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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翻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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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长明将药丸混着水一起吃了下去,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反正死不了,就当吃饭一样。
温水滑过舌头,混合着血腥味,一点点刺激着伤口。娄长明刚刚是想死的,小时候驯养他的人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宁愿死也不能败。
可娄长明知道,卞明楼不会真是要他性命,那个人一直在引导着自己往某一条路上走,而且很急迫,巴不得娄长明现在就能听他的话,他顶多是威胁下自己,要真做出些上门来绝对是不敢的。
所以他才敢去咬自己的舌头。
“他又来找你了?”云礼倒了杯热茶。
“嗯。”娄长明含糊应着,“他来没来找我,你不知道?”
他就奇怪了,卞明楼在他屋内设下一方屏障,彻底将里外隔绝开来,云礼会察觉不到异常?
“我不知道。”云礼呷一口茶水,娄长明能看到他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我在那人法力之下。”
娄长明一愣,“在他之下?我怎么就不信呢。”
他更相信云礼那是假装不知道,故意让他一命呜呼掉。
“雁山市场的存在已有上千年,甚至还要再久,久到这世间根本就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云礼道,“其背后的主人更是神秘,没人见过他的样貌。”
上千年……比云礼的年岁还要来得大,那这卞明楼到底活了多久。
“那就不是一般人了,神?鬼?”娄长明问。
“不知。”云礼答。
样貌、年岁、经历,一概不知,娄长明怀疑那人的性别都是假的。
“不对啊,”娄长明翘着腿,“那日在小舟上,他分明说了不与你打,可他实力不弱,为何不与你打?”
云礼垂眸,瓷杯里的茶面随着船舶的前行而摇晃,茶叶在里头搅着,他低声:“大概是我的法力入不了他眼。”
娄长明斜睨他,心道,挺有自知自明的。
“他若是再来找你,不必理会,他不会强行干预的。”云礼道。
“你很了解他?”娄长明挑了挑眉,满是意味。
“不了解,但能猜个大概。”
“那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更加好奇了,我还真就想去逛逛那什么市场了,毕竟人家都亲自来邀我上门了,我不去也不太礼貌。”
云礼只道:“按你自己的意愿就好。”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中间摆着一壶茶,茶香还混着沐浴后的香气,偶尔几声海浪拍打船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偏偏娄长明赖着不走,气氛莫名僵硬起来,一旁放着的洗澡水时不时飘着几缕白气,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现下已经九月,气候明显变了,海上潮湿,夜间凉,最是容易感染风寒的时候,多注意身体。”云礼没由头的说这么一句。
娄长明道:“您还是多关心您自己吧,我这身体刀剑不入、寒气不侵的,风遇上我都得绕道走。”
“先吃饭吧。”云礼偏了话题。
说什么来什么,等娄长明跨出房门时,这太阳就被云层遮了个干净,只隐约看见一点轮廓,像蒙了一层灰的油灯罩,海面上时不时有海鸟低飞鸣叫,吹来的海风一股子咸腥味。
傍晚的风较晨间来得大,密密地打在身上多了寒意,刮过来呜呜响,像是要变天。
“云道长!你起来了?”钮子像守在门外似的,远远瞧见门开了,蹦着就跑过来了,不知道是还以为两人多熟。
娄长明终是忍不住,道:“你家公子在后头呢,你是不是找错主子了?”
“我家公子也是来求云道长教授本领的,只是我家公子端庄,我性子糙。”钮子答。
仗着有人做主,这胆子就是大了不少。
“切。”娄长明喃一声。
有钱人的乐趣大概都是奇特的,大冷天的不在屋内待着,一个个的都跑到船板上喝风,这明明也没日落可看,娄长明想不明白大家都在看什么。
云礼不知道跟花孔雀小护卫讲什么,两个人听的一脸认真,那眼里的崇拜都快要漫了出来,那小护卫嘴一个劲叭叭,估计是把云礼给捧上天了。
眼不见心不烦,娄长明走远了去,一个人趴在船栏上,远方的云压得很低,仿佛触手可及。
“哇!这是要下雨了吧。”
娄长明脸色变得阴沉,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烦人的小鸡。
他想做到忽略,但扶娇儿不想,凑到娄长明身边来,她个子小,站在娄长明的身旁像个邻家小妹。
“这个天能出海吗?”她问。
“你说能吗?”娄长明目不斜视,继续盯着远处的天瞧,那云看样子又飘近了几分,也有可能是船又前行了些许。
扶娇儿撑着下巴,道:“不太能。”
“那不就对了。”
扶娇儿扭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你不是和你家师姐出来解决这片海域的问题吗?”他指了指下方的深海,又指了指头顶那片异常的云,“这就是问题。”
扶雨口中那小的不能再小的机率,还是被他们这群倒霉蛋给遇上了,天要人死,随便泼点雨、翻个浪,就能夺走性命,终究是生是死,只能看命大不大了。
扶娇儿回神,她一向是爱玩惯了的,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了。
在此之前,她和扶雨来过这片海域的,那时的她能力尚且不足,差点被海浪卷走,若不是扶雨跃进海里救她,怕是要被这大海吞了去。
都说有邪的大海是认人的,上次没有索走的命,下次必定是要再带走的,恐怕这次就是冲着扶娇儿这条命来的。
扶娇儿这么想着,不由得害怕了几分,要不然也不至于此番再入辽江会换一副皮囊来。
她往后退了几步,越看这海越觉得恐惧,她扭头要跑:“师姐——”
“胆小鬼。”娄长明讥笑。
云礼远远的投过来一个眼神,娄长明耸了耸肩。
娄长明肚子闷叫几声,他这两天受罪,什么东西都没吃,还莫名其妙地和人打了两架,现在脖子上的手印都没褪去。
闲来无事,娄长明干脆爬上船栏上,整个人躺在上头,惹得周围几个人吓得惊呼几声,胆子也忒大了!也不怕摔了下去。
吓归吓,没几个人是想要多管闲事的,只看了一眼又转回了脑袋。
船身一上一下的晃荡,有点像躺在树中间的网兜,但这天气总差点意思。
娄长明睁着眼望天,没事还能跟着哼唧几声,忽地一滴水落在他额头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接着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瓢泼大雨。
船板上的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跳脚往里头跑,排排站地在屋檐底下赏雨。
只有娄长明,仍是躺在雨中,望着远处那一片的海际,暗流涌动,流淌的水速越来越快,渐渐聚成一个小涡。他盯着,不动。
“娄长明!”
娄长明终于动了动,他回头看见云礼在喊他,“回来!”
娄长明回神,他翻下了船板,想要往回走,蓦地,他的身后掀起了千层浪,他看见云礼身边站着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张的很大,似乎在喊些什么,但身后的浪拍过来的声音太大了,他听不清。
第一次涌过来的时候,船身倾斜的角度不大,但很多人都摔倒在地上,一群人挤在一团,头对着脚,连起身都没有办法。
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半个船都要立了起来,娄长明看见有人掉进了海里,不知道那人还能不能活。他紧握着栏杆,眼睛寻到那一抹白。
第三次海浪拍过来,船板已全部被浸湿,娄长明看见很多人的行李包袱被冲进大海中,他居然还有心去看那来回滚的骨碌响的铜板。
“操——!什么东西作怪!”娄长明呛了一口海水,满嘴的腥味,不知道是海水的味道还是嘴里的伤口又破了。
扶娇儿牢牢挂在扶雨的身上,颤抖着道:“大海啊大海,真的对不起,但你也不能这样随意的将我命夺去啊,我虽然平常咋咋呼呼的,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啊,甚至还救了不少人的命,放过我吧!”
扶雨道:“娇儿,那些个传说都是假的。”
“我不管!师姐救我啊!”
“大公子!大公子!”钮子寻着,却寻不到苻驹的影子,心里慌得厉害,只好求救云礼,“云道长!看见我家公子了吗?”
明明被海水打得凄惨,他却还是一副镇定冷静:“应当是滚进了开着的房内。”
“靠,”娄长明抹了把脸,瞧见更远的天空是半晴的,“这雨只下了这一片,分明是故意的!”
要是有人作乱也就罢了,可这是辽阔无际的海水,这该怎么对付。
娄长明正思索对策,第四条浪就涌了过来,他看见卷起的浪花弯成了一副扇面,这要是盖下来,船不沉也得被打坏。
他侧头,倏忽睁大了眼,他看见一身白衣潇洒纵身跳了下去,明明只是一瞬间,他却觉得这一刻慢得时间静止了般,娄长明看见了云礼面上的表情,坚定、果决,像是永不回头。
再眨眼时,他已消失不见。
“云道长——!”扶娇儿喊着,一语未尽,扶雨推了推她,道,“娇儿,好好待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是干什么?一个一个等不及了,都想直接了当的死了是吧?!
“操,欠老子那么多债就想这样一笔勾销掉?你这算盘打得是真够响的!”
娄长明怒火中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头怒得厉害,趁着那条浪还没有打下来,娄长明跟着纵身一跃。
钮子愣怔:“这是干什么??”
娄长明接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海下训练,驯养他的人说,生和死有时候就是在不同的环境中造成的,人要活,就得从逆境中爬起来。
他曾经无数次从绝望窒息的海下冲出来,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他有绝对的把握能保证自己活下去,因为他是绝对的强者,他认为。
但他心里克制不住的慌乱,海水搅动,冷得他手脚不灵活,同时也黑得他看不清任何事物。
他抬头,只能看见那艘大船在水面上漂浮不定,像是随时要翻。娄长明从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他没那些个精力。
他憋着气,手臂划开挤压过来的海水,说实在的,这海下冷得真是刺骨,他眼睛刺激得发疼,有些费劲地睁着。
人呢?死了也得飘上去一具尸体吧。娄长明想。
他费力地划,两条腿使劲地蹬,姿势真是难看至极,好在没有人看见。
娄长明视线受阻,只能凭借头顶的大船辨别方向,他抬起头看一眼,确保自己没偏离太多,待脑袋低下来时,眼前的黑暗中钻出一个人面来。
娄长明连连后退,却不及那海妖逼近的速度。
好在回雪袖还在腰间,娄长明去拔剑,陆地上跑的终究是比不过海里游的,那海妖两只眼睛闪着淡蓝色的幽幽荧光,整个人都贴了过来。
就像是一座小型冰山贴了过来,浑身冰凉。
海妖是冰山,那娄长明就是滚烫炽热的火炉,他气急败坏,心里头燃烧的怒气不比火炉来得弱。
回雪袖在海下发挥的能力还是有限的,娄长明想着用老招式,准备咬破嘴皮子上的血来抹剑身,海妖聪明,识破了他的招式,尾巴一扫,竟然把剑刃卷了起来。
“让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好玩的过去。”海妖张唇,说话间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娄长明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如何进攻,没那些个心思听海妖说了什么,只见眼前一阵白光乍现,脑子里那些被深埋的过往一一被人掏出来摆在了眼前。
既痛苦又深沉,唯独没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