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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又一程 ...

  •   香炉里几缕轻烟袅袅。皇上微微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细细诵着经文。太监总管木年,候了些时候,终于还是开口道:
      “皇上,安插在威州军的几个人被除掉了。”
      皇上一身禅袍,脸上并不起一丝波澜。木年只得又停了停才道:
      “上回探子们报回来说,找到了镇国王下令剿杀刘氏的手谕。如今看来估计是承羽翎故意抛出来的诱饵。”
      皇上舒缓的收放着呼吸,幽幽道:
      “那个逃回来的吴檾也该用一用了。明天让他进宫。刘霏梦身边该有个家乡人做侍卫。”
      “皇宫禁地非同寻常。吴檾毕竟是个凶残人。。。”
      “此人心气甚高,非得给他一个要职,他才肯为寡人用。”
      “是。”木年心里多少的不悦也不能显现出来。这个吴檾看似是个忠心护主的武士,其则心里只有金钱,地位。‘鸟为食亡’这句话到底要应验在此人身上。
      “木年。寡人这次去威州,传刘霏梦随驾。”
      木年眉头不敢皱一皱。奉上一杯参茶才轻声道:
      “如今各大名家大儒都汇聚在威京。皇上不如传旨让承羽翎上京。”
      “京城?京城没人知道承羽翎和刘霏梦从小的渊源。必须到威州,刘霏梦的际遇才更能得到同情。也让威州人好好看看他们的镇国王到底还是不是大义凛然的英雄!”
      “奴婢即刻便去准备。”
      木年从延英殿出来,看着高高白玉栏杆下面一层层重檐上的黄金琉璃。这每个瓦片上都写满了各种辛酸。穿过一片灯火通明的金蟾宫,有一片漆黑黑的黯然宫宇。那是木易皇后住过的翰晨宫。那里曾经也有过欢声笑语。也有过郎情妾意。如今,那里只剩下猜忌,怨憎,心死的哭泣声。木易皇后生下皇子宣后,没多少时日便过世了。但愿逝者多安宁,生者无伤病。皇上的胸痹之症愈发的厉害了。平常时还能挺下来,长途跋涉怕是要受罪。

      皇上的仪仗浩浩荡荡的,引得威州百姓不由的抖擞了精神。承羽翎屈膝行礼,脸上还是那份周到的肃穆。皇上不愿意住在重华宫,住进了金麟寺。金麟寺是威州香火最盛的庙宇。廖空方丈更是得道高僧。倒和皇上声称的慰问将士挺契合。而对于百姓而言,皇上带着刘霏梦归宁,才是真正关注的所在。毕竟,在威州流传着太多的关于刘霏梦的传奇。皇上在迎驾的队伍里没有看见杨天媛,心里好笑,承羽翎却是很护着这个舞姬。
      其实镇国王倒是不怕皇上来威州。甚至觉得皇上愿意亲临慰问,是对威州军功绩的认可。只是,皇上却带着刘霏梦来了。本来已经尘封的刘氏忤逆案自然而然的又被议论起来。谁杀了刘氏上京的老幼数十人暂且搁置,刘氏大家长是一定要释放的。不然,怎对得起皇上不远千里来慰问的浩荡皇恩?
      坐在金麟寺硕大的菩提树下,两把破旧竹椅,一壶清茶。皇上带着些许满意的神色和廖空方丈聊的投机。这才知道,承羽翎很是冷落寺里的僧寮。从没来寺里敬奉过神明。心想,承羽翎尊儒反佛。当然是不会来的。也怨不得有一些大儒说什么君君臣臣,刘氏忤逆之罪是违背了伦常。罪大恶极,绝对反对特赦此人。

      “木年。吴檾呢?他该做什么都给他讲明白了?”
      “是。等承羽翎携同众卿来觐见。刘氏娘娘会带着吴檾前来讨说法。只是光人证没物证。怕承羽翎不会认账。”
      “被杀刘氏一族的尸骸可是找到了?”
      “按吴檾说的位置翻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奴婢亲自去看过。处理的的确干净。”
      “若沈万平开口说是承羽翎指派左路军灭口的。会是如何?”皇上听说沈万平对承羽翎很是不满。觉得此人可加以利用。
      “承羽翎虽然分散了沈氏在左路军的指挥权。到底没有撤销沈万年左路军都督的称号。沈万平怕是不会撕破脸。”
      “沈万平馋涎漕运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承羽翎又怎会把这块拼了命得到手肉骨头让出来?除非,承羽翎立沈家女儿为后,不然一个小小的左路军都督如何锁得住欲望熏天的沈万平?”
      “那。奴婢去见见沈大人?”
      “你去沈家的事,一定要让玥元妃知道。杨天媛是个聪明人。而女人都好妒。让他们自乱阵脚吧。”
      “奴婢领旨。”木年奉旨去探望沈家小儿子。还带了丰厚奖赏。以表彰小小年纪便能取敌军将领首级的功勋。这让围观的群众不解了。到底是惩罪当先,还是酬功当先呢?

      没人知道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镇国王是如何计划的。皇上来了威州之后,承羽翎照旧每日早朝。并没有因为九五至尊的到来而改变任何惯常。沈家在威州的势力经过一番裁减,立显单薄。嚣张的气焰总算收敛些。只是,皇上几次三番的赏赐又让这个已经幽暗的家族燥动起来。沈家的女儿竟是侵门踏户,来到杨家,要见一见玥元妃。杨天媛很是佩服沈小姐敢入虎穴的勇气。既然沈小姐是来探望病人,那自然相请。
      沈小姐算是威州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光威州百姓如此说,她自己也很是如此想。每每都喜欢极其鲜艳的衣裳。杨天媛还在病中,一身病容,随便穿了件黑袍子。这件袍子本来也是织锦的缎子,只是看在沈小姐眼里就寒酸的要不得了。
      “杨大人把门把得严实。我等就算想来看望也不大好来。近日里皇上赏了我家小弟不少东西。母亲让我给娘娘送来这款翡翠如来的吊坠。还让我好好谢谢娘娘之前过来给祖母祝寿。”
      天媛看了看碧绿的坠子。笑了笑收下了。转身从个小匣里拿出个白玉镯子。套在手腕上。问道:
      “沈小姐见过不少珍奇异宝,看看本宫的这副镯子可是如何?”
      “雕工细腻,是上乘之物。”沈小姐家里宝贝不少,只是如此精致物件也是真没见到过。
      “沈小姐可喜欢?”天媛把这镯子脱下来,戴在了沈小姐手腕上。
      “喜欢,喜欢。谢娘娘。”沈家小姐觉得捡了个便宜。半阴半晴的脸立刻就笑成了艳阳天。

      等沈小姐离开。梅清很是恼怒的质问:“娘娘明知那是殿下送来的,为何却要给了他人?”
      “我戴不起。让戴的起的人戴吧。人家都来逼宫了。我一个被废黜的妃子,实在没必要再争什么。”
      “殿下都是为了护着娘娘,才暂时冷落娘娘的。还请娘娘别误会了殿下。”梅清上次见了田广,才知道有人在背后污蔑玥元妃是赵飞燕。竟还有人把自己比作赵合德。其心歹毒真是可诛上万次。以前也总说人言可畏,如今摊在自己身上,才知这滋味比万箭穿心还痛。也才明白了镇国王安排玥元妃住进深闺,远离纷争的苦心。
      “梅姐姐。我想睡一会。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天媛很是费力的努力笑了笑。梅清也回了个同样的笑颜,转身出去了。
      杨天媛已经下定了决心。因为知道左路军对于威州军的重要。也知道承羽翎是绝不会允许左路军归顺了皇上。在这样的大事大非之中,自己的这一些委屈,隐忍便成了义务,成了必然。如果这些承受不起,那不如把位子让出来。也还自己一个清净。只是这个决定,显然没有得到承羽翎的同意。他夜里又来了杨家,只是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来的。
      看见承羽翎气鼓鼓的拿在手里的白玉手镯。杨天媛只能甜甜的笑了笑。
      “沈小姐真是个美人。比我更配这个镯子。”
      “天媛。我以为,你是知道我的用意的。怎么这么糊涂?”
      承羽翎很想说,刚才在沈家看见这镯子,气得天灵盖都要掀翻了。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比想象的更苍白,更虚弱,更让人心疼。看天媛不说话,他叹口气,执着的把自己的礼物又戴回到它本来主人的手腕上。
      “本王都不怕得罪沈万平,你怎么可以先泄了志气?我们威州军里英勇善战的将领多的是,任何一个都比他沈万平强。就算左路军是沈家先辈一手创建的,也抵不了他一面倒的袒护自家子嗣。也抵不了他贪得无厌的收敛钱财。左路军的几个将领早就联名上书过,要罢免沈万平。本王今天去见他。把这些话给他说了说。你猜沈万平怎么答的?”
      天媛努力让自己听明白这一切相互之间的关联。想了想道:
      “肯定指天发誓,往后检点做人,誓死效忠于殿下。”
      “不是。他说,只要立他女儿为后,他愿意辞任左路军都督一职。”
      看天媛脸上露出的憎恨,承羽翎呵呵的笑着。拉过杨天媛搂在怀里。
      “没想到杨天媛是个好妒的女人。”
      天媛摇摇头,想要脱离他温柔的陷阱,却是被他抱的更紧了。
      “王家的女人最讳嫉妒。若当初光烈皇后有一丝嫉妒之心,光武帝也不会成就帝业了。天媛真的没有那份贤德。辅佐不了殿下。还愿殿早日给天媛一条出路。”
      杨天媛说的是心里话,也是最心伤的话,点点的泪要流下来。刚想扭头躲开他的视线,却被他温热的双唇挡住了去路。他很用力的吸吮着她,像是要撕咬掉她说出的那些扎人的话。那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他想听天媛说:战场之上可有伤痛,一路行军可是辛劳,举国相庆可还欢喜,左右逢敌可能抵挡。只是为什么她只说着句句离别?承羽翎怀了恨意击碎着碰上的所有抗拒。决绝的彰显着对索求的贪图。
      起起伏伏的烛影照透了怨恨,看穿了相思。窗外雪白的月亮应是万物中最多情的一个吧?不然人儿们为何总能在这柔柔月色里情不自禁的沉沦?天媛吻着他那张熟睡的脸,心疼他如玉般的肤色里掺加了战场上的尘烟。她不知不觉的又一次被他迷惑了,被他征服了。心甘情愿的又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天还微亮,承羽翎已经骑马在路上了。他要带着威州大小官员觐见皇上。要赶回去换上冕服。
      皇上一脸浩然。受着众官员的跪拜。很是惊讶承羽翎竟没有许个后位给沈万平。更是愤恨沈万平却是个胆小鬼。这样一个既能扳倒承羽翎又能洗脱罪名的好机会不懂利用,竟然称病窝在了家里。皇上心里不悦,随随便便说着些国之动荡,匹夫有责的话。正说到词穷,一声哭泣打断了这场貌合神离的表演。一直未露面的刘霏梦,哭喊着冤屈站在了朝堂之上。身边的卫士大家都认识,是天天跟在刘思怀身边坏事做尽的吴檾。
      “霏梦。朝堂之上,何故如此?”皇上看见承羽翎脸上渐起波澜。很是满意。
      “当日,镇国王殿下承诺给臣妾一个说法。如今一年过半,杀我亲人的凶手连个影子都没抓到!不如今日,就让众卿给本宫一个评断。吴檾,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刘霏梦恍恍惚惚的说着木年教给的话,觉得自己忙乱的像个要挣脱恶梦的孩子。只是明明白白的却是看见了他。这样近的看看他,最猥琐的事都变得甜蜜了。
      “回禀皇上,当初微臣受托,护着刘家太夫人上京给娘娘拜年。在威州与燕州交界处停下歇脚。威州军趁着天黑便杀将过来。凭我一人之力,怎可抵挡威州军的千骑?太夫人看着没了活的希望,死前命令我逃走去找刘贵妃。嘱咐我,一定还刘家老小一个公道!”
      吴檾说着,咚咚磕起了响头。声声申诉着冤屈。
      不等承羽翎开口,早就有按察使出来高声呵斥道:“朝堂之上还敢颠倒黑白!吴檾,到底让小官找到你了。你手上的人命官司终于可以结案了。”按察司跪下来行礼道:“吴檾是刘氏少子刘思怀身边的卫士。因为和清水郡的乡绅抢田地起了冲突。竟然把人吊起来活活给饿死了。还不准其家人收尸。若不是小官巡查至清水郡,说不定到如今人还给吊着呢!此人拒捕逃走,却是隐匿在皇上身边。”
      吴檾也不是服软的人:“皇上,这里是威州。官员们自然要庇护威州军。我只请皇上问清楚,如今刘家大小可还在世?若已不在,尸骨何存?”
      承羽翎不屑的嗤笑一声,开口道:“吴檾!你说威州军杀了刘氏老小。是想暗示这一切都是本王指使吧?皇上迢迢赶至威州,却宁愿听信一个杀人犯的诳语。怕不是无所求!”
      皇上抿嘴一笑:“吴檾在威州如何行事的,自然要细细调查。只是若说能动用威州军,非得你镇国王首肯不可。这件事自然也得细细查来。”
      “呜呼哀哉。人尽道,飞鸟尽良弓藏。如是如是。”
      看见镇国王一脸的悲戚,威州一众官卿无不涕泪者。皇上这才明白过来,承羽翎是早就准备好了。朝堂之事,想让它尘封消失,它便不复存在。若想告知于众,它便能日传千里。还没等皇上拉下脸怒声反驳,皇上要治罪镇国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各个州府。偏偏好嚼舌头,爱写点歪诗酸文的儒生们都聚集在威州。添油加醋的已经把实情掩盖的一点不剩。皇上这才清醒过来,承羽翎可已经不是十来年前的那个承羽翎了。甚至于都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仓皇逃出京城的囚禁之王。承羽翎已然羽翼丰厚,是绝不能再放任了。
      若说皇上从威州离开是受了文人墨客明里暗里的挤兑,那就不很客观了。并州木易大将军来了密函。说病情渐重,怕当不起大将军一职。恳请能劳者来接任。木易大将军名叫木易衡,是木易皇后的亲哥哥。是皇上在朝中第一信任的重臣。木易大将军还没有帅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木易衡就是太子忠实的追随者。当初出任安疆大将军的时候,木易衡信誓旦旦的说过,身死埋骨边城下,要为皇上守一辈子的边关。怎会突然提出卸职?皇上不能再跟承羽翎耗下去。匆匆起驾回了京城。

      皇上一走,许久不露面的木易大夫便进了杨府。他知道,承羽翎肯定马不停蹄的要接天媛回宫。赶在之前,想跟杨天媛单独说几句话。
      “老夫要去并州。本来早就打算走的。娘娘一直病着就拖到现在。”
      “多谢先生尽心医治。但愿天媛能有报答先生的一天。”
      “老夫有个故人。和娘娘像级了。每次见着娘娘,都像是见着老朋友一样。只要娘娘好好的降息身体。时时开心。便算是报答老夫了吧。”
      “木易大夫这一走,可是要何时再能见到呢?”
      “尚医局的赵舒明大夫是我的徒弟。若娘娘遇见难事,可通过此人告知于我。老夫懦弱,到底护得娘娘周全。”
      木易大夫这句话说的情深,天媛知道这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皇宫里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另一个娘娘的。若这句话能早些说出口,也许,如星般灿烂的那个女子会有个别样的结果。

      承羽翎策马扬鞭而来。带着向往的笑容,带着思念的忧伤,带着些许歉意的羞涩。他高高扬鞭,让骏马再快登程。他踏平了艰险去见她。要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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