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Rye.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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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托卡伊再次收到了清酒的传召。距离上次他去清酒那里检查身体还没过去一周，短时间内他本可以远离自己完全不想见到的老家伙，然而今年的清酒有违常态的活跃，似乎是在私底下谋算着什么。
托卡伊对待清酒还维持着最基本的表面尊重，收到盖着清酒印戳的信件，他虽然在看完之后就把那张泛着银色暗纹还熏了清冷香气的昂贵信纸扔进了壁炉充当柴薪，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信上要求的时间去了清酒的私宅。
不是上次被改建成实验室的宅邸，而是京都一处颇有些年头的私人院落。秉持一贯的态度，托卡伊虽然提早了十几分钟到达，依旧在门外倚着抽烟，一副势必要卡点进去的拒绝姿态。
深灰的墙面下挤出一块久不见日光的阴影，少许苔藓蔓延生长。托卡伊裹着大衣靠在墙边抽烟，低头却看见一只三花猫轻手轻脚地踱步到他脚边，深棕的圆形瞳孔注视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在距离托卡伊一步远的地方转了两圈，安然地趴在了能被太阳晒到的位置。
托卡伊不太受小动物欢迎，从小到大都是在这样，连邻居家一向以温和闻名的金毛犬也会在见到托卡伊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压低身体呲出牙齿，摆出威吓的动作。难得有只虽然不亲近但看上去也不害怕他的猫，托卡伊摸了摸口袋，掏出两块宫野明美塞给他当早饭的牛肉粒，拆了包装扔到三花猫的面前。
猫看了看他，又嗅了嗅面前的食物，用嘶哑的声音回应了一声，低头把牛肉粒咬进嘴里，缓慢地咀嚼。
“你该更有点戒心吧？”托卡伊掐了烟蹲在原地，饶有兴味地观察着面前的三花猫，“这种地方也敢来，谁给的东西都敢吃，是怎么在外面活这么久的？”
那明显是只老猫了，皮肉松垮毛发黯淡，眉毛和胡须坠出沉重的弧度，张开的嘴巴里不剩几颗牙齿，咀嚼的动作也有气无力。
“看来是有人喂你。”
托卡伊听见身后并不远处有脚步声靠近，猫抬头看了眼却没有离开，于是托着下巴了然道。
来的是个脚步轻巧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深棕色的头发服帖地搭在额头，手里拎着一小袋猫粮和一瓶矿泉水。
“抱歉，私自喂了你的猫。”托卡伊蹲在地上抬起头，摆出一副笑脸，“它叫什么？”
“这不是我的猫。”对于托卡伊的问题男人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认认真真回答，“我只是偶尔喂过几次，也没有给她起过名字。”
“她”。
托卡伊脸上笑容更深，托着下巴仰起头打量这个说着没有起名却还是用人性化代词指代一只母猫的男人，发现对方有一双十分矛盾的眼睛，眼尾挑起锐利的弧度，眼神却沉静如深海。
“我刚才给了这位女士两个牛肉粒，没有关系吧？”托卡伊温声询问，“我没有养过猫，不太了解这些。”
“没关系。”男人摇摇头，把手里的猫粮撒在地上，又蹲下身，从随身随带的工具套装里掰出水果刀切开矿泉水的塑料瓶，把瓶子摆在三花猫面前方便她从敞口饮水，“虽然说摄取过量的盐分容易导致肾衰竭，但对于流浪猫来说，饥饿的威胁要远大于可能发生的慢性病。”
心存怜悯但不过度干涉，托卡伊看着脚边低着头安静喝水的老猫，又想到这个人明明主动投喂却又拒绝承认饲养关系，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是他相处不来的类型。
“您是来这边旅游的吗？”男人的视线礼貌地在托卡伊明显带着混血痕迹的眉眼短暂停留，温和地劝离，“这边是私人宅邸，不对外开放参观，如果想看古建筑的话，顺着路走下去就能看见指示牌了。”
“不，你该认识我才对啊。”托卡伊蹲着没动，仰头同男人对视，眉眼弯出笑容，“我是步崎泉。”
在托卡伊报出名字的瞬间，面前的男人收敛了脸上细微的友善表情，眼帘垂下来，深蓝的眼睛硬成冰冷的镜面，把托卡伊整个人框在视线里。凝视片刻后突然俯身向托卡伊伸出一只手，平静地开口：“水鸟川唯。老师在等你，不进去吗？”
托卡伊的扫视一圈向他伸出的那只手，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笑着摇头：“再等两分钟。”
水鸟川唯伸出的手停留片刻，确认托卡伊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微笑着点头：“那我等你一起。”
“太感谢了。”托卡伊却在对方准备收手起身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了上去，借力站了起来，绽开笑容真情实感地道谢，“实不相瞒我脚蹲麻了，想缓一下再走。”
这是个借口，但水鸟川唯是个识相又体贴的家伙，所以没有人揭穿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两个人站在宅院门口看着三花猫默不作声地吃东西。托卡伊又点了一支烟，毫无影响他人的自觉，在短暂的时间里吞云吐雾了两口，卡着时间的末尾掐了还剩一大半的烟扔进衣兜，挥手散开眼前的烟雾，弯着眼睛对身边的人给出毫无用处的道歉：“抱歉，忘记问你能不能闻烟味了。”
“没关系。”水鸟川唯像个没有脾气的假人，语气纹丝不动，“我们进去吧。”
“好呀。”托卡伊笑着点头，手抄在兜里，踩上碎石铺设的迎宾小路。
水鸟川唯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宅院，那只老猫从他们身后低哑地叫了一声，对着送来食物的人类礼貌告别。
托卡伊熟门熟路地走到待客间，在门口脱了鞋子优哉游哉地走在光滑油润的桧木地板上，无视了地板上准备好的坐垫，盘腿坐到茶案前，毫不见外地自己动手拿过杯子倒了杯水。
与他相反的是水鸟川唯，不仅规规矩矩在坐垫上正坐，还把外套脱了叠好，整齐地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安静地等待。
主人家姗姗来迟，对于托卡伊的行事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撇下嘴角以示不快，又在看到水鸟川唯的时候缓和了表情，面颊眼角的深刻纹路都显出两分慈和。
“你们已经见过了？”清酒在正位落座，对着垂头静默不语的水鸟川唯招了招手，“过来。”
水鸟川唯膝行两步靠近茶案，抬起头露出微笑：“正好在门口遇上，只来得及交换了姓名。”
“猫。”托卡伊突然开口，清酒和水鸟川唯之间温和的氛围被打破，两人都转头看向托卡伊，托卡伊一手撑在茶案桌面上，一手握着茶杯摇晃，笑嘻嘻地盯着一派恭谨的水鸟川唯开口道，“呀，果然还是更像狗吧。”
啪。
一只浅白淡雅的志野烧砸在托卡伊的额头，指甲大小的伤口印在发际线下方，缓缓淌下一行涓细的血流。清酒面无表情地整理袖子放下手，仿佛刚才突然抓着茶杯扔出去的人不是他，转头看着水鸟川唯说道：“让泉带你一段时间，他跟各方都熟悉。”
水鸟川唯轻轻瞥过托卡伊额头上的伤，蓝眼睛转回桌面，重新垂下了头：“是。”
“喂喂，师父。”托卡伊不甘寂寞地挥了挥手，“给我安排工作好歹也要给点好处吧？”
他抹了一把自己还在缓慢流血的伤口，把掉在身上撒了一片水迹的茶杯捡起来扔到茶案上，自然而然拿过水鸟川唯面前的茶杯，倒水冲洗自己手上的血，嬉笑着冲水鸟川唯的脸弹指，把混着血腥气的茶水甩到对方的脸上。
水鸟川唯眨了眨眼睛，微微侧头避开托卡伊的靠近，没看他而是抬头对着清酒询问：“老师？”
“嗯。”清酒应了一声，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清酒的应答给了水鸟川唯行动的允许，他骤然抬手把放在膝盖上的外套对着托卡伊扔了过去，顺着外套的遮挡矮身接近，另一只手迅速出拳。
托卡伊抓住外套甩了两圈缠在手上，用小臂硬接了水鸟川唯一拳，顺势后撤起身，似笑非笑看着突然发难的家伙：“什么嘛，原来也会咬人啊。”
水鸟川唯没有说话，重心下移，蓝眼睛停在托卡伊身上，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这算什么？回合制吗？“接下来轮到你出招了”？
“无聊。”托卡伊用手里的外套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随意把它扔到了衣服主人的脚下，“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趣一点，这么多年了，师父的喜好真是一点没变。”
“你曾经也是我喜爱的孩子。”清酒旁观了一场在开始时就已经结束的冲突，不紧不慢地拿出新的茶杯倒上水，“谁知道长大了变成这副混账模样。”
“真的吗？”托卡伊回到桌边盘腿坐下，挑了杯茶水一饮而尽，“那说明我的努力很成功。”
“所以真让我打白工？”托卡伊拿过清酒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水，歪头笑着跟清酒讨价还价，“给点好处嘛师父。”
“好处已经提前给你了。”清酒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不然为什么是黑麦威士忌。”
“真过分啊师父。”托卡伊拎着茶壶给清酒倒水，嘴里甜甜蜜蜜地抱怨，翻脸比杯子里的茶梗翻身还轻易，“几乎是指着人家鼻子骂替代品了，竟然还拿这种事当好处。”
“不过算了，谁让我喜欢呢。”托卡伊双手端着茶杯，咬住茶杯边缘闷笑，“所以这就是你看好的苏格兰威士忌，我还以为你会培养一个新的茴香利口酒出来呢？”
早在托卡伊表示没兴趣跟自己动手的时候，水鸟川唯就捡起衣服叠好坐回了原位，比起茶案上的滴水壶更像个安静的摆件。
此时听到托卡伊提起自己，也只是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梗。
“海……”
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清酒缓缓合上了眼睛，早已被苍老刻蚀的面孔被茶水的热气熏出重叠的褶皱，千百次的不满中嘴角固定了下撇的角度，此时他抿住嘴唇，反而挤出两分年轻人的倔强。
“她曾经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偏偏为一个男人送了命，真是可笑。”
片刻的惆怅短暂地柔软了冷硬的心肠，清酒睁开眼盯住托卡伊，给出似威胁又似劝诫的警告：“你知道学她的下场。”
“我当然知道。”托卡伊弯起眼睛微笑，脸上透出兴奋混杂憧憬的激动之色，连声音都控制不住有些发抖，“要让阿阵现在就对准心脏给我一枪吗？”
说着他干脆推开茶具撑着桌面靠近清酒，同这个过往时间里不知道多少次下达过这项命令的男人对视，眼角溢出病态的红色。
“拜托了，现在就下命令吧。”
“我真的非常、非常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Rye.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