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就是个水坑

14、需要解释

　　“不要冲动，都不要冲动”，冯由行状徒劳试图在混乱的人群中挤近府衙，他干瘪的身体在宽大的葵花团服中显得更加羸弱。就像他现在带着他有限的一点人力试图稳住局面，一般羸弱。
　　“干爹，干爹，别再往里头去了，敖大人已经没有声响了”，身旁的小太监还在尽力护着。敖阆已经被乌压压的人群淹没，恐怕早已经没了。只怕他们要庆幸，这群兵已经疯了，如今既然已经杀了府台，难道还怕再多杀几个人？
　　“干爹，我们先回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冯由突然怔楞，铁青着一张脸由着几名小太监给他拖到了一旁。他颤着手取下顶上乌纱帽，头上的杂发立即散乱的垂在脸前，“齐儿，你，拿着”，他递出乌纱帽，几近竭力道，“快去镇守总兵府，拿着我的头问他，现在青州兵变，他管是不管”
　　小太监领了命，立即朝着总兵府飞奔而去。
　　冯由再远远望了一眼门口的两座石狮。他一面快步绕开大门往后门而去，一面继续向身边的小太监吩咐，“昭儿，你去找辆马车，我们在敖府外等着，要快”
　　冯由等人一时间忙乱了起来。
　　这一片乱象之中，那树后竟然还有一席安稳之地，还有一丝尚存的理智。秦、席二人还在暗处尚未撤出。
　　秦康文极力安抚住自己哆嗦的手，她现在才明白知道他们今天冲着敖阆来的，只要敖阆出现只有死一个结局。或许是因为敖阆是个好人，又或许是身处事外，又如天一般将所有事情纳入了眼底，她看懂的东西很难不让她心惊。转过身，那席深色稳稳的站在身后。
　　她一字一顿的问道，“这有你的手笔吗，还是说就是你的手笔？”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沉默中装着外头的厮杀。那群人开始分散，一部分人开始往后堂分散，一部分人开始陆续出府衙
　　“你看见裴世业了吗？”，毫不掩饰的兴奋，秦康文听出了一点嗜血的愉快
　　“谁？”
　　“该走了”
　　飘飘荡荡的白纱之下再无回应，秦康文试图顺着她的方向望去。那处人群散开，几团鲜红摊开在众人眼中。被仗刑处死的几名兵卒尸身已被收走，在地上只有残血；剩下的就是敖阆的躯干、手、脚，他们分落各地，血液拉擦的到处都是，不见头颅。
　　也许席总兵的目的到了，他的敌消失了。难道事情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真的一点不会惹上腥臊，难道他就这么确定青州之地的兵变是他想控制之时就能控制的住的吗，他的目的真的就是这些吗？
　　她跟在席陆身后，来时的路还是一样，竟然一点没有染上一点血色戾气，明明一墙一树之隔，那边已经在肆意屠戮。
　　“为了除一个人，阵仗是不是用的有些大？”
　　“这些事情与你无干，多知道也无益”
　　秦康文被噎住，开始蛮不讲理起来，“确实与我无干，你何故引我到此处？”
　　席陆脚步一顿，挺直了脊背孤零零的站在前头，“在你看来是我引你来此处，事实上你来此处就是结果，我改不了，所以我只能陪你来”
　　“这是你的趣味吗？”，她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虚空的可笑，“我信因果，可二小姐似乎一直在在试图安排我的结果，又想说服我不要去管前因，是不是有些可笑。看二小姐谋局，真是九曲心窍，如今在我身上费心岂不是浪费”。
　　席陆微微低头解下帏帽，秦康文仰看她乌黑发髻上的那支素净的白玉簪子，将青州的常年烈阳之光都萃出一丝冷幽幽的寒光。青丝却是印着温黄的底色偶或飘扬。
　　她转过身，眼光似是落在秦康文身上，倒不如说是透过秦康文这具表象，看了进去。终于她嘴角扯起弧度，勾勒出的一点笑意，好似终于得到的梦寐以求的结果，“康文，你是想糖了吃了吗？”
　　秦康文此时才堪堪意识到，自己这般东拉西扯倒像是迂回的想将心中这股邪火发出来，可不就是没满足的孩童在撒泼，“能，能个给敖大人收个尸，给他最后一点…….”
　　“这件事情里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或许你还能做点别的”，席陆盯着秦康文看了一会儿，
　　继而挑着眉眯着眼看了眼太阳，便转过身去徐徐动起来，一面继续往外走去，一面又将帏帽带了回去。
　　两人一路又回到了西侧的掉漆小门。席陆没有着急出去，顺着门的缝隙张望，似是外头有情况。
　　秦康文知道此时不能开口，蹑手蹑脚的挪到她的身旁也去看门外的情形
　　“是季和”，季和拐着一条腿还牵着马在门外焦急的很，不时关注这方门，“出去吧，认识的一个孩子”，秦康文探身上前，先行推开门出去。
　　季和本就关注这里的情形，见秦康文出去，立马借着一条腿朝着她蹦跶过来。
　　“杜姐姐，你可出来了，急死我了”
　　“你怎么在这儿？”，秦康文怎么也想不通季和会被牵进这件事
　　季和的急切全写在脸上了，“杜姐姐，咱们先上车，路上再和你细说”
　　“等一下”，秦康文斜侧身子，冲着席陆招了招手，“他可以信，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季和方才注意到后头还有一个见不着样貌的人，那人见到季和倒是一点也好奇，也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直接绕过两人先上了车。
　　“姐姐，上去吧，我来驾车”
　　秦康文也爬上车，一掀开帘子，车内除了席陆，还躺着一个睡熟了的半大奶娃娃。心里顿时有了猜测，也没有先问季和，先坐了进去。
　　车不一会儿动了起来，秦康文还是忍不住先去探了探小娃娃的气息，确认是熟睡才安心坐下。
　　“应该是喂了点药，一时醒不过来”，康文在那儿小心翼翼的试探之时，席陆已经拿下了帏帽。
　　“这是敖大人的孩子？”
　　席陆没有答话，神色更是如常。秦康文暗暗道席陆刚才说的能做点其他的事，难道指的这个孩子。不过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虽然她知道的多，到底也不是先知。
　　转念又想，这女人心真够大的，即使不是她，也是她的兄长刚刚让这个孩子家破人亡，怎能如常和遗孤同处一车而无丝毫变色。不过，若是已经做出的事，事后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好像又虚伪了些。
　　席陆没有理会秦康文有些挂脸的小心思，转头望着门帘，显然是对季和比较感兴趣，“敖阆的人？”
　　这话倒确认了这孩子的身份，秦康文摇了摇头。只是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释季和的身份，因此决定还是将面上的身份告知，“无意间救下的一个孩子，无意间和家人走丢了，昨日家人倒是来了一趟，不过悄么声的走了”
　　“姐姐，你说的是我的家人来过吗？”，季和这耳朵依旧灵光，在外头问道
　　秦康文掀开帘子，“昨日来了两个人，说是你堂兄弟，让他们进去找你，却不见人了”
　　“是我的人”
　　秦康文一副被雷劈的不可置信模样望着一脸坦然的席陆，一时间都不知道她方才是不是开口了，她试探问道，“刚才你说，那两个一直跟着我们的人是你的人？”
　　“是我的人”
　　席陆无比坦然的又说了一遍。
　　季和显然处在状况外，在帘外问道，“杜姐姐，是我的家人吗？”
　　“不是，我弄错了”，秦康文将帘子拉下，“我需要一个解释”，不光是这两人，还有今天的所有事都需要一个解释。
　　席陆一摊手理所当然道，“不放心，让两个人跟着”
　　一时间秦康文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甚至想说一声谢谢，咽下一口气，“那今天呢？”
　　“你看的很清楚，借刀杀人，敖……”席陆回过头看了眼沉睡的孩子，“他今天一定会死”
　　看到的是结果，只怕他们做的不少吧。军政革新将敖阆驾住，大肆发粮调控粮价，明知库中空虚，却让一批批盐商假运粮钱入城。敖阆青州军中最大的后盾卢正宇早就死了，他们在军中轻易放进自己的人奔着死上去，再让早就插入的卧底裴世业里应外合演这么一场激起兵变的好戏。只等着敖阆一出现，安排好的人冲上去，后来所有的人都只会越来疯狂。
　　“你们就不怕事情会控制不住，最后引火上身吗？”，秦康文想不明白，想来敖阆也是在最后一刻才想明白，他们竟然会胆大至此，“难道一条人命本就不是你们要的结束？”
　　席陆垂下眼，正当秦康文以为她又将沉默以对之时，她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布望出去，说了句不想关的话，“康文，我们离自由越来越近了”
　　没有‘我们’，秦康文也不需要自由，甚至说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自由，“你不是那种深入简出的闺阁小姐”，这么出一次门，说这话倒是矫情，当然后半部分是不用讲出来的
　　“不是脚下，是....是命运还没有被刻上玛罔垒碑上的自由”，她没有什么欢呼雀跃，却一眼就能感知到的无比欣喜、满足以及松缓。
　　玛罔垒碑，月合教义中的命运之碑，传闻命运之像，未来之断均篆刻其上。秦康文到也无需再向她确认是否是月合教众，人家显然是没有想瞒着。
　　不过康文本来还想问问，这车里既然是敖阆的孩子，那现下必定是要出城躲避了，她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还跟着自己走吗？毕竟若是想救下这个孩子，现在要去托孤的人必定是敖阆的心腹。青州兵变的消息只怕是马上就要传出去了，席陆若是顶了个席二小姐的身份护送敖阆的独孤，这是去表示慰问，还是去送羞辱的？
　　虽然不知道她这边高兴源自何处，但见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也开不了赶她下车的口了。
　　一时间两人只有相对静坐，之间再无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