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34、第 34 章

　　常青道：“我临出发时，正玄又将锦囊要了回去，让広天带着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严尘轻呼口气，放下心来。
　　自他下山历练起，每次下山玄阳皆会给他一枚锦囊，让他在危难之时打开，靠着玄阳的锦囊妙计，严尘多次转危为安。
　　起初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之处，却有一次严尘下山与一波山贼缠斗之时锦囊不甚遗失，想着那是师父留给他保命的东西，严尘心下不敢轻忽，随即沿原路返回寻找锦囊。
　　不料原路回程竟遇到师父，当时玄阳手上还拿着严尘遗失的那枚锦囊。
　　严尘说不上那一瞬间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若无其事接过锦囊向师父道歉，转身继续他山下的历练。
　　从那以后，严尘还是会随身携带玄阳所赠的锦囊，只是心中始终有根刺一般卡在那里，每次玄阳交给他一道锦囊，那根刺便会微微在心头颤动，梗在心间。
　　此次下山，严尘是偷偷溜出来的，只拿了一幅画像便离开了青城山，一身清白料是玄阳不能轻易找到自己。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正玄一人，玄阳应是不料正玄竟会也只锦囊的秘密，所以此次才会放心将锦囊交给正玄，让他带着锦囊前去寻找严尘。
　　阴差阳错，玄阳定是料不到正玄竟会摆了自己一道。
　　常青说完小心睨着严尘脸色，见他并无不虞，便道：“正玄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还说那里一定没人能找到，让你们安心住下，待事情告一段落他再行通知。”
　　正玄正待点头，突然小白目光陡然凌厉，两道骇人目光射向常青。
　　常青哆嗦一下，心想我也没得罪这小混蛋啊！
　　下一刻，后背倏然散发令人胆寒的杀气。
　　小白身形奇快一掌将他劈开，衣袖轻抬将凌冽剑气化为无形。
　　严尘心神一动，长剑化形出现手中。
　　天外一道声音响起，仿佛方圆十里的寒气裹挟而来，“你倒是放心将剑交到他手上。”
　　小白眉目绮丽，此刻却好似泛了层寒霜，带着生人勿进的冰冷，“还不现身！”
　　声音不大，却在话出口的瞬间，空气好似扭曲了一般，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随着变形的空气传出。
　　利剑划破长空，铿然入地，一道身影从天空缓缓降下，素白的道服将来人清冷的眉眼趁的更加不食人间烟火般出尘，左手手持拂尘搭在左手小臂，衣袖纷飞端的是仙风道骨。
　　白色长靴轻踩剑柄，来人稳立剑柄之上，居高临下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寒眸望向小白，薄唇轻启，音色冷淡，“久违。”
　　小白冷冷看着那人的眉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的熟悉感，不由讷讷问道：“你是谁？”
　　来人并不惊讶，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自我介绍道：“玄阳。”
　　小白心下一凛，扭头去看严尘，果然严尘脸色黑的堪比锅底。
　　原来这人就是自己失忆前喜欢的人啊。小白蹭到严尘身边，小心翼翼伸手抓住严尘的手试探，见严尘没有拂开自己，心中松了口气。
　　悄悄打量起对面的人，那眉那眼，确实是按着自己的审美长得啊，不怪他经不住诱惑。
　　严尘向玄阳行礼后便一直注意着小白的动静，见他目光直愣愣的落在师父脸上，心中顿时不悦，反手握住小白的手像是向什么人宣示主权一般。
　　小白察觉到他的不安，讨好的抬头冲他笑了笑。
　　红缨说自己喜欢对面那个人，小白起初还有些怀疑，今天见了这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想，兴许当年真是为了这样一个人甘愿忍受身魂分离的痛楚也要从血海中脱离。
　　可是……小白垂眸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嘴角往上勾了勾。
　　这样就够了。
　　严尘似有所感，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两下，似安抚。
　　玄阳像是没看到两人相牵的手，冷冷看向严尘，“随我回去，此前之事既往不咎。”
　　严尘上前半步，微微昂首看着他，这个养育自己长大，教诲自己做人的道理，悉心指导自己武功的人，亦师亦父，玄阳在他心中一直是座高不可攀的山。
　　仍旧会有敬畏，仍旧会有愧疚，但身后却有自己不得不守护的真实，严尘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道：“请恕徒儿不孝。敢问师父要怎样处置小白。”
　　玄阳眼神似有不忍，转瞬即逝，随后看了小白一眼，“你可知他真实身份。”
　　话虽是疑问，可语气的笃定分明就是确定严尘知晓小白身份。
　　严尘答：“我知。”
　　“既然知道，”玄阳语气轻飘飘，下一刻陡然变得严厉，斥道：“还不退下！”
　　严尘挡在小白面前，再次道：“敢问师父要如何处置小白！”
　　“严尘，下山一趟，你将为师的教导都忘了吗？”
　　“严尘不敢。”
　　手上却兀自用力将小白握的更紧。
　　玄阳站在高处，犹如一位神圣的制裁者，轻飘飘的话语落下轻易就决定了别人的生死。
　　“为师教你，遇到妖神，杀无赦！”玄阳从剑柄飘然而下，右手随意伸出，那长剑似通了灵气般从地上拔起乖顺的飞到玄阳手上。
　　玄阳一步一步逼近他们，雪地仍旧洁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常青从玄阳出现的那一刻就毫无出息的怂了，正玄他好歹还敢跟着对呛两句，这位他是真的惹不起。
　　别说他了，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见了玄阳发怒还能站得住的，他现在还能哆嗦着勉强站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倒是想去帮严尘小友，奈何实力不允许，他也没办法。
　　如今只能祈祷上天让正玄及时赶到，否则他们三个根本不够这位玩的！
　　自严尘上山就从未见过师父动怒的模样，如今见一向清冷面无表情的师父眉眼染上怒火，严尘心下一怵，却是不由自主动了动将身后的人挡住。
　　小白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道：“哥哥，他是生气了吗？”
　　再严肃的气氛被这一打岔也正经不起来，严尘颇有些哭笑不得。
　　小白忧愁的唉声叹气，自己失忆前的眼光还是不行啊，这动不动就发火的面瘫道长哪有他家小道士好。
　　四周空气流向突然变化，雪花旋转着飞向玄阳，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玄阳稳立漩涡中央，手上长剑缓缓抬起，眼中迸发一道锐利的光芒，刹那间，四周旋转的雪花仿佛有了生命般随着玄阳剑指的方向奔涌而去。
　　严尘掐指捏出一张符咒在空中，口中飞快念了一道咒语，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浩浩汤汤的雪花挡在屏障外。
　　雪花越聚越多，地上的积雪在狂风的肆虐中坚持不到片刻，奔腾着涌向雪花大军。
　　严尘全力施展咒术，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一滴汗水从额角留下，咬牙看着屏障外悠然自得的玄阳，咬了咬牙又输出三分功力。
　　一阵清晰的破裂声毫无意外传到耳中，严尘嘴边溢出一丝血迹，正待再输功力，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肩膀。
　　严尘顺着那手望过去，小白歪着头冲他笑了笑，随后一阵磅礴的内力从肩膀处传来，严尘顿时收敛心神专心维持着屏障。
　　小白看起来比玄阳还要闲适，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玄阳见他出手也不惊讶，手腕轻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小白忍不住“哇”了一声。
　　严尘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没好气看他一眼，“好看吗？”
　　小白先是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赶紧摇头，凑过去讨好道：“没哥哥好看。”
　　眼看屏障裂缝越来越多，即将撑不下去，小白道：“哥哥，收了吧。”
　　严尘不放心看他一眼，见他仍旧淡定，便挥手撤了屏障。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雪花裹挟着凌冽的杀意奔涌而来，小白几乎是瞬间捏了个法决伸手随意挥出，顷刻间雪崩般汹涌的雪花在空中定型，随后从空中簌簌落下。
　　雪落瞬间，玄阳手持利剑自雪幕之后杀出，他的身形极快，严尘甫一察觉他的想法正待动作，玄阳剑尖堪堪擦过他的鼻尖，逼近小白。
　　小白不慌不忙，身形飘忽后退，始终与玄阳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像是逗他玩儿一样。
　　常青目瞪口呆，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
　　他只知道这小混蛋本事不小，却没曾想对上玄阳这当世第一人竟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小白本来还想和玄阳玩玩，毕竟这世上若说还有一人堪堪能当他的对手，也就只有眼前这个拥有他一魂的道士了。
　　严尘心知小白能耐，倒是不担心他会受伤，他现在比较担忧小白一个控制不住伤了师父。
　　脸侧一阵酥痒，严尘用手背随意一抹，竟抹了一手的血。竟是被方才玄阳的剑气割破了。
　　他本人倒是没放在心上，伤口不深微不足道，但和玄阳对战的小白眼角瞥见他满脸血却是吓到，不耐烦再与玄阳纠缠，小白无视玄阳刺过来的剑尖，转身奔向严尘。
　　玄阳长剑抵在小白后背，只要他稍微用力，长剑便会刺穿他身上的皮肉，在那单薄的身体上留下一个丑陋的伤口。
　　然而，长剑却不能再前进分毫。
　　严尘手掌紧紧握住玄阳的剑身，血顺着指缝落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小白双目赤红，回身一掌不留余地，玄阳长剑脱手，身体后退数步，鲜血顺着唇角落下，幸而小白那包含怒意的一掌扫过来时，左手拂尘顺势一转，化消了那一掌七成威力。
　　仔细捧着严尘的手掌看着，小白从袖口撕下一块布小心缠住伤口，眼睛隐隐泛红。
　　严尘心中一惊，反手攥住小白，心里一阵不安，“小白。”
　　察觉到严尘的担忧，小白眼底的血色一闪而过，看着严尘勉强笑了笑，然后低头在严尘的手心吹了吹。
　　“哥哥，疼吗？”
　　严尘摇头，手上用力，血迹洇湿手掌缠绕的布，小白紧张的托着手，“轻点轻点，疼疼疼。”
　　手上力气松了点，严尘纳闷问：“弄痛你了？”
　　小白皱着眉看他的手，“都出血了，疼吗？”
　　虽然两人之间气氛很好，躲在一旁的常青还是很煞风景的低声咳了咳。
　　小白立刻不满的瞪过去。
　　常青尴尬的摸摸头，朝着两人的背后使劲努嘴，像是面部抽筋似的。
　　玄阳站在三尺外，面色复杂。
　　严尘松开小白，上前两步，面朝玄阳，随后双膝弯曲跪下，不言不语磕了三个响头，声声沉重闷响，小白心头一颤，别开眼。
　　风声呼啸卷起地上的雪花，迷茫了相对无言的两人的视线，良久，玄阳开口道：“你这是要与为师断绝关系？”
　　严尘没有站起来，背脊挺得笔直，“严尘叩谢师尊养育之恩，但，请恕徒儿不孝，今日严尘定不会让师尊带走他。”
　　小白板着脸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也得他有这个本事才行。”
　　在场另外三人没一个接话，虽然小白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场上之人哪一个不是内力高强，将此话一字不漏的听入耳中。
　　小白眼珠转了转，又瞪了常青一眼。
　　常青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一声悠长的叹息，玄阳收了全身杀气，上前一只手扶起严尘，“起来吧。”
　　严尘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师父？”
　　玄阳放开他，又是向前走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雪花簌簌落在他肩膀，他的声音空旷幽远，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尘儿，我可以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