
生于此,长于此,说来也惭愧,月华却不常看见烟火气十足的街市,他到底是小孩子性情,心中怒火不一会儿便消散了。
“带路吧!”月华的语气挺不错。
溪桥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彼时阳光正好,惬意浮上二人眉梢。
“老板,这簪子怎么卖?”月华寻声看去,只见亭瞳的手上捻着一枚白玉发簪,雪亮剔透,玉中隐隐透着一丝青绿,几多白花在上面开得灿烂。
月华不禁皱眉,一首《声声慢》十分应景地浮现在脑海:琼壶歌月,白发簪花,十年一梦扬州……
却听那老板道:“姑娘好眼力,这簪子乃是世间极品,全天下再做不出第二个。”
亭瞳笑道:“我不信。”
“这样的美玉,全天下又能找出几块?就是找到这玉,又有几人有本事能雕琢的这样好?白玉雕花,这寓意可不一般呐。”
月华思绪飞回,背完全诗,叹道:凄凉时节,团扇悲秋,这寓意确实特别。
亭瞳突然一拍手:“是啦,‘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老板,这簪子多少钱?我要了。”
月华不禁好笑,怎的这从小就背熟的诗想不起来,却偏偏想起了前几日随手翻阅的诗集呢?
只听老板道:“小姑娘聪明伶俐,戴这簪子一定好看,我做买卖讲求的是缘分,今日既遇见你们两个小娃娃,索性便宜些,十五两银子卖与你们罢。”
“十五两?”亭瞳惊疑出声,“此处不比京城,十五两够养活寻常百姓家小半年了,你怎么不去抢?”说罢眉梢一吊,扭头便走。
“买不起就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老板一翻白眼,朝亭瞳远去的背影吼道。
“这簪子我要了”月华将十五两银子哗啦啦倒在那老板摊位上,一把抓起簪子,大踏步赶上了亭瞳。
亭瞳带着月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一家酒肆前停住了脚步。
“你喝酒不喝?”亭瞳问道。
“原不喝的,今天为你破个例。”月华笑笑,先迈进了酒肆的大门。
说起喝酒,月华也只在过节时喝过几杯母亲自己酿的桂花酒,然则甜味太重,也喝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平日里看到的诗词却有相当一部分与酒相关,令他早已向往已久。今天难得有个机会,便是亭瞳不提,月华也一定要过来瞧瞧。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多时,便有小二端酒走进:“来嘞,您的酒。”
月华端着碗,拿出喝酒的气势,谁知刚刚一碰唇,不过几滴,酒入豪肠,只烧的月华胃疼,这里人性子看着不烈啊,怎么饮这样烈的酒?
又过了一顿饭功夫,皎皎明月便已悬挂月空。亭瞳借着酒意站起身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月光,妩媚如夜出寻觅月色的狐妖。
亭瞳拿着她的三弦琴走出了酒肆大门,月华紧随其后。
三弦琴一响,四周皆静。
“谈古论今不荒唐,小人得志莫猖狂,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亭瞳的三弦琴弹得讲究,声音像风筝一样飘散天际,却又能似大雪一般洋洋洒洒落回人间。那里头有风花雪月,有灿烂星河,有少年人的轻狂,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奔流时光。
书正说到要紧处,亭瞳把琴弹得如疾风骤雨,字字句句唱的铿锵。满座鸦雀无声。
为何你我并不相识,却能道尽幽幽衷肠?为何你我只是萍水相逢,却能读懂你似水流年的思绪?
是缘吧?
是情吧?
是今夜,月色太美的缘故吧……
月华心中一动,把手中发簪轻轻插入亭瞳的云鬓,动作轻的不易察觉。月光下,那个手拿三弦琴的姑娘,宛若广寒仙子。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说。”言毕,听书众人鼓掌叫好,纷纷掏钱往亭瞳面前放着的小盒子送,听书人本来就多,每人或多或少又都给了点钱,只听“乒铃乓啷”金属撞击之声,好不热闹。
亭瞳笑着致谢,伸手将一枚枚钱币收回一个小荷包中,待众人散去,钱也收的差不多了。她将荷包口收紧,连荷包带钱放在月华手上,留下半句毫无来由的:“谢谢。”
月华笑笑,伸手接过荷包,看来为了还他一个发簪钱,亭瞳这几日怕是闲不下了。只是本欲送出的发簪,到做成了一桩不赚钱的买卖,月华心里到底不是滋味,脸上虽没有表现出来,步子却不觉加紧了些。
亭瞳几乎要小跑了:“喂,等等我啊。”说罢却不减速,反而迎着夜风奔跑起来,月华也跟着跑,明明暗暗的街市中,两个少年任凭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灯火一直延伸到天边,夏日蝉鸣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