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的世界》喜葵

8、第8章

　　两人在一起的一年后，徐远乔辞去了安明市高中生物老师的职位，来到临市的松江花市场和宋佳仲一起开了花店。

　　在外人看来，两人是很合拍的合作伙伴，一个热情开朗，一个沉稳安心，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两人都很喜欢花，宋佳仲喜欢秋海棠，开浅红色四瓣的花，中缀黄色的花蕊像小绒球一样。

　　在所有植物里，徐远乔最喜欢的就是仙人掌，在一般人眼里，仙人掌就是那种瘦瘦高高浑身长满刺的，或者是球形浑身长满刺的，但其实仙人掌有各种类型不同的特点。在卧室里，贴着一张世界地图，徐远乔的梦想之一就是攒够钱，两个人可以去美洲一趟，那里有世界上最大动植物生境的亚马逊雨林，有着最大的高原，最长的山脉，也因为那里也是仙人掌科植物最大的家园。

　　宋佳仲打趣他“那我们要攒多少年钱，才能去美洲啊。”

　　“一二十年也都没问题吧。”

　　徐远乔总是乐观的，就连那场大难降临之后，他也慢慢从中走了出来。花店的钱都是宋佳仲对完账目之后由徐远乔去存，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傍晚，可偏偏被抢劫的人盯上了，他们打折了徐远乔的腿，慌忙之中忘记带走抢下的钱。幸亏有路人报警，把他送到了医院。

　　康复的日子漫长看不到尽头，宋佳仲往返于花店和医院之间，渐渐力不从心，于是便关了那间耗尽二人所有心血的花店。开店的时候繁重的工作让人疲惫，但身在其中，也因为对方在身边，所有苦和累都被幸福冲淡了……

　　“这就是宋佳仲和徐远乔的故事。”采访结束回来，纪迦也对周明朗说道。

　　看完稿件，周明朗说道“《花城旧事》，这名字可真好听，所以说他俩不离不弃相守了二十多年？”

　　“对。”

　　“但是这个故事里看不到江铃和徐家明。”周明朗漫不经心地说道。

　　“因为这是宋佳仲的视角，在他的眼里，他和徐远乔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江铃和她的儿子，只是一场遗憾的错误。小说和人生一样，不同的人称视角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纪迦也挑眉。

　　“所以明天你要去听听这个故事的另一个视角对吗？”

　　“对啊，明天之后，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还有最重要的事终于可以和那个人彻底划清界限了。”

　　“你说贺萧惟？”

　　“不是他还有谁。”纪迦也开心地在客厅里转了个圈。

　　在约好的饭店包厢里，纪迦也讲述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她说“应该是在徐叔叔开花店的第三年，江阿姨发现了丈夫的不忠，然后两人离了婚。这段婚姻对江阿姨有很大的打击，所以她在家中拒绝提起徐叔叔。”

　　徐家明叹了口气“其实我有些印象。”接着他缓缓说道“六岁那年一个周末，我在睡梦里被我妈叫醒，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外面天刚蒙蒙亮。本来我不想起床，我妈说要带我去找我爸，我也很想见到爸爸，于是我俩坐最早的一班长途公交，到我爸租的房子里去找他。当时我觉得气氛很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我只记得我妈紧紧握着我的手，在街道上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很快，需要我快步才能跟上的速度。”

　　徐家明抬头看向众人，继续说道“就像在做梦一样，那天早上，我一直分不清到底是我做的一场梦，还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我爸当时租的是一栋楼的三楼。当天我们去的很早，我妈还带我在楼下早餐店吃了包子。然后我们到了门口，我妈一直敲门，她一直喊我爸的名字，后来门开了。我没进屋，我妈让我在楼梯口等她。我盯着我穿的网格运动鞋，我听见屋里传出的我妈的哭喊声，摔东西的声音，还有除了我爸别的男人的声音。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回去的了，反正后来我爸就把家里的东西搬走了，听大人说他俩离婚了。之后我妈禁止家里的人再提起他，所以在我家，我爸的名字就是一个禁忌。”

　　唐天心握着徐家明的手，安慰道“现在一切都搞清楚了。”

　　徐家明苦笑道“其实我对我爸的感情有点复杂，他是我后来生命里缺失的角色。但是在他没离婚之前，在我心中甚至在我家很多亲戚的眼里，我爸都是很优秀的一个人。所以我很想知道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也害的这段时间天心跟着我担惊受怕。”

　　“不管他有怎么样的性取向，他也不应该以牺牲别人的人生为代价。”贺萧惟缓缓地说道。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是江阿姨，我也有恨你爸爸的理由。”纪迦也抿了抿嘴。

　　徐家明点点头“是啊，好在一切搞清楚了，不用让我再不清不楚地生活了。谢谢二位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纪迦也摆摆手“没关系的。”

　　这时候徐家明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然后眉头紧皱，他笃定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爸已经死了三年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撂下电话，徐家明抬起头，脸色很不好“我妈今天早上锻炼，在路上差点被一盆仙人球砸到，她说我爸最喜欢仙人球，是他在报复她。”

　　唐天心也很紧张“你别让妈激动，她心脏不好。”

　　大家起身，唐天心转头对贺萧惟和纪迦也说“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二位的时间，麻烦跟我们回去看一看吧，我妈年纪大了，这个仙人掌真的是搅的我们家鸡犬不宁啊。”

　　去徐家的路上，纪迦也坐在贺萧惟的副座上，“唐小姐最近也是够倒霉的了，接二连三遇见这种事。”纪迦也感慨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贺萧惟疑惑地问道。

　　“唐小姐怀疑徐先生出轨，是从她受伤开始的，她有好几次在路上差点被掉下来的仙人掌砸到，而且还莫名其妙收到了陌生人邮寄的仙人掌刺，她当时觉得是小三在故意挑衅她。”

　　“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纪迦也转头说道“我说过啊。当时我们以为是不是她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或者在职场上得罪了什么人，从而展开的报复，现在看来应该是和宋佳仲和徐远乔有关了。”

　　贺萧惟思索道“如果是宋佳仲报复，那为什么最近才开始？他又为什么报复…，你问一下徐家明，他收到过仙人掌刺吗？”

　　纪迦也看到了唐天心的回复，说道“唐小姐问了，说徐先生没收到过，是从上次江阿姨犯病才知道有这种事的。”

　　“奇怪了，那为什么偏偏报复唐女士和江玲呢？”

　　几人到了楼下，脚步上了楼。一进家门，看见江婆婆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徐家明急切地说“妈，心脏病药你吃了吗，你才刚好，别太生气啊。”

　　江玲依然坐着，指了指餐桌上的一小颗仙人掌球，苦笑道“徐远乔没死，是他回来报复我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破仙人掌，他拿着当宝贝一样。有一次我倒水倒多了，浇死了几颗，他还和我大吵了一架。除了他还会有谁和这破东西有关系？”

　　纪迦也走上前，说“阿姨，我是安明报社的记者，我刚从清水市采访回来，徐远乔先生三年前确实已经胃癌去世了。”

　　江玲抬起头，重复道“他那个相好还没死吧，真是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

　　徐家明也感到很为难，不知道说什么。是唐天心一直宽慰她婆婆，说不要乱想，可能是谁搞的恶作剧。

　　唐天心把二人送下楼，她说“纪小姐，贺先生，你们帮家明解决了他的心病，我真的很感谢。但是即便如此，我家依然备受困扰，所以可能还要拜托二位，看一看是不是宋佳仲一直在恐吓我们家。”

　　纪迦也点头同意。

　　贺萧惟说“放心吧，唐女士，我们会尽力查清楚的。”

　　贺萧惟开车送纪迦也回家，纪迦也忍不住问他“你帮徐家明查他爸爸的事情，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答应唐小姐呢？”

　　“因为事情还没完，他家频频收到仙人掌很蹊跷，而且我觉得这一定和宋佳仲有关。”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拒绝。”红灯亮了，贺萧惟看向纪迦也继续说“真相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你不是也没拒绝吗？”

　　纪迦也轻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事情继续坏下去，尤其是我能够帮忙做什么的时候。”

　　贺萧惟意味深长地说“慢慢你就知道了，很多事情我们根本改变不了。”

　　“可是起码现在我们可以，而且我觉得不太像宋佳仲干的，接触他那几次，就能感觉到，他也没理由那么做啊。”

　　他说“我需要再梳理一遍整件事情，你的采访内容有吗？”

　　车开到纪迦也小区的楼下，她说“采访的东西都在电脑里，要不然你上来弄吧。”

　　“也好。”

　　纪迦也打开密码门，贺萧惟跟着走了进来。她走进卧室拿出电脑，打开了谈话记录，推到了贺萧惟面前。

　　房间很安静，两个人都在思考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良久，贺萧惟说道“采访里，宋佳仲根本没提过江玲和徐家明。”

　　“你这话周明朗也说过。”

　　“谁？”贺萧惟感到疑惑。

　　“我弟，他看完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被捉奸肯定不是很光彩的事情，而且我们也没问，所以就直接避而不谈吧。”

　　“你还记不记得，江玲说起徐远乔，说他要报复她，江玲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贺萧惟自言自语。

　　纪迦也看在眼里，转身去冲了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上。“这事肯定和宋佳仲有关，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不能回去再采访一次。她随意波动鼠标，翻看着从宋佳仲家拍到的照片。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是谁？”

　　在一堆旧照片里，其中一张照片里是在游乐场拍的，两人的中间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贺萧惟回忆道“当时去他家采访，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他不是一个人独居，是有人和他住在一起。”

　　“可是宋佳仲也没提起过他。”纪迦也说。

　　“看来还得再去一趟清水市了。”贺萧惟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