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95、第 95 章

　　卓明志从未如此惶恐不安。
　　就在方才，顺天府的公堂上，经历了一场枪声刀影般的争吵。

　　赖英毅请来的证人，几乎挤满了整个公堂。李容香之案，杀人抛尸的目击证人有任新萍和守城的官兵，抛尸的两个家丁虽然死了，但家人尚在，虽说无法直接指认卓英喆，但他们死得蹊跷，倒是能从旁佐证。
　　当然，卓明志对此表示了疑义。

　　上官檀意有所指，反驳他说，卓大人为何如此道貌岸然，李容香之死，以及你府上两个家丁为何受伤，又为何会死，难道卓大人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卓明志当下便哑口无言。

　　卓英喆杀了人，想要掩盖罪行，迫害目击者，上官檀甚至能亲自作证。他是从卓英喆手中救下蒙面仙子，否则，仙子恐怕已经被卓英喆杀人灭口了。
　　彭和玉驳斥道，蒙面仙子并未死，便无法以此定罪。他甚至提出质疑，蒙面仙子没有作为证人来公堂，说不定此番说辞，乃上官檀故意夸大。

　　上官檀不想让乔落栗出面，用了身体不适的借口。其实乔落栗来与不来，并不影响对卓英喆和彭元良等人的判罚。
　　上官檀对彭和玉的狡辩，冷冷一笑。

　　那日大雨，卓英喆兴师动众在京城追捕蒙面仙子，可是无数百姓亲眼所见，一群身手了得的打手，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说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大概只有傻子才信。
　　彭和玉冷静下来后，也知他的言辞不够妥当，适时闭了嘴。

　　接下来吴季同的案子，因时间久远，作证的一对夫妇甚至记不清彭元良和胡明远的模样，原以为能摆脱嫌疑，没想到汪景山倒戈了。
　　汪景山指认了彭元良和胡明远，还在逍遥丸一案中，抖出了他们利用逍遥丸做出的害人之事。

　　这下，卓明志这一方算是落了下风。
　　但并不影响胡昂和彭和玉一次又一次提出质疑，赖英毅不甘示弱，将平生鲜有的伶牙俐齿姿态用在了此刻，一一驳了回去。

　　两方吵了将近两个时辰，最后，是在李容香的尸身被抬出来，大家看到她凄惨的死状后，才偃旗息鼓。
　　案子几乎能盖棺定论，但涉及了几位大人的儿子，小皇帝也说需要谨慎定罪。

　　只是当时，卓明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被关了三天，憔悴不堪的卓英喆，心中有丝绝望。他与胡昂他们不一样，他只有卓英喆这么一个儿子，真要出事，他卓家就要绝后，他将成为卓家的罪人。
　　卓明志只希望李项明能看在他们有多年的交情，能从轻发落卓英喆，但不仅李项明，连夏睿也不愿为下属说情，他们似乎想要撇清关系，只说按当今律法，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不过，李夏二人很狡猾，不愿主动定刑罚，都让上官檀来拿主意。
　　这倒是合了上官檀的意，他低声与小皇帝耳语了几句，便对众人说，这几个案子想必各位大人心中也有数，只是念及大家都是朝廷命官，都为朝廷鞠躬尽瘁过，可酌情论罪，今日的这几个案子，就缓个两日再定罪吧。

　　李夏二人想让上官檀来做恶人，但上官檀反其道而行，偏要做个好人。
　　听上官檀这么说完，李夏二人顿时变了脸色。

　　卓明志总觉得上官檀话有深意，不过他倒是缓了一口气，既然上官檀想要拖两日，或许其中会有转机。
　　卓明志在众人离开后，悄悄去了上官檀的尚书府。他想着，既然汪景山能倒戈，他又何尝不可。

　　上官檀在书房等着他，似乎并不奇怪他的来访，还备好座，让丫鬟倒了一杯茶。
　　卓明志头一回进尚书府，在上官檀面前坐下，在开口之前，仔细端详着他。卓明志还记得上官檀年少时心高气傲的样子，初任刑部尚书之际，尽管众人反对，他也不曾低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放厥词。

　　文官与武官一样，可以平定天下。
　　好一个平定天下。
　　身在朝中，不管什么官，都免不了被俗物沾染，名与利，哪一样不是备受众人追捧，若是想要独善其身，只能吃苦受累，到头来，还说不定落得个名利双失的凄苦下场。

　　现在看来，上官檀也并未全部做到他所说那般，他还依附着皇太后的势力，为官这些年，官场之事也教会了他稳重内敛，不露声色。
　　卓明志有些摸不准上官檀的态度，但他觉得自己判断没有错，上官檀对他们旧恨新仇，却能说出酌情论罪这样的话，是给他们留了余地。他要赌一赌，上官檀或许能帮他一把。

　　卓明志环视了一圈，讪笑道：“上官大人见谅，其实我早该来拜访，只是苦于没合适的机会。”
　　上官檀没有看他，端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喝茶。

　　卓明志继续道：“说起来，尊夫人与我同是徐州人，当年我在徐州任职时，她爹乔茂才是我的下属，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仵作。尊夫人两岁时，我还抱过她。”
　　上官檀适才抬起眼，问道：“她两岁是什么模样？”

　　“……”卓明志哪里还记得，只得敷衍道，“娇小玲珑，甚为可爱。”
　　上官檀笑了笑。

　　卓明志道：“英喆儿时还与尊夫人一起玩耍过，那时他们十分要好，这么想起来，还有些怀念。先前听闻尊夫人心疾痊愈，本想让带着英喆前来看望，不曾想，英喆出了事，不知尊夫人是否在府上，可否让我见一见，当面慰问。”
　　虽然他来得匆忙，也不是空手而来，命人备了厚礼，进府时，给了尚书府上的管事。

　　“见倒是不必了，有卓大人这番心意便足够。”上官檀明知他故意套近乎，也不拆穿，但这一番假意寒暄继续下去，恐怕没完没了，他放下茶杯，说道，“这些天，我倒是听落栗说起过以前在徐州的事，她一直对她爹娘的死耿耿于怀，不知卓大人对此，知道多少？”
　　卓明志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同时冷汗冒了出来：“这个……”

　　上官檀将卓明志晾在一旁的茶杯，往他跟前推了推，轻松道：“卓大人不必紧张，喝口茶。落栗的爹娘之死与玲珑丹有关，这玲珑丹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卓大人可以慢慢说，我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卓明志心中咯噔一下，恍然大悟。

　　昨日夏睿还说，要搞清楚上官檀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也一直没想通，上官檀到底是什么目的，这么大张旗鼓，大费周章让人入套，还一环接一环，如今他全部明白了——
　　上官檀要查的不是逍遥丸，而是玲珑丹，他想要追查乔落栗爹娘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