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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或许是那天的交流起了作用,奈片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具体表现在他能够在奈片身边不必被锁链困住手脚。

      行吧,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但通过观察奈片的神经已经岌岌可危,虽然卢斯否定那是他造成的,但是现下还是安分了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一段时间。

      现在世道混乱,每个人都过得相当不容易,坐在安全区里混吃等死不是卢斯的风格,于是他再一次找到奈片提出诉求。

      “让我为那些受苦的人们做些什么吧。”

      奈片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半天都没给出反应,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格拉夫给了他一个睥睨的眼神,然后低下头去又继续书写起什么。

      奈片:“我能说不行吗?”

      桌面被卢斯放下的双手拍得直哆嗦,瓷质的茶杯茶壶跳跃起来,但奈片仍不为所动。

      “你想去干什么?挽救苍生,拯救世界?就你一个人?”

      卢斯觉得奈片对他有很深的误解,虽然他总是表现得同情心泛滥,但已经过了中二幻想的年龄阶段,为什么奈片总是认为他会有当救世主的想法?说多了不会觉得羞耻吗?

      “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一个人也是一份力。”卢斯展开双臂,火红色的发丝热烈奔放,“我好歹是戈恩希尔德家的人,不要把我当成离开家就什么都不到的废物好吗?”

      奈片垂下眸显得兴致缺缺,他不是怕卢斯做不到,他就是怕卢斯做得太多了。

      修长的食指在卢斯的视线下有节奏的点了点桌面,卢斯终于得到了奈片的同意,只不过有要求。

      奈片将一小瓶透明试剂推到卢斯面前,里面的液体泛着熟透葡萄的亮丽光泽:“喝下去。”

      “这是什么?”

      奈片嚅嗫了一下双唇,显然还没有找到好的说词。

      卢斯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抓起药剂打开后一饮而尽,喝完后还特意张开嘴展示了一下,跟奈片表示自己没有弄虚作假。

      “就当是对我的忠诚测试吧。”卢斯看着奈片那呆滞的目光暗笑,“反正你也不会跟我说实话,不如我自己来。”

      奈片收回目光,平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缩起来,他沉默起来,像是一只小蜗牛颤巍巍的收起自己的触角。

      “现在我可以自由行动了吗?”

      奈片头好似有千斤重的点了点,他露出的下半张脸颊苍白,连唇也微微褪去血色:“你今天还会回来的对吧?”

      卢斯挑了挑眉没有作答,就像是无声地拨动奈片那极强控制欲下脆弱的神经。等在奈片忍不住再问一遍前,卢斯出声拯救了他。

      “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记住你说的话。”奈片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装进深蓝色的眼眸之中,“我会等你回来。”

      卢斯知道信任是相互的,如果要得到奈片的信任那么他必须先信任奈片。所以尽管那瓶液体很古怪,入嘴后还有粘稠的血腥气,他都装聋作哑地灌了进去。

      离开奈片视线后卢斯忍不住伸手抚上还残留着血腥气的喉咙,然后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按在因为不安而蠕动的胃部,强压下那股反胃的恶心。

      “不要让我失望啊。”他已经给予了足够多的信任,千万不要告诉他信错了人。

      天完全黑透的时候卢斯按照约定回到了奈片身边,他面上带着笑容,两颊晕染着薄薄的粉色,像一只尝到自由甜头的小鸟。

      这让奈片感到心慌,他冲过去握住卢斯的的手,冰凉的手指与火热的掌接触,轻微颤抖,抑制不住的占有欲从他执拗的动作中倾泻出来。

      在卢斯离开的每一分每一秒奈片都是恐慌的,一些痛苦的记忆搅动着他的思绪,令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不止一次后悔答应了卢斯的要求,时间变得漫长又迟钝,钟摆像是老旧的锯子碰上干枯的朽木发出嘎吱嘎吱的钝响。

      脱离掌控的恐慌感淹没了他,明显到连一旁的格拉夫都有所察觉。他有些对此颇为不解,他不明白对所有事情淡然处之的奈片为什么一遇到卢斯就变了一个人。

      好在当卢斯回到身边时,奈片又恢复了原样。

      卢斯在为穷苦人筹集善款,他奔走在废墟和豪商之间。每日的奔走让他的眉宇间染上愁苦,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惨剧遍布炮火下的每一寸土地。

      他做不到熟视无睹,也做不到麻木不仁,所以这些愁苦日日缠绕着他、折磨着他,耗费他的心神,让他绞尽脑汁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日复一日卢斯在民间居然聚起了不小的威望,附近城镇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有一位有求必应的慈善家,他们接踵而至,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和残缺的家庭,每一个人都企图从卢斯那里获得一份希望。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卢斯的鞋底被磨坏了一双又一双,每次回来时身上总得少一些装饰挂件,他有些傻,并傻乐着。

      世间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又脆弱,一场疾病、一次分别就足以摧毁一整个家庭的幸福。面对这样的悲剧他无能为力,那么至少让还存于世的人少一点痛苦和饥饿吧。

      他出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善行也越传越远,在某一天他受到了教廷的邀请。

      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知道教廷和奈片的关系水火不容,他也曾问过奈片为什么执着于清除魔法师,但是却并没有得到答复。

      于是他又跟往常一样出了门,穿戴整齐,喝下奈片递来的药剂,最后大方的给予了奈片一个拥抱,孤身前往。

      教廷的建筑曾受到过袭击,近有一半倒塌。卢斯到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沉默的信徒搬运石头试图修复圣殿往日的繁华。

      他跟随引路人往深处去,走廊昏暗阴森,从看不见的末尾飘来墓穴般的寒冷。在深处的大殿里,没有看见教皇的情况下他与教皇完成了一次对话。

      “我知道你的名字,见过你的善良和博爱,我知道你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我向你表达由衷的感谢,为了那些受苦的人,也为了未来那些你可能帮助的人。”

      卢斯不慌不忙地向教皇表达了谦逊,因为看不到对方他多少感觉到这样的致谢不太真实。

      果然,很快教皇就迫不及待的向他提出了诉求。

      “如果我说你有遏制灾难的能力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原来这世上除了奈片以外还有人觉得他能拯救世界吗?

      这样荒唐却被奈片预言到了的情况多少让卢斯升起警惕,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回答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寂静的黑暗里传来教皇失望的叹息,好在他没有强行挽留卢斯,只是用一种哀痛乞怜的声音告诉他:“请你尽快做出决定,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卢斯不由念头一动,心中又更加沉闷了些。

      他如往常一般在傍晚时回到了奈片的身边,他一如既往的在门口就被奈片抓住了双手,感受到那股冰凉和急切。

      他开玩笑般道:“真奇怪,你这手为什么总是捂不热啊?”

      回答他的是奈片无意识的愣神和沉默,直到他将奈片的双手反蜷在手里拉到嘴边哈了口气才听见对方幽幽的回答。

      “体寒罢了。”

      奈片抽回手,又跟小狗一样凑到他的颈脖旁边抽动鼻尖嗅了嗅:“你今天去了哪里?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有吗?”卢斯抬起手嗅了嗅自己并没有闻到什么,“或许是在哪蹭上了动物的排泄物?我去洗漱一下。”

      卢斯避开奈片那若有所思的目光,逃窜似的跑进屋内,他摸了摸自己因为慌张而加速的心脏自嘲道:“我紧张个什么?”

      教皇对他的在意程度远比他想象中要高,仅仅是第二天他就又一次见到了教廷的引路人。引路人或许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打扮的低调且普通,他引着卢斯来到一个特别的场所,在这里他看到了奈片。

      他们戴着兜帽隐秘在人群之中,奈片站在高台上依旧是早晨他离开时那副打扮,一身黑袍,面上覆着半张面具,身边跟着格拉夫和好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这里正进行着一场审判,说是审判也不确切,因为没有法律和罪名可言。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被拖拽到高台之上,在那里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断头台,他们哭嚎着哀求着挣扎着,一点用都没有。

      卢斯面色凝重的皱起眉头,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因为这些“罪人”的哭号动容。台下的人保持肃静,微微仰头,有一些脸上甚至带着些许期待。

      “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如此对待?”卢斯小声询问身旁的人。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们跟魔法师有关呗,大人们不欢迎魔法师,如果他们在这里我们也别想呆在这里,也别想活了。”

      知道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说以往他还能装聋作哑的容忍和奈片的不合,这次他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像是失去理智一般冲到高台之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解救了即将被行刑的几人。他与奈片对峙,恐惧的情绪再度袭来,心脏砰砰乱跳不止。

      意外的是,奈片对此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松了口气,像是知道迟早会这样一样。他的手指蜷缩起来,像是要再一次退缩,但是他又很快振作起来,用那双无数次温柔注视卢斯的眼睛再次注视他。

      “你怎么来的,谁带你来的?”奈片制止了那些想要抓捕卢斯的人,“你不该来。”

      卢斯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还记得吗?按照我们的约定我现在是自由的。”

      他的视线扫视一周:“我可以到任何我想到的地方,包括这里。而且如果我不来又怎么会知道你在做这些散尽天良的事。”

      这些字眼仿佛刺伤了奈片,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辩解的话语和起伏的情绪被他囫囵吞枣的咽下,只余下喉咙处的蠕动。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卢斯撇开目光:“我要救走这些人。”

      “不可能!我的规矩绝不会更改,除非你想与我为敌”

      卢斯也被刺痛了,痛觉像是寒冰、像烙铁、像小刀,一刀一刀将他此刻划得遍体鳞伤。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明白奈片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他想要劝诫他阻止他,可他明白自己是没有身份和立场去做这些事的。

      思想的不同预示着道路的不同,相安无事已是万幸,他已经不想去容忍对方的错误了。

      于是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决。奈片知道,以卢斯的性格往往不开口就是默认。

      他是真的不想要他了,为了这些人,为了其他人。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奈片喉咙里发出干涸的笑声,“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敌人了。”

      这是卢斯第一次跟奈片真正的正面交锋,那些往日只会令他觉得美丽神奇的魔法此刻露出了令人胆颤的危险。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只需要一瞬,压倒性的力量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卢斯被狠狠地摁在台上动弹不得。

      教廷的引路人早就趁着混乱溜走了,卢斯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了自由和奈片那轻易就破碎的信任。

      奈片看着卢斯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哑口无言的背过身去,吩咐人将卢斯带走。

      卢斯不是万能的,他自己应该最了解这一点。所以他阻止不了奈片,也制止不了那些可怜人的死亡。明明已经被带走很远,卢斯却依然隐隐约约听见了咔擦的声响,死亡的声响带着血的腥臭,让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哭。

      他又被锁了起来,安全的区域,安静的房间,他尝试跟往常一样出逃,没有成功。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他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奈片的默许上,他的自由居然要靠着讨好、哄骗其他人才能得到,荒诞得让人发笑。

      他是谁?卢斯·戈恩希尔德?世界的救世主?还是看别人心情的玩物!

      莫名的他感到羞辱,愤怒灼烧了他昔日的温情,那日诀别的话语在安静的房间内回响。

      “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敌人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他怎么敢那么说?

      在他最愤怒最无助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机会。

      一把匕首由教廷传交到他手上。

      【他太过强大也太过暴戾,世人遭受着他与他的组织的摧残,我们需要你,我们可敬仁慈的朋友,只有你能解救我们,只有你能制止这个暴君。】

      匕首应该是冰凉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他被这股冰凉冻得手掌发颤,险些拿不起重物。他并不愚笨,他知道教廷的意思。

      他们让他去刺杀奈片,让他杀死奈片。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能做到呢?纵然有万分愤恨他也从未想过走到那一步。

      一定还有时间,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要再次见面他一定能劝说奈片改变主意。

      所以……当拿到匕首的那一刻他是拒绝的,被关在房间内无人问津时他是拒绝的,那些被他所解救的人民冲进房内叫嚣着杀死奈片时他依旧是拒绝的。

      愤怒且自由的呐喊让他出去,但面对近在咫尺的自由他迟迟没有动作,他在等一个人,他知道会有一个人来阻止他。

      唯独当伤痕累累的奈片拖着诡异巨大的身体进入房间的时候,那股陌生席卷而来,冲撞得他晕头撞向不知所措。

      这不是他的奈片,他的奈片去哪了?

      他猎杀过许多衍生物,却没有任何一只衍生物能给予他如此大的恐惧。他熟悉的人,他所爱的人正在离他远去,偏偏这感觉是如此深刻又真实。

      他胆怯地仰望这只陌生的怪物,慌乱地向后退去,臃肿巨大的身躯携带着这世间一切的恶意向他靠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卢斯找不到那双一直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听不见奈片仔细的呢喃,眼前只余下一只丑陋饥饿的衍生物张合着深渊般的大嘴向他展露饥饿与渴求。

      他听见了,怪物在咒骂他,怨恨似火般灼烧。他在埋怨我抛弃他,他在埋怨我违背了约定,所以最后的会面才会如此丑陋惨烈。

      远去了,我的爱人,只余下腐朽的皮囊和灵魂燃尽的灰烬。是谁让你变了副模样……是我啊。

      铺天盖地的黑暗近乎将每一寸光湮灭,卢斯终于体会到为什么那些绝望的人脸上从未有过泪水,麻木,情感在这一刻失联、断开。

      他像一只被傀儡师强行拖拽上舞台表演的木偶,不受控制地举起了那把冰冷的匕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祈祷一个奇迹,又或者只是想送予他人一场安眠。

      噗呲。

      安息吧,我的爱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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