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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同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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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东不到五百里便是浔阳祁家,听闻祁家大小姐将行及笄之礼,四大家之一的祁家办喜事,修行百家哪有不给面子的,前往祝贺之人络绎不绝,浔阳城更是挤得水泄不通,连带江陵镇都热闹起来。”
“祁家孤儿寡母的竟有如此号召力,也是难得。”
“你看这往来中大多都是青年才俊,其实都是奔着结姻亲去的,祁家虽不如从前了,但毕竟名号摆在那,听闻这祁大小姐模样生的标致又稳重娴静,早年间便帮着兄长处理家事,见识卓绝乃是一代佳人,还有一个传言......”
背对着卿玥的食客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两分音量:“听说啊,这祁家主有退位的打算,而这继任的人,自然便是祁大小姐。”
对面的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这么多世家公子纷至沓来,那可真是有得热闹看了,不过,这祁家主不是登位没两年吗?”
“有人说是在夺位中留下了暗疾,也有人说祁家主闲云野鹤不思权利思田野。”那人夹起一片鱼糕放进嘴里,“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谁说得清。”
对面的人敲了两下桌子引起注意:“近日传闻祁家主乃是师承太清真人,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他沉思片刻,有条有理的分析:“我看多半是真的,祁老家主骤然离世,祁家主当年年纪又尚小,哪镇得住几位叔伯的狼子野心。彼时各个争权夺位以致祁家动荡不安,祁家主还失踪了两三年呢,他回来后没多久,他大伯便昭告天下是暂代家主之位还位于他,若非借太清真人之名,怎能这般轻易就夺回家主之位。”
他赞同的附和:“那倒也是,刚坐热乎的位置,谁会甘心退让。”
云汜侧耳倾听,面容前所未有的阴沉,似坠入冰窟,周身攀附上一层寒霜,又逐渐结出冰渣。
一桌之隔的卿玥无端察觉一阵寒凉,不明就里的看向她。
云汜抬眼,眼神冷冽沉静,完全看不出往日里吊儿郎当的嬉闹,斩钉截铁道:“我要去祁家。”
原定的路线要么北上往极北之地看雪,要么南下看海,却阴差阳错的往东来了云梦泽耽搁了这些时日,刚商定了明日重归路线,竟又突然告知还要继续往东去浔阳。
若说破庙中的决定是一时赌气,那现在呢?
卿玥不禁怀疑云汜是反悔了,只是因为血契无法销毁,这便打算一拖到底,以此消磨她的耐心。
心神顿如煮沸的水翻滚起来,握着杯盏的手放下半尺,她强压着喷薄而出的怒火确认:“你说什么?”
云汜好像突然之间耗费了所有心力,精疲力竭的无意与卿玥争执或解释,抬手一扬,又将她送回了客栈。
那两人并未察觉到这边气氛的骤然冷却,仍在继续议论。
“都道太清真人乃是云游四方的散仙,从不染尘,竟然收了四大家之一的少主为徒并助他夺位,看来这清风道骨不追名逐利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高不高人的都是人传的,人嘛,多少都有些私心,不过都是权衡利弊之所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遮掩的,只他树立一些形象来标榜自己,这便少了坦荡和磊落,反叫人不齿。”
“......”
两人又唏嘘了好一番,说的不过都是太清真人言行不一虚假之类的词语,听得云汜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在不断升腾。
时至今日,她才真切的体会到流言伤人的厉害,一字一句皆是利刃,直戳心窝子,比一刀一刀砍在身上还疼,更是只知它痛却不知痛在何处如何止痛的抓心挠肝。
仅剩的一点神识不禁在想,卿玥这一路是如何度过的?
卿玥的突然出现又把陆北曜吓了一跳,见她神情肃穆,眸中盛着怒火,遂询问到:“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卿玥将手中杯盏重重的砸向桌面,惊得窗格上的鸟儿脚下打滑,扑棱翅膀尖啸着奋起直飞。
在她手松开的同时,青瓷茶盏裂成几瓣,“噼啪”碎响的在桌面铺开一团,弧形的碎片如小儿摇篮两头摇晃。
她转头直扫窗外,起身踢开椅凳,一手撑着窗棂,一手将窗格推得更高,旋身跳出,动作灵巧敏捷,恍如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陆北曜还未反应过来,被回弹的窗格拍响声惊得又是一颤。
他起身推开窗格,只见卿玥的一抹影子仙子飞舞般跃上翘角屋檐,往西市而去。
他连忙起身也跟着跳了出来,轻放下窗格,踏着长了青苔的屋檐飞身追上去。
卿玥身轻如燕,衣裳在风中猎猎,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高飞低栖,踩在树梢,震起粉花漫天飘洒,踩在檐角,惊起鸟雀四处飞散。
几个起落后,她脚下一滞,转身纵身一跃。
风掀起她的裙角如怒放的花朵,人似从天而降的神祇翩翩然落在云汜身旁。
脚下刚一着地,她便急不可耐的追问:“你方才说什么?”
知道卿玥不会善罢甘休,在她赶来的这片刻中,云汜已稳下了心绪,也做好了初步决定有了应对之策。
她抬眼,自下而上的仰望卿玥,言简意赅的承诺:“去完浔阳,我便把东西交与你。”
卿玥的愤怒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懵怔的眨了眨眼睛,望进云汜的眼睛。
平日里,她的眼中总带着目空一切的散漫与倨傲,此刻却是沉稳如石的坚定,其中有非去不可的缘由,还有头撞南山终不悔的悲怆。
卿玥还从中看到了些许犹豫。
是将女娲碎石交于她的犹豫?还是对所行目的的犹豫?
她屡次三番的更改路线究竟为何?纯粹是偶然还是另有所图?
卿玥心中一直悬着一根针,一来对云汜愿意交出女娲碎石始终心存怀疑,二来觉得太过巧合,实在想不通她为何偏偏就选中了自己。
她并未注意方才那两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知云汜的转变因何而起,心中百转千回的搅得思绪纷纷杂杂。
但这一次,依着一路相伴的情谊和了解,她莫名的想要依着她,信任她这一次,心中更是毫无缘由的升腾出几分不安。
“你怎么了?”
云汜的眼神陡然一转,挑眉轻笑:“你这么问,是不是证明你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
刚对她有两分正经色,被她这么一说又一哄而散,卿玥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
陆北曜一路追来,远远的看见两人,只道她们定是又起了冲突。
想到卿玥方才的神色,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就怕她们会当街大打出手,以她们两人之能,若真打起来,他们几个可没本事拉得住。
待走近一看,两人却是有说有笑一片祥和,何来剑拔弩张之意。
陆北曜由衷感叹:“这女子的情绪还真是比这天气还多变。”
“玥姐姐,陆师兄,你们都出来了,我还正准备去客栈叫你们呢。”另一个似喜鹊欢腾的女子人未到声已至。
荀芷兴高采烈的拽上拎着食篮的葛荺,脚步欢快的穿过长街凑过来。
“云姐姐,玥姐姐,你们看。”荀芷边说边和颜悦色的扒拉着篮子往两位姐姐眼前递,“我买了好大一条鲢鱼,店家说是早上刚从云梦泽中打上来的呢。”
云汜笑眯眯的丝毫不见方才的怒意与低沉:“是吗,那今晚可有口福了。”
“是呢。”荀芷拽起身侧的千灵囊,从中摸出一个纸包放在卿玥手中,“玥姐姐,这个是给你的。”又掏出一个递给陆北曜,“陆师兄,这个是给你的。”
黄色的油纸包被折成四方块,沉甸甸的比手掌还要大,斑斑点点的油渍从里面浸透出来,还有淡淡的杂香。
卿玥莫名被塞了个东西,不由发问:“这是什么?”
荀芷双目绽放着光彩,喜形于色的点了点油纸包:“这里面是江陵镇的一些特色吃食,我们方才闲逛的时候买的,觉得好吃便给你们都带了一份。”
卿玥盯着手中纸包有些发笑。
真是小孩行径,倒是和姚璐一样。
姚璐与她一起长大,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会献宝似的先拿来给她。
今日不知怎的,总是想起灵荫山涧,想起族人,看来是真的想家了。
也不知姚璐最近过得怎样?上一次独自前往云氤谷她便气恼的与她生了好一场闷气,这一次估计闹得更凶。
也不知灵荫山涧现在又如何?每次传灵笺回去也不敢多问多说,怕问得多了牵挂就多脚步便更犹豫,也怕说得多了惹他们担忧。
卿玥看着手中油纸包有些走神。
陆北曜则是习以为常的道了一声谢,曾在荀家盘桓过一些时日,彼时便感受过荀芷的纯真与热情。
她虽是荀家大小姐,却从不骄纵,总是细心的顾念着其他人,特别是得了好吃的,总会一个不落的分给所有人。
荀芷将手继续伸进千灵囊,又拿出一根汉白玉玉箫:“还有这个。”
她将白玉箫举到卿玥面前,却拘谨的垂下眼睫不敢看她的神情:“我见你喜欢玉箫,刚好看见,便给你买了一支,虽然比不上云姐姐给我的那支,但也勉强凑合能用。”
卿玥微怔,不明白荀芷突然送礼的心思。
白玉箫温润亮泽,箫尾浅黄的飘花如缕缕升腾的烟,虽是微瑕,却点缀得很是雅观别致,虽不如那根青玉箫透亮,却也是万里挑一的精品,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卿玥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偏还不好解释。
云汜也是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噗呲”一下笑出声:“山沟沟里出来的是有点穷,连你都看出来你玥姐姐买不起灵器了,还死要面子,我给她都不要,还是荀妹妹细心。”
卿玥瞥向云汜,对她这满嘴跑马的本事甘拜下风。
她可算是看出来,怎么让她丢脸就是云汜最大的乐趣,只是她并无所谓,反倒误伤了荀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