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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最负盛名的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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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离开九秀山庄以后,铁心兰邀请华紫音和她的双亲前往雪山做客,华家欣然应允。巧巧依旧不愿意回宜昌,跟着熊霸来到了安庆。江瑕见母亲忙着与万春流交流医术,无暇顾及自己,而江小鱼又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因此便携着若湖和巧巧一起做客武扬镖局,不急着返回桃花谷。更何况,九秀山庄里苏樱和江小鱼已经见过了若湖,江瑕心想最终还是要回家的,桃花谷还在安庆的东南边,不妨先带若湖去大城里逛逛,之后再南下返乡。
自从听说安庆城天香楼是仇皇殿的一处窝点,江瑕对这烟花柳巷也多了几分关注。他以前也经常借着陪熊霸来天香楼买百味包子的名头,叫几个姑娘陪酒,欣赏江南第一妓院的风采。然而,江小鱼说这里挂羊头卖狗肉,姑娘家个个深藏不露,却又让江瑕不得不提高警惕,来天香楼买醉享乐,也不如从前那么自然了。
巧巧对于仇皇殿的分舵十分感兴趣,传说仇皇殿富甲天下,靠烧杀抢掠夺来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恐怕许多就藏在了各处分舵,因此也跟着熊霸、江瑕一并前往天香楼,想一探究竟。若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青楼,糊里糊涂地也跟着江瑕一道走进来,差点让老鸨拦住,问一句:
“两位姑娘来这里,是要卖身么?”
江瑕一脸的不高兴,挡住若湖,对老板娘白了一眼:
“去去去,这两位姑娘是熊爷和我的朋友,你们也得好生侍奉!”
那老鸨每日迎来送往无数客人,江瑕和熊霸又有四五个月没来了,一时间想不起他二人的名字,听到“熊爷”两个字,顿时脸上笑得花枝乱颤,搓着手道:
“原来是熊少镖头和江小少爷啊,对不住对不住,老婆子眼花了,记性又不好,没认出您二位来。半年不见,两位少爷长得愈发俊了。哎哟,今儿个又新到了不少姑娘,只怕见了两位爷,别的客人都顾不上了。您四位请上二楼雅间,先来点什么?”
天香楼里所谓的“来点什么”,并不是指点菜,而是要叫什么类型的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还是直接来荤的,也就是陪睡的,这都是青楼里的行话,若是没经验的,自然听不出真意。江瑕甩甩手,说:
“先不来了。你好酒好菜招待着,我们吃饱喝足了,再叫人。”
老板娘连声答应,赶紧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又要亲自将四人带上雅间,然而江瑕看了一眼大堂里的各色人等,突然改了主意,道:
“雅间就不必了,我们就坐堂里。”
那老板娘见江瑕今天换了口味,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不多问,在江湖上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因此这半老徐娘笑呵呵地领着四人来到大厅靠左边的一张四方桌上,伺候了茶水,这才款款离去,说酒菜须臾便上。
四人坐定,若湖见其余酒桌上的客人身边都陪着几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姑娘,问江瑕:
“公子,这间酒楼似乎和别处不一样,怎么有这么多漂亮姑娘?”
巧巧见若湖一脸懵懂的表情,掩嘴笑道:
“哈哈,若湖,这不是酒楼,是青楼。”
“什么是青楼?”
“青楼啊,就是养了很多漂亮姑娘,供男人饮酒取乐的。”巧巧言简意赅把青楼的本质描述了出来,只可惜若湖连“取乐”二字的内涵也不太懂,她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随意往厅上一转,就发现好几个男客人手脚并用,在那些姑娘的怀里或是腰间摸来摸去,还有一些故意拧了拧姑娘的大腿,或是屁股,显得十分轻佻。若湖只看了几眼,就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江瑕见她十分拘谨,轻轻握住她的手,说:
“若湖别怕,我们是来这里刺探消息的。”
“嗯。”若湖虽然不太明白青楼究竟是干什么的,但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敢多问,见江瑕好生安慰,又说他们是来办正经事的,便不再怀疑,只是垂头喝茶,一眼也不去瞟那些形态猥琐,腻腻歪歪的嫖客妓女了。
巧巧和江瑕正合计着如何找这里的小厮套话,就听到隔壁桌传来了谈话声:
“听说了吗?飞雁山庄的四大护卫,三死一伤,还有恶人谷的屠娇娇、李大嘴,杜杀,前阵子被一个少年杀手单枪匹马全干掉了!”
“真的假的?飞雁山庄什么地方,四大护卫那么厉害,还有十大恶人,出了名的阴狠狡诈,竟然死于非命?”
“我骗你做什么,都传开了,而且都是一个人做的。那个杀手名不见经传,好像叫什么解星恨,听都没听过,黑马,绝对是黑马!”
“你说人家是少年杀手,你怎么知道的?年纪轻轻的黄毛小儿,怎么可能干掉这么多高手!”
“哎哟,恶人谷里放出的消息,飞雁山庄那边也说是个少年,身形快似鬼魅,剑法轻盈灵动,不用暗器,却几乎杀人于无形啊。”
“这……不会是仇皇殿做的好事吧?他们座下杀手如云,新招了一个厉害的,也未可知。”
“仇皇殿做事,向来会留下字条为证,绝不会悄无声息。听说那少年杀人的时候蒙面了,只是在恶人谷被屠娇娇把面巾撕了下去,周围的人都看到了,是个长得精美绝伦的少年公子,大约十六七岁,真算得上是玉面修罗了。”
“听两位客官这么说,那杀手果真厉害得紧。您二位爷出门在外,可要万分小心啊,千万别让翠儿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这里守空房……”
“嘿嘿,你听听,翠儿果然对咱们情深意浓啊。放心放心,我们为了翠儿,也会惜命的。来来来,陪爷喝酒!”
江瑕等人不敢肆意去看隔壁桌,只能凭借余光见那桌上的两个汉子,做武人打扮,出手阔绰,身边堆了一叠海碗,一个身着翠绿色缎子留仙裙的姑娘,正坐在其中一人的腿上,喂他们喝酒。那另一名汉子则时不时在她背后摸一把,有时候还把手伸到前面来,在她怀里乱抓,形容猥琐。巧巧冷哼一声,不再往那边看,江瑕也收回了眼角余光,与巧巧对视一眼,两人埋头吃饭,等那桌人喝得酩酊大醉,又来了一位叫小蝶的姑娘,和翠儿一起,一人扶着一个汉子,往楼上走去,这才敢开口说话:
“解星恨,没听过……”江瑕托腮沉吟,似乎在脑子里想了半天,却依旧想不出几时有这样一号厉害人物混迹江湖。
巧巧也两手支着脸颊,歪头思索了一阵子,最后摇头道:
“确实没听过,难不成真的是个新人?”
熊霸津津有味地嚼着百味包子,乐呵呵地说:
“好吃,真好吃,什么新人旧人,都不如新蒸出来的包子香!”
大家不理熊霸,继续讨论:
“天香楼既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如果真是仇皇殿的人,便会泰然处之。若不是,恐怕他们也会着手调查。”
“咱们难道跟踪他们?”巧巧看着江瑕,一脸兴奋,这种所谓的追踪,一听就很刺激。
江瑕却摇摇头,说:
“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我看,还是先回桃花谷吧。屠娇娇他们都是我爹的养父养母,竟然这么被杀了,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巧巧轻蔑一笑,对江瑕道:
“唷啦,小虾你还真是个宝贝儿子,一遇到大事就想着求爹叫娘,真是好乖哦。”
江瑕听出了巧巧话中的讽刺,也不恼怒,而是解释说: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借力打力?我们几个初出茅庐,就算拼上性命,也未必调查得清楚。臭老爹对恶人谷那么熟,我们若是和他联手,找到那个杀手,说不定后面就牵出了仇皇殿,岂不是一举两得?而且,我向臭老爹献殷勤,他以后就会帮着我们说话,要是轩辕大叔找上门来要带你回家,或者大熊出门太久被熊伯伯追着打,不都可以找我爹说情了?”
“嗯嗯,小虾说得好有道理,我们去桃花谷吧。桃花村里做的桃酥,好好吃,呵呵呵。”熊霸想起桃花村中的美食,已经毫不犹豫地站到了江瑕这一边。巧巧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江瑕言之有理,反正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宜昌。她本来想直接拽着若湖就往罗布泊跑的,怎料江瑕非要先去探听天香楼的事,而熊霸也正好可以回家一趟,省得被爹娘数落,若湖自然是死心塌地跟着江瑕,她以一对三,没有胜算,只好举手投降,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安庆。而且,仇皇殿也是一个大宝库,说不定比罗布泊更加富有,左右都是探险,那就先寻仇皇殿,再探罗布泊吧。
四人打定主意,喝了几杯酒,填饱肚子以后,便结账离去。他们走得匆忙,丝毫没注意到方才接待自己的老板娘,站在门口的角落里,望着刚才那两个汉子坐着的位置,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那老板娘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眼角已有细纹,笑起来时连额边也起了褶皱,然而她脂粉涂得深厚,看着就像一张白色油漆刷出来的面具,红唇娇艳,眉眼都描了极深的轮廓,看上去颇为诡异。等到天黑下来,天香楼的生意愈发兴旺,她叫了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姑娘在门口迎客,自己则转身去了后堂,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从一个地洞里钻了进去,出来以后已经到了安庆城郊,荒山野岭,寂寂无声,站在洞口的是一名穿着青灰色铠甲的汉子,头顶光秃,后脑勺梳着几条麻花辫,正是仇皇殿门人的打扮。
“柴舵主。”老板娘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看样子这名汉子便是仇皇殿安庆分舵的舵主。
柴舵主没有转身,背对着老鸨,犹如一座巍峨高山,他的声音极其低沉沙哑,仿佛夹杂着无数冤魂的呻吟:
“你急唤我,所谓何事?”
老鸨拱手道:
“属下听说江湖上出现了一名少年杀手,名叫解星恨,重创飞雁山庄,杀死十大恶人中的三人,可堪大用。”
“哦?”这位柴舵主似乎还没听说解星恨的光辉事迹,听老鸨这么一说,饶有兴趣。
“若是舵主认为妥当,属下即刻派人寻到解星恨,交给舵主处置。”
“不必了,此事我另外找人去办,你继续搜集情报。”
“是。”
柴舵主简单吩咐了接下来的任务,然后整个人突然化为一股黑烟,在老鸨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老鸨对着黑烟散去的方向又恭敬地垂首弯腰,以作告别,直到黑烟彻底消弭于空气之中,这才徐徐转身,返回了天香楼。
那江湖上津津乐道的少年杀手解星恨,便是江云。自从听命于孤苍雁,江云于五日之内,先杀飞雁山庄四大护卫,只故意留了一人性命,算是给孤苍雁积点阴德,然后赶赴恶人谷,与三大恶人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将他们的合围之势逐个击破,一一毙命。屠娇娇临死挣扎,扯下了江云脸上的面巾,恶人谷的围观群众自然将他那张脸瞧得真切,只是江云从没有来过恶人谷,是以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屠娇娇临死前质问江云到底是什么人,江云只丢下了三个字“解星恨”,便御剑离开。大家记住了他的名字,也记住了他的御剑术,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江湖都流传了起来:剑邪风行骓收了一个叫做解星恨的徒弟,学艺归来后初出江湖,大开杀戒,却不知道意欲何为。
江云并不理会这些传闻,他做完了孤苍雁交待的任务,剩下来就是等待,等着仇皇殿人自己找上门来。只是消息传播的速度也有极限,纵然人传人,城传城,但也过去了十天半个月,依旧不见仇皇殿的动静。江云百无聊赖,心想这空档不能白白浪费,不如上剑庐一趟,见见师父。他对华紫音和其余家人谎称自己要在剑庐学艺,而且这次学艺时间更长,最好能够和师父串通一气,万一华紫音思念过度,找到剑庐来,却不见他的人影,再和风行骓对质,这谎言就破了。
思来想去,他必须上剑庐一趟。因此,江云在江湖上晃荡了十二三天,最终南下,去了西方剑庐。他到剑庐的时候,正是日落黄昏,夕阳如火,将剑庐所在的山林染上一层金辉,分外妖娆。江云无暇顾及风景,直奔剑庐练功房,师父平日里都会在这里修行。他在外面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进来。”
江云喜出望外,师父在家,那便再好不过。风行骓喜欢云游四海,有时候一年到头也没个定数,指点了江云武功之后,甚至留他一个人在剑庐苦练,自己却做了闲云野鹤,漂泊远方,幸好江云悟性高,又刻苦,因此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昼夜习剑,不敢懈怠,纵然风行骓不在身边时时教导,这些年来武功却大有精进,虽然年纪尚轻,功力却已十分深厚,剑法更是精湛妙绝,天下间能抵得过他的高手,只怕不出二十人。当然,这些话,风行骓并没有和他讲过,因为骄兵必败,他知道江云天赋异禀,骨相清奇,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与燕南天比肩的剑客,但玉不琢不成器,要达到人剑合一,剑随心至的境界,还需要多加磨砺,因此对他要求严厉,百般挑剔,一片苦心,全是为了他日后成才。
江云推门而入,见师父一如既往,站在剑上,白须飘飘,道骨仙风,一袭敞口绿袍随风飘荡,看似洒脱不羁。
“师父。”江云单膝跪地,行拜大礼。
风行骓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来,道:
“徒儿,你今日来,是和为师告别的吧?”
江云一惊:
“师父怎知?”
风行骓摸着自己的胡须,嘴里还叼着一根烟斗,笑着说:
“为师位列五散仙之一,能掐会算,未卜先知,你的一举一动,又如何逃得过我的法眼?”
江云暗暗思忖,风行骓这番话,是否在暗示自己,连他假扮解星恨,要打入仇皇殿内部的事,师父也已知晓?然而他不敢言明,只能含糊道:
“师父英明。”
风行骓深深看了一眼江云,道:
“徒儿,你有壮志雄心,很好。你跟着为师学艺十余载,终有所成,也该让你在江湖上历练历练了。”
“徒儿多谢师父教导之恩。”
“你此去凶多吉少,凡事都要小心。记住一句话,看人不可只看表面。”
江云抬头,想从风行骓那双沟壑纵横的双眼里看出什么来,然而对方慈眉善目,如一潭深水,捉摸不透。江云不知为何风行骓会说出“凶多吉少”这样的话来,难道他真的洞悉了自己的计划?是谁说的?孤苍雁吗?然而此刻不方便把话说清楚,风行骓既然心中有数,他也就开门见山:
“徒儿此去,一别经年,还请师父保重。”
风行骓点点头,说:
“你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硬着呢,不会有事的。”
师徒二人话别一番,江云向风行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感谢他多年的教诲,然后转身离去。等江云走远了,风行骓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我按你的吩咐,该说的都说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颓然,而他所在的房间,原本空空荡荡,却突然从身后的屏风里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矮小,弯腰弓背,肩骨瘦削,獐眉鼠目,一张脸形容枯槁,呈暗黄色,好似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他穿了一身灰色道袍,一双手瘦骨嶙峋,留着细长的指甲,里面藏污纳垢,看上去猥琐不堪。然而风行骓似乎很惧怕这个人,自始至终不敢和他正眼相对。
这猥琐之人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黑发中夹杂着银丝,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男不男,女不女,令人听着不禁感到一股恶寒:
“我不是说过了,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会让你那位红颜知己,重见光明,还能替她消除记忆,你之前做过的错事,一笔勾销,你二人,还能再续前缘。”
风行骓听了这话,黯然神伤,哀叹道:
“当年若不是听你谗言,误伤了她,如今又怎会不敢面对她……你当日为何要害我,今日又为何要助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老者冷笑一声:
“你若不斩断尘缘,如何修道成仙?你这些年功力大进,该感谢我当初助你挥剑斩情丝!”
“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为何要我与她再续前缘?”
“你六根未净,终究没看破红尘。与其看你以好心人的身份,与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不如成人之美,让你了却一桩夙愿。更何况,以你今日的功力,天下间罕逢敌手,能否羽化登仙,又有什么打紧?”
风行骓与这老者相识多年,却恩怨纠缠,亦敌亦友。他始终不知此人到底居心何在,然而这位老者疯疯癫癫,行事反常,高深莫测,脾气古怪,比他剑邪的脾性更加难以捉摸,真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见对方说得冠冕堂皇,也知道他决计不会坦诚相告,只好改了话题:
“我徒儿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意欲潜入仇皇殿?莫非你是在替仇皇殿做事?”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
“我若是仇皇殿的人,又怎么会引狼入室?更何况,你我相识多年,知道我闲云野鹤,散漫惯了,又怎么会陷入门派之争?只不过,我恰巧知道了这个消息,提前告知了你,以免你误会爱徒弃明投暗,辜负了你多年教导。”
风行骓默然不语,只是注视着山门之外,烟雾缭绕,红尘万丈都在剑庐脚下,犹如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罢了罢了,年轻人多磨砺磨砺,未尝不是好事。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风行骓感慨万千,语气颓废,那老者皱了皱眉,道:
“你意志消沉,这可不好。若是让那女人见了你的憔悴模样,回想起当初那个仗剑江湖,策马红尘的少年郎,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风行骓长吁一口气,不再答话。那老者与他一同看着剑庐山下的万千世界,若有所思。而江云,则已经下到山脚,正在思考自己下一步该往何处去。此时夜幕全黑,四下无人,他举头遥望星空,星光灿烂,月染霜华,已经过了中秋,天气到了晚间,愈发阴凉。这山脚之下,虽然比山上暖和不少,但也冷风徐徐,丝丝入扣。
正在他盘算之间,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警戒:
“什么人?出来。”
他的说话声音不大,却冷冷清清,不容拒绝。来人似乎也正打算与他照面,从左右后方各转出来一个汉子,头绑方巾,身着铠甲,手执长枪,与他当日在宁芳客栈里见到过的那三名仇皇殿门徒的装扮类似,尤其像中间那名矮子的扮相。
两名汉子皆是黑发板寸,面容瘦削,两只眼睛往里面凹,看上去甚为可怖。这两人走至江云面前,拱手道:
“阁下可是解星恨?”
江云一见他们的装扮,便知仇皇殿的门人到了。自己苦候半个月,鱼儿终于上钩,心中虽然兴奋,但是面上故作镇静,淡淡地说:
“是。”
左边那名仇皇殿士兵道:
“阁下功夫了得,听说单挑了恶人谷三大恶人,又把飞雁山庄的四大护卫杀了三个,重创一个,可是真的?”
“是。”
右边的士兵接着道:
“却不知阁下为何要杀他们?”
江云眉头微蹙,道:
“你们是谁?”
那两名士兵相视一眼,然后左手边的士兵道:
“我们是仇皇殿的人。”
江云终于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他知道仇皇殿恶名昭彰,江湖人闻风丧胆,因此也故作惊讶,然后拱手施礼:
“原来是仇皇殿大驾光临,失礼了。”
他装出一副恭敬模样,令这两名士兵十分满意。
“阁下不必多礼。”右手边的士兵示意江云,然后道:
“我们头儿很赏识阁下,因此叫我们过来问个明白。阁下杀人,必有苦衷,若是有什么仇皇殿帮得上忙的,我们乐意之至。”
江云心想,这仇皇殿不愧是大门大派,哪怕是小小的喽啰,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招兵买马也如此会收买人心,难怪短短十几年发展迅速,单是这说话的本事,就不是一般的正派子弟学得来的。
江云按照孤苍雁的吩咐解释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由师父抚养成人。此次学艺下山,就是为了查明当年害我父母的真凶。听说,那几大恶人与飞雁山庄,参与了当年害我双亲之事,便想问个清楚。怎料他们见到我,便喊打喊杀,无奈之下,唯有拔剑自保。”
那两个士兵都是老油条,听江云这番话虽然自圆其说,但是所谓“自保”,只怕也是谦虚,说不定胆小怕事,怕仇家报复,便不敢言明他本就是要去杀人的,只说正当防卫,那么人家就算来找他寻仇,也能辩白一阵。不过,这两人浑不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继续道:
“原来如此,不知解少侠大仇是否得报了?”
江云摇头,道:
“他们只是当年的目击者,却不是主要凶手。可惜,我没来得及问出线索,他们已经……”
“如此说来,寻仇一事,还得接着调查?”
“正是。”
“仇皇殿不才,有几张情报网,遍布天下,或许能助少侠一臂之力。”
“无功不受禄,两位如此慷慨,有何条件?”
仇皇殿二人交换了眼神,心想这位少年杀手,年纪虽轻,讲话却极为老练,而且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爽快得很。和聪明人讲话,果然痛快,因此左手边的那名汉子道:
“阁下既然已经得罪了飞雁山庄和恶人谷,想必接下来行走江湖困难重重,若是愿意入伙仇皇殿,我们必筹重金。”
“让我替你们杀人?”江云眉尖一挑,装出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孤苍雁曾经说过,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欲迎还拒,你越要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就越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如此才能叫人欲罢不能,正所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吊起了人家的胃口,人家就会步步紧逼,穷追猛打,非要把你弄到手不可。如果一开始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难免让人觉得到手过于容易,反而不加珍视,甚至怀疑你别有所图。
仇皇殿这两人显然经常跑江湖,一看江云的神情就知道他将信将疑,并没有心悦诚服,因此道:
“我们是真心诚意邀请阁下做我仇皇殿的贵客,若是阁下不信,不妨与我们走一趟,请我们头儿来招待您。”
他们这么说,江云越发摆出一副怀疑的姿态,双臂交叉,道:
“请君入瓮?”
那两人见江云越说越不信,略显焦急,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少侠误会了。我们头儿俗务缠身,本来是要亲自来与少侠谈的。他现在在总部,无法出远门,若是少侠愿意,跟我们回仇皇殿一趟,见了左右护法,自然便知道我们不是口出妄言了。”
江云沉默不语,其中一人又说:
“少侠武功了得,若是觉得不对劲,中途离开,我们自然拦不住,又何须畏惧?”
“你们出多少钱?”江云开始谈价钱了,他必须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赏金杀手,世故狡猾,这才能掩人耳目,获得对方的信任。
两人见江云主动开口问钱,知道他已心动,道:
“仇皇殿的杀手也是论资排辈的,谁武功强,杀的人多,或者说杀的人厉害,那赏金自然也多。像您这样的高手,我估计至少每月也有一千两黄金!”
江云见他们随口一说,就是千两黄金,根本是狮子大开口,视金钱如粪土,就仿佛这天下间所有的财富,都归它仇皇殿随意索取支配,可想而知,这仇皇殿的实力该有多么雄厚。他虽然贵为富家公子,每月零用也不过百两黄金,而他素来生活简单,有时候一个月连一百两银子都花不到,这一千两黄金,委实太多了。然而,对方既然已经明码标价,自己也正想加入仇皇殿,何乐而不为,因此道:
“既然如此,我跟你们走一趟。”
“哈哈,多谢少侠。”两人拱手,然后哨口一吹,三匹快马奔驰而来,都是上等河曲马,在黑夜中映着月光,还能看见锃锃发亮的棕色毛髻。
江云随两人一路策马西行,只过了一夜,就已到得一处深谷入口,他想起江小鱼所说的,天香楼押镖所至之处,似乎就与这深谷相呼应,不由得心中一凛,难道这就是仇皇殿的总舵所在?不过江小鱼强调过,那处深谷已是运镖之人能到的极限,再往里走,就会有人出来接应,把货物带走,镖师也只能打道回府,不得前进半步,而仇皇殿的总舵,绝不可能连一座像样的楼宇都没有,因此推测这座深谷是一道天险屏障,将仇皇殿的大本营隐藏之后,其间不知布置了多少机关暗器,阻人同行,因此多年来,武林正道根本找不到仇皇殿的真正所在,也就无所谓彻底剿灭了。
果然,三人在谷口下马,其中一人对江云道:
“请少侠在此稍候片刻,小的去请护法大人。”
江云料定仇皇殿的总舵不会随随便便让人出入,而他们口中的“护法大人”,应当是仇皇殿里位高权重的守卫,就如飞雁山庄的四大护卫那样,他先出谷相迎,只怕也是为了考察他一番,然后方能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