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喜欢师父了》野我

26、战斗

　　1

　　娄盛秋的眼前蒙上了一层黑布，失去了视线让他能更加清晰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声音，不止是他，这一间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也是如此。

　　明天是他的九岁生辰，阿爸说只要今天他成功活了下来，那么明天他才有生日可以过。

　　他从没过过生日，所以今天的他格外兴奋，是带着孩童才有的兴奋与快乐，这在他身上很难得。同样，他要是今天没跨出这个门，那也不必过什么生辰了，今晚的星星他都看不见。

　　娄盛秋告诉自己，要活，他要活。

　　另外两个人和他年纪一般大，都是八岁的男儿，身上穿的衣服是最粗最差的布料，偏偏腰封勒得很紧，衣摆也被改得很短，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干扰、行动便捷。

　　这样的战斗，娄盛秋已经经历了很多次，最开始他会哭会害怕，后来他变得麻木冰冷，见血也不眨眼。

　　他们告诉他，勼生来的使命就是战斗，不是战斗到死，就是战斗到有朝一日飞升成神为止。

　　娄盛秋记住了，所以在这样一场场的战斗中，他总是能活下来，哪怕绝大多数时候他都遍体鳞伤，或是奄奄一息。

　　他们说他天生就是个勇士，也说他骨子里比别的勼来得更狠辣无情，所以他次次冲破深渊，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能活下来。

　　事实证明，他们说的没错。

　　娄盛秋抖了抖手臂，对面的两人明显捕捉到了他的动静，耳朵动了动，确定了方位后毫不犹豫奔了过来，像一阵小小的疾风。

　　没有武器、屋内也没有任何的摆设品，只有空荡荡的四面墙壁，只能肉搏，靠得是力量、智慧，还有，天赋。

　　娄盛秋静静站了一会儿，等到对方逼近时他才有所动作，他旋身一跃，踩着一侧的墙往上翻，其中一人猜到了他的意图，顺势想要抬臂去拦。

　　娄盛秋没那么傻，他就是故意做给那两人看的，很快他就收回了腿，半道往下，另一人显然更聪明，再一开始就等着了，准备绊一脚他。

　　娄盛秋并不知道今天和他过手的是哪两个人，对方的习惯以及出招时的走位，他一概不知，只能凭着直觉猜。

　　空气很安静，只有挥拳和抬腿声，偶尔几声沉闷的喘息，很快又归于打斗声中，整间屋子透露着危险和紧张气氛。

　　娄盛秋避开了那一脚，稳稳着地。

　　三个人的战斗里，往往会形成两两组队一起干掉另一个人的情况，但勼不会，他们骄傲，同时也谨慎，从来都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

　　在这场战斗里，三个人谁都不占上风，或多或少都会受伤流血。

　　伤痛只会让娄盛秋兴奋，流血也只会让他的心脏跳动更加剧烈。

　　不知道是谁的骨头断了，嗷嚎声在空旷的屋内回绝不停，虽然对方已在极力忍耐，但其残忍还是能让人浑身发麻。

　　娄盛秋从不心软，他踹开那人的身体，继而又盯上另一只猎物。这只猎物有点凶，娄盛秋的手背上被咬出一道深红色的伤口。

　　“狗嘴。”他用尚且稚嫩的声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不气不恼，撕拉一下，扯下自己的衣摆上的一块布，绕道那人的身后，巧妙的勾在他嘴上，反手向后用力拉着，生生掰扯着猎物的脑袋。

　　直到最后一声呜咽停止，他才松了手。身前的尸体软绵绵的倒在脚边。

　　他赢了。赢得轻松、赢得从容。

　　门开了，他扯下黑色的绷带，白亮刺眼的光芒透了进来，站在门外的那个人说：“你可以去吃饭了。”

　　没有恭喜祝贺，甚至连屋内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都没多看一眼，只是一句很寻常的‘你可以去吃饭了’。

　　娄盛秋踏了出去，看见门外站着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没有天真无邪的笑容，脸上挂着成人都少有的肃然。

　　他看见阿爸把死掉的那两个孩子的尸体拖了出来，然后扔在了角落里，接着，排在最前面的三个孩子走了进去，不知道谁能出来。

　　这都与他无关。

　　起码今天成功活了下来，他去吃饭的路上抬头看了眼天，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这样美丽的景色，还好没有错过。

　　“阿第，恭喜啊，你活了下来。”

　　说话的是他的阿姐，叫徐南娇，就大了一岁不到。

　　娄盛秋道：“马上就轮到你死了。”

　　“嘿！你也太不礼貌了，怎么说我也是你阿姐，你这么咒我会倒霉的。”徐南娇佯装生气。

　　“又不是亲的。”娄盛秋面无表情。

　　阿姐和阿爸一样，只是这里的一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阿爸是驯养他们的人，阿姐只是比他年纪大才这么叫的。

　　徐南娇灰头土脸的，看得出来她也是今天的胜者，她悄悄靠近娄盛秋，低声说：“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她说这话时笑得一脸灿烂，实在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会说的话。

　　娄盛秋不停步，不假思索：“你先死。”

　　“那可不一定。”徐南娇蹦着，一点都不像这里的人，“嫉妒你的人可太多了，说不定哪天你就被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给弄死了。”

　　“哦。”

　　“什么叫哦？你真不怕死啊？”徐南娇皱眉。

　　“我不会死的。”他自信。

　　“切，吹牛。”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大白馒头随便拿，娄盛秋吃完饭后偷偷藏了两个馒头在怀里，趁着人少的时候去了一趟东边的破屋。

　　东西边划分了区域，东边住的是人，西边住的是勼，这里也有鬼，不过很少，就算有也一般会去东边住。

　　这里一个月会有一次大筛选，每当这个时候阿爸们都会格外的高兴，赢的孩子们可以去东边，那里有他们的亲生母亲，虽然绝大多数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亲情。

　　娄盛秋敲响了其中一间门，他听见里面的人说：“进来吧，孩子。”

　　娄盛秋推开门，里面很暗，他半掩着门，将还热乎着的大白馒头递给了娄母。

　　“孩子，下次别再给我带吃的了，被发现了后果很严重。”

　　一个月未见，娄母比之前更憔悴苍白，她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就已经有了白头发。

　　“他们不会发现我的。”娄盛秋站在床前。

　　娄母摸了摸他的发顶，眼里藏着泪，“孩子，你又比之前高了，真好，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努力出去。”

　　娄盛秋握紧了垂在两侧的手，他道：“我也会带你出去的。”

　　娄母却只是摆了摆头，眼里早就没了光：“我出不去的，我这条命已经烂了。”

　　“不会的，我是这里最强的人，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娄盛秋道。

　　娄母笑：“我的孩子，你已经很厉害了，是我对不住你，没给你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正常人的生活……”娄母想着，她在这待了近十年，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正常人的生活就是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提心吊胆，你可以读书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自由自在。”

　　“自由。”娄盛秋默念这两个字，“我记住了。”

　　“孩子，记着阿娘的话，无论他们把你逼成什么样，你都不要真正成为他们口中的那样。”娄母肃然。

　　娄盛秋却道：“为什么？”

　　“那样做是不对的。”

　　“什么是对？”

　　“待人友善真诚，与人交往和谐，以真心交换，而不是杀戮和暴力。”娄母道。

　　“什么样叫做善？像徐南娇那样？”他问，“可我有时觉得她很吵，也很烦。”

　　“孩子，南娇那是性格使然，她的母亲把她教导的很好，我与她母亲是至交好友，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她们便是你唯一的依靠。”娄母交代。

　　“可是，你为什么会不在？”

　　“因为我会死的。死亡，就是消失了、不见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的存在了。”她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死。”

　　阿爸只教过他如何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从来没有教过他人情世故、生命消逝和岁月更迭，以至于这里的孩子才半大点时，眼里只剩下了血腥之事。

　　娄母将他拥了怀中，揉了揉他的发梢，“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好好活下去。”

　　娄盛秋不知道生与死到底是什么，但他明白消失不见是什么意思，他能感受到，阿娘若是不在了，他会悲伤。

　　“好了，孩子，回去吧。”

　　娄盛秋觉得她的眼神很奇怪，他看不透里面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一年只能见她十二次，她是高兴还是悲伤，娄盛秋都感受得到，只有这一次，他猜不到。

　　他抬步往外走去，忽地回头，道：“阿娘，馒头记得吃，下次我还会给你赢回来的。”

　　“欸，好。放心吧。”娄母笑道。

　　娄盛秋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路默念‘自由’，到底是什么样东西才会让阿娘那样的执着，他也很想知道。

　　“喂！等等我！”徐南娇跑到他身侧，“怎么样？你阿娘最近还好？”

　　“好。”

　　“我阿娘说她可想你母亲了，但她们很少能有碰面的机会，说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代我阿娘问个好。”

　　“嗯。”

　　“你干什么这么冷漠啊？不开心？”徐南娇问。

　　“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吵。”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阿姐，这么没大没小的！”徐南娇叉腰。

　　“这里的很多人都是我阿姐，但她们只想要我的命。”娄盛秋道。

　　他这么一说，徐南娇便不再开玩笑了，她压低声音：“喂，你最近多注意着点吧，我总觉得有人开始打你的主意了，千万小心，尤其是夜间睡觉的时候。”

　　娄盛秋只淡淡：“嗯。”

　　“你小子能不能紧张一点。”

　　娄盛秋不理会她，径直往回走。

　　“喂！”徐南娇在原地跺脚，“白瞎操心，死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