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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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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传统的平安夜弥撒是在午夜进行,但宗教总是与时俱进的。下午四点明洞圣堂内就已经开始了一轮前夕弥撒,诸星大穿着一身黑衣坐在侧后方游客们聚集的座位,面无表情地听着教堂内回荡着庄严的《b小调弥撒》。
他走出那间告解室不一会儿,就有教堂的工作人员拿来维修中的牌子挂在门口,没有人出来,估计是告解室的另一侧有他不知道的机关暗门,想来那个伪神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看见他的真容。
从告解室里拿到的背包就在脚下,他翻看着之前找人领取的小册子。义工免费印刷发放了活动宣传册,里面印着这两天的活动内容和具体的时间安排。主教会在晚上八点出席,出面领经赐福后,直到午夜才会再次露面主持。也就是说,他的工作时间要拖到凌晨了。
没有等到合唱结束,诸星大拎着背包走出教堂,在街上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两罐咖啡和一包巧克力能量棒,还买了一副内里加绒的皮手套。结账的时候他看见收款台旁边的冰箱,又在收银员诧异的眼神里挑拣了四五个冰棒。
七点钟,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诸星大在直线距离七百米之外的商业街找到了一个适合观察全局的楼顶,打开背包组装好拿到手的装备,在凛冽的寒风中面不改色地趴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
还有一段时间要等。诸星大用望远镜看了一眼,教堂门口的小广场被篷布和灯光装饰布满,严重干扰狙击手的视线。好在搭了棚子的地方是给信众们准备的,主教会站在后院圣母像旁临时架设的台子上,显眼的不能再显眼了。
他面无表情趴着,拆了一根冰棒叼在嘴里,连着蓝牙的耳机响起,有电话打了进来。
“晚上好呀宝贝儿,在忙吗?”
托卡伊轻飘飘的声音顺着电流钻进耳朵里,带着点错觉般的痒。
“在吃冰棒。”
诸星大咬着冰棒的木签说道,天气寒冷,冰棒融化的速度也比较慢,便利袋里放在一起的那些几乎没有融化的迹象。
“哇,我也想吃。”
完全不觉得大冬天吃冰有哪里不对,托卡伊兴致勃勃地说着,诸星大隔着耳机听见他对着别的人抬高了声音要求道:“明美,你有买冰淇淋吗?”
“没有哦。”宫野明美干脆回答,把一杯温热的玉米汁塞进托卡伊的手里,不赞同地说道,“你还想不想要你的胃了。我都看见了,你是不是又偷偷喝冰酒,说了多少遍不可以不可以。”
“啊,好啰嗦。”托卡伊故意拖长了声音抱怨,捂着耳朵靠在沙发上,对着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少女大声喊道,“救命啊志保,平时明美也这么唠叨你的吗?”
“不要牵扯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少女面不改色地回答,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杂志,听见托卡伊浮夸的抱怨也只是用手指勾住耳边掉下去的鬓发,把茶色的短发拢到耳后别住,“好好听着照做。如果你过得健康一点,姐姐肯定不会这样说你。”
“啊,志保好冷淡。”
全家最大的那一个人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沙发上蹭来蹭去,一刻也安分不下来。见两个妹妹都十分不给面子,托卡伊只能继续通过电话骚扰远在别国的同居人。
“还顺利吗?”
“唔,还可以。”诸星大一直听着托卡伊那边的动静没做声,等托卡伊询问他这边的情况才开口回答,“没有见到出发之前你跟我说的那两个人,倒是见到了一个银色头发的男人。”
他咬了一口冰含在嘴里,用舌头从顶着从口腔挤到腮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知道他吗,欧希尔?”
“唔……”
托卡伊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不能说?”
诸星大追问。
“不,能说。”托卡伊笑了笑,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一手拿着手机向后仰着看向天花板的铁艺吊灯,“那是阿阵。”
“阵(ジン)?”
诸星大把这个模棱两可的发音念出来。
“Gin。”
托卡伊重新更加清晰地说了一遍。
“抱歉啦宝贝儿,可能是我推荐你这件事暴露了。”托卡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听不到丝毫歉意,“阿阵他找你麻烦了吗?他看我超——不爽的。”
“这样吗。”诸星大意有所指道,“你看他呢,也很不爽?”
“无所谓吧。”托卡伊没有正面回答诸星大的问题,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明天能回来吗,这可是咱们两个第一个圣诞节。”
“我想你了,宝贝儿。”
即使说这话的人声音缱绻语调温柔,但诸星大知道,托卡伊的情话没有半点可信度。所以他只是挑眉,三两口咬碎手里剩下半截的冰棒,确认呼吸被嘴里的冰块降下温度,不会变成白色的呵气给自己的观察造成麻烦。
“我很快回去。”他架上枪,托腮板抵在脸颊,声音里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圣诞节见。”
明天见。
“明天见。”
托卡伊轻声说,主动挂断了电话。耳机里响了一下忙音之后便重归寂静,他脸上没了笑容,也不再故意说些俏皮话逗宫野明美,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这就是你的目的。”
对面的宫野志保合上杂志放到茶几上,湖绿色的眼睛看过来,显示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我能有什么目的。”
托卡伊笑了笑,并不承认。
“我从美国回日本之后没多久琴酒就去出任务了,年底正是他忙的时候,如果是正常流程,他根本不可能抽时间带新人。”
“二把手的话总是要听的嘛。”托卡伊懒洋洋地说,“我可是给朗姆干了两个星期的白工,这点忙都不帮就太不给面子了,更何况他很愿意看我给琴添堵吧。”
“欧希尔。”他的小妹妹用理智又冷静的目光看过来,“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一直这样?
什么样?
托卡伊避开宫野志保的视线,自嘲地笑了下,伸手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他对诸星大给出的理由是骗人的。如果琴酒知道诸星大是托卡伊推荐加入组织的,一定会乐于把人塞给基安蒂或者卡尔瓦多斯,而不是像托卡伊说的那样,自己屈尊降贵来找一个新人的麻烦。
托卡伊就像是踩着四小天鹅的拍子,轻盈愉快地在能够让琴酒恼怒,但又不至于真的杀了他的底线上跳来跳去。他百折不挠地找琴酒的麻烦坚持了十几年,早就让琴酒被迫养成了没有大问题就当看不见他的习惯。
“我也没做什么吧,志保。”他讨饶一般笑着,“我给了他一个实力相当不错的新人帮忙干活,为了照顾他的心情我甚至没有说这个人跟我有关系。”
“哦,是吗。”宫野志保不被托卡伊乱七八糟的借口影响,坚持一针见血地问下去,“那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欧希尔,告诉我,你做这些是想达成什么效果。”
我想惹他生气。
托卡伊继续笑,这次他没有回答。
他明白宫野志保想问什么。无非是觉得他这样持之以恒地给琴酒找麻烦也只是无用功,即使琴酒一时生气,最终的结果也是他们两个谁都不能彻底除掉谁。
组织需要琴酒,组织也需要托卡伊。那位先生和朗姆会纵容托卡伊在小打小闹的范围内给琴酒找不痛快,也会装作看不见琴酒对托卡伊略微过分的处罚,但是绝不会容忍他们两个因为私怨导致组织蒙受损失。
正确的做法就是像琴酒那样,无视托卡伊这个人和他带来的麻烦。如果他们两个能做到无视彼此,想来组织里其他人也会觉得轻松,毕竟他们两个的恩怨每次都会牵扯不相干的人受牵连。
可是托卡伊做不到。
就像他之前对贝尔摩德说的那样。
他总要靠恨着什么才能活下去,那个人选没办法是贝尔摩德,就只能是琴酒。
“抱歉啦,志保。”所以托卡伊只能弯起眼睛露出笑容,“我做不到。”
被托卡伊隔着海湾记恨的琴酒正如对方期待的那样感到了烦躁。他待在明洞圣堂的地下,这里有一处小圣堂,是真正举行子夜弥撒的地方。
一众身着黑衣的信众跪拜在供奉圣体的祭坛下,齐声颂念祷告词。洁白的长明烛以祭坛为中心一圈圈摆到墙边,把位于地下的小圣堂照亮如白日。
琴酒站在门口,压低头顶礼帽的帽沿,同时拉高了风衣的立领挡住自己的口鼻。空气里飘散着若隐若现让人感到晕眩的香味,他皱了皱眉,往空气正常流通的位置更加靠近一步。
地上的任务已经结束,朗姆临时塞进来的新人确实如他所说,能力很不错,难怪能得到推荐。指挥了一场行动的琴酒对这个游离在计划点位之外的狙击手给出了相当不错的评价。
那家伙有着堪称怪物的观察力。
琴酒本来只是指望他在局势乱起来以后打掉暴露异常的人员,虽说这个任务的难度除了他自己之外整个组织里也找不到几个人能完美达成。
可这个新人却是在闹剧爆发之前就找到了藏在人群里的袭击者,通过消音器的子弹沉闷地命中大腿或者肩膀之类不致命的地方,然后就是琴酒指挥安插在信众里的人手在骚乱扩大之前打散人群,清理干净后续。
这种好用的手下可遇不可求,难得琴酒也起了点好奇心,给朗姆发邮件问他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个新人。
【Rum:科研部推荐的,能力很不错。这次行动会当做他的代号任务,结果直接反馈给BOSS。】
科研部?
那边怎么会推荐一个这种素质的行动组新人?
意识到这件事情里面存在不对劲的地方,琴酒皱起眉,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按下打火机。烟草的焦香冲散了一些让他头疼的香烛味道,琴酒吐出一口烟雾,打算以后尽量少接手这种麻烦还束手束脚的任务。
组织的科研部有很多派系,在这次行动里就有科研部的参与。地下小圣堂点燃的蜡烛里掺入了一种可以使人轻微致幻的药物,配合仪式之类的场合少量使用,可以轻易达成群体催眠,让那些达官贵人心甘情愿地掏出更多的钱财供养他们的“信仰”。
这种代谢迅速无法被普通化验手段发现的药物就是科研部的手笔。可是怎么说琴酒也很难想象一个这种程度的狙击手是怎么跟科研部那些家和研究室两点一线的研究员扯上关系的。
反倒是之前东京的训练场里托卡伊不知道是找人还是黑了系统,特意在他去练手之前留了一条意味不明的数据给他看。
等等,琴酒一瞬间意识到答案所在。
研究员、家、行动组的新人……雪莉和托卡伊!
所以这个新人根本就是托卡伊借着雪莉的名头推荐的,而朗姆从托卡伊那里得知了这个情况,因为某些原因把人塞进了自己的任务里。
琴酒狠狠咬了下嘴里的烟,眉毛拧在一起,墨绿色的眼睛因为不快扬起眼角,又被理智控制着恢复平静。
“果然就是个麻烦……”琴酒喃喃自语,他把烟捏在手里,回想起那双紫色的眼睛,烦躁地咋舌:“当初就该一枪崩了他 ……”
可是还有不对的地方。
如果朗姆只是纵容托卡伊给自己找麻烦,大可以先瞒着他,等到新人拿到代号,有了最基本的一争之力再扔到他面前添堵。毕竟代号成员之间理论上是平级的,仅凭私人恩怨即使是琴酒也要找好借口再下手。
可朗姆却故意把人派到他面前,就像是故意让他看一眼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一样,为什么?
他回忆下午时候在告解室隔着木制隔窗进行的短暂交谈,告解室强调私密性,在保障他自己不被人看到的同时,也导致他没能看清新人的具体相貌,只记得对方带着挑衅的回答和大概身形。
好像那个新人也留了一头长发。
琴酒隐约回忆起一些印象,看着手里的烟散出一层灰白的烟雾,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关键。
无论如何,希望托卡伊能随着时间的增长多一些记性,起码想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然自己不介意像十二年前那样把他的手脚全都打断,再看一次他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着求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