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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虎落平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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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看我给你带好吃的了。”陆行之兴冲冲地跑进他娘的跨院。
还没入房门,就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拦住了。
老人是李氏的乳母崔氏,本来都要归家养老了,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亲自来照顾李氏。
“行之乖,又来看你娘了。”崔氏看着陆行之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怀里抱着一只像鸡又不像鸡的飞禽,浑浊的双目也泛起些泪花。
这些奴婢也太可恶了,怎么照顾行哥儿的!偏那魏婆子又是老爷的乳母,仗着这身份压她一头。如今又不好拿这事烦扰蓉娘。
她心疼地替他正了衣冠,理了理冠发,见他身体无碍这才舒了口气。
“你娘睡着呢,这鸟儿若是叫起来就不好了,还是我帮你抱着吧。”
“好……”陆行之一出口又急忙捂住嘴巴,很小声说,“嬷嬷,你帮我照顾好小黑啊。”
崔氏点头又叮嘱一番,这才放他进去。
星夏被崔氏抱在怀中,暖烘烘的,她无力地支起脑袋看了一眼,依稀是个和善老太太,但脸上愁绪太多显得暮气沉沉。
她轻轻抚着星夏的冠羽,哀哀道,“你说行之他娘要是去了,他一个人可怎么活呀?”
“哎呀,你这身上怎么全是伤啊?”大概以为是陆行之给折腾的,嘴里一边念着罪过,在后院找了些人跌打损伤的药草给星夏敷上,又牢牢缠了几层绷带。
收拾完她这只“伤鸡”,崔氏见陆行之还没从厢房出来,终究是不放心,抱着星夏进去了看了一眼。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白的中年女人,唇色尽失,想必便是陆行之的娘,李氏蓉娘了。
陆行之趴在她床头睡得正沉,安静下来的他,眉宇沉静,姿容俊雅。手中的半块核桃酥都碎了,从他指缝漏下来,落了满铺的渣渣。
崔氏将星夏放在一方圆凳上,轻手轻脚将披风盖到陆行之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又是一阵无声的哭泣。
星夏抬头便看到了李氏头顶那一团浓重的黑色雾气。那黑雾就是凡人常说的死气,当死气入体,印堂发黑,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李氏的雾气尤其浓厚,看起来撑不过七日。
“娘……”陆行之呓语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向李氏冰冷的手心拱了拱。
星夏叹了一口气。
李氏若是死了,陆行之必定被磋磨得更惨,李氏委实是药石难医了,但障眼之法拖拖时日还是可以的。
她微微张嘴。
一股黑气像被旋涡搅动,被她吸了进去。
李氏在床上睡了不知多久,直到仿佛有一阵风把面前的雾气吹开了,神志也没那么昏沉,渐渐睁开了眼。
手心里有什么暖暖的,她侧头一看,就见陆行之那张白皙的脸,正靠在她床头,睡得正香。
李氏苍白的脸上带了点笑意,笑着笑着却又忍不住想哭。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她唯一挂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
她死了,他一个天生痴傻的人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他的祖父母本来就不待见他,二房那些更是不好相与的,她死后,别说帮衬,只要不来折腾行之都要谢天谢地了。
她的娘家人,早在流放途中死光了。
想来想去竟是没一个可堪托付……
她轻轻抚上儿子白皙的面颊。行之这么好看,如果智力正常,那不知得迷了多少姑娘呀,哎……
陆行之只觉脸颊有些冰冰的,困倦地睁了睁眼。
“娘,你醒啦?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陆行之揉了揉眼,视线清明起来,看见她娘满脸泪痕,也是吓了一跳。
“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为行之给你的核桃酥太好吃了啊?”
他伸手用袖子擦着李氏的脸颊,“娘亲你不要哭,行之下次还给你。”
李氏握住了他的手,忍住了眼泪,笑容带着无力的虚弱,“娘亲不要你的核桃酥,娘亲只是风沙迷了眼。现在没事了。”
突然想到之前叮嘱了厨房少做糕点给他,她不由得问,“核桃酥哪里来的?”
“是二婶给我的。”
自家妯娌的品性她最清楚,她病了这么多天,柳氏就来过一次,还是随着老太太一起来做做样子的,之后一步都没来过。
平时更是把那宝贝儿子航之宠上了天,任由航之欺负行之,还在背后嘲笑她是生不出蛋的鸡,唯一生一个还是傻子。
两家基本很少往来,她会好心给行之糕点?
“她没让你做什么事吧?”
陆行之摇了摇头。
李氏还有些不放心,“以后二婶如果叫你做什么,你要先告诉娘亲和嬷嬷好不好?”
陆行之皱了皱眉,“可是娘亲,我已经长大了,大富哥说男人长大了就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娘亲。”
像是怕李氏不信,又挺了挺胸脯,使劲拍了拍,“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李氏忍不住噗嗤一声,露出了这些天难得的一点笑意。
“可是大富娶了亲,也是什么都要告诉他娘子啊,你还没娶亲,自然该娘亲管你。”
“那娘亲,行之什么时候娶亲啊,是不是娶了亲就长大了啊?”
娶亲……
李氏突然怔住了。
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因为她知道没人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可是,自己已经快死了……
她心疼得像钝刀在割。她死后还会有人像自己这样关心他、照顾他、爱护他吗?
神思突然被门外的吵闹声打断。
不待李氏开口询问,一个小丫鬟已经走了进来,“夫人,魏婆子说接少爷回去用餐了。”
“让她把饭菜端过来,行之今天陪着我吃。”虽然今天依旧没什么胃口,可是能看着儿子吃,她也要开心点。
小丫鬟出去传了话。
崔氏板了板脸,“听到了吧,刚才就让你直接端过来,你还要闹到太太面前去。”
魏婆子心里一咯噔,脸上却讪笑连连,“这不是怕吵着夫人嘛,影响了夫人休息,有个好歹的,老婆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嘿,你还诅咒起夫人来了。”崔氏心里压着火气,因着是在李氏门外不好闹大。毫不客气地甩了她一袖子,“你还是做好你该做的事,旁的不需你瞎操心。”
“没这意思,没这意思。你看我这嘴。”魏婆子佯装扇自己耳光,等崔嬷嬷一转身,她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方才她们已经把那傻子的午饭吃了,就留了个包子,这让她哪儿给他变出来。如果去酒楼买点,倒是快,可是酒楼的饭菜可不便宜啊,至少得去二两银子呢!魏婆子气得咬牙。
就该把这傻子看住了。没得到李氏面前露了馅儿才糟了!
“你慢点吃,娘教你的忘了吗?”看着陆行之狼吞虎咽的样子,李氏皱起了眉头。
她不过几日没叫他来跟前,连基本的礼仪的忘了。怎能叫他不生气。
陆行之委屈巴巴看着她,“对不起,娘,行之只是太饿了。”
“饿?你早上吃的什么?”
陆行之正想说早上没吃的,门外突然传来魏婆子的声音,“夫人,少爷的午饭已经备好了。”
“端进来吧。”
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布好饭菜又退了下去。
红烧狮子头、酸梅汤、八宝鸭、四祥珍……
每放下一盘,陆行之就吞咽一下,刚刚李氏问的问题也被忘在了脑后。
好在方才吃着李氏的清淡小粥垫了垫肚子,已经不那么饿了,虽然很馋,但是想到李氏刚才的呵斥,又细嚼慢咽起来。
看着陆行之吃得香甜,李氏也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一小碗青菜小米粥。
得益于崔氏的好心肠,回去的时候星夏被包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和几尾凤翎。
还好这里不是魔界、不是妖界也不是仙界。不然她这样子,真的委实难与凤凰一族联系起来。
陆行之见状倒是很高兴,眸色唰地亮起,仿佛暗夜里碎落天际的星星,“哇,小黑也穿衣服了。”
他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冠翎,那里挨着耳朵,最是敏感,被他一碰,只觉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传来,让她不由得甩了甩头。
“小黑,你是不是冷啊,怎么在发抖?”他湿润如黑珍珠的眼里满是关切。
星夏正要摆头。
他直接将衣领扯开,将星夏大半个身子贴近了他温热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里衣,微暖的热度传到她四肢百骸。轻轻一动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肌肉流畅的弧度。
这、这、这……
她委实没有预测到事情诡异的发展方向。
脑袋埋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内一片空白。
她努力想要挣扎,却被他轻轻拍了拍鸟臀。
她顿时全身更僵硬了。鸟生何艰!
如果是化了人形的话,她此刻的脸应该已经红得快滴血了吧?
她耳朵贴在他胸口处,能听见他砰砰跃动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鼓噪,更神奇的是,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流在肌肤相贴的一瞬间钻进了她身体里。就像仙者治愈的灵气一般令人感到舒适,可是他一介凡人,哪儿来的灵气呢?
正疑惑,一声带着恶意的笑,传了过来,“哎哟,少爷吃饱喝足回来了呀。”
魏婆子和三个下人站在西跨院的院中央,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等着陆行之。
魏婆子讽笑一句,谁知陆行之并没听懂她话语里的阴阳怪气,直直朝屋里走去。
说他没反应,魏婆子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在陆行之路过时,恶意地伸出了腿。
陆行之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恶心的伎俩,星夏朝陆行之的腿念了个金刚咒。
金刚护体,就是前面有块石头都能踹碎了。
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惨嚎叫响起。
星夏探出头来,黑眼珠冷漠地盯着魏婆子。
奴大欺主,该死。
院里的小厮和丫鬟方才就偷偷瞧着这边,期待中傻子摔个狗啃泥的样子没见到,转头却听到魏婆子的惨叫,急急忙忙围了过来。
本来以为她是借机发难,走过来看到那腿弯折的不正常的弧度也是吓了一跳。
这腿是怎么折的?难道是人老了骨头变脆了,明明只看到陆行之走过去啊。
“哎哟,快、快请大夫!”魏婆子身边的丫鬟金秀将人扶了起来。
这院里可是魏婆子说了算,等主家一死,他们的前途更是拽到了魏婆子手上,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还不把那小畜生给我抓过来!” 魏婆子咬牙切齿,抬头怒视陆行之时,视线不由得和他怀里那只扁毛畜生对视上。
那眼睛黑沉得像寒潭,一股幽寒阴森的气息令人寒毛一竖。
魏婆子心道自己想太多,一个扁毛畜生而已。她怒气正盛,想起这傻子最宝贝这只鸡,马上喘着气道,“把那只鸡给我宰了,今日炖了给我补腿!”
“还有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打!小畜生今天两条腿都给我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