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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协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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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协约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回到家我开始准备检阅。
“放心,完全照章办事,绝对不会有半点疏漏!”南宫打了保票。
“那我就不检查了。”既然有人兴致勃勃,那我的冷水可算是有地方泼了。
“怎么能不检查呢?早上你可是说过你要检查的。”南宫的心情一落千丈,开始和我较真了。
“你办事,我很放心啊!所以就不用检查了。”我坐在了桌案前,认真地说道。
“早知道你放心我就不那么卖力了,真是的!”南宫垂头丧气的,径自走向自己屋里去了。
“大哥,我今天不吃晚饭了,明天还要去签约,我先睡了。”待南宫回房间后,我对陆晏交代道。
“一点儿都不吃行吗?”陆晏关切地问。
“没事儿,睡觉就好。”我不再等他回话,一头扎进了我的房间。
躺在床上真舒服,全身上下都很放松,思绪也格外的清晰,思考问题的好时刻啊——孙东家说县太爷是看重霍居延的财,那么按照老沈的行事风格,一定是积攒有一定财富的人,不然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打赢这场官司呢?县太爷也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竟然明目张胆地想要夺取别人的家财吧!不拿到一定的好处,他可能会对霍居延这样一个身份尚未弄清的京城人下手吗?他那边的压力我已经施加下去了,用一起去闹事的老人们来压制他真是再好不过了,也叫你自食恶果!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你捣鼓着把霍居延送进大狱的,那么我再把让他出来的难题丢给你,也是应该。只是明天他到底能不能来呢?再有就是蒋老头,风已经放出去了,大后天我就要出发了,他一定会来。可是他是会一个人来呢,还是会带人一起来?如果带人来,那这人会是贾行,还是蒋子诚?这很重要,我得针对这三种情况,把能够想到的都想到,让效益最大化!
唔……好累……睡吧……
“大哥、二哥,我走了。”我吃过早饭,小歇一会,我就离开了家。
“一切顺利!”陆晏精简地祝福着我。
“你去哪儿啊?”南宫多嘴一问。
“去孙家庄园签约去啊!”怕他纠缠不清,我只好作答。
“直接去?不去皮货行了吗?”南宫没完没了地问着。
“明天就业重新开店了,想要让我们店焕然一新,老王他们今天一定都很忙,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我骑上紫燕,回了南宫的话。
“那就是单刀赴会啰?”南宫欲罢不能。
“你才读几本书?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孙东家又不是鲁肃!单刀赴会,等蒋老头来了,用在他身上还差不多。”说完,我从马道疾驰而下,向西北方向行去,到达了孙家庄园。
“钟离大掌柜。”守门人见我前来,上前要为我牵马。
“你引我进去见你们东家就好,我的马它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对守门人道。
“是!”守门人照例将我引至前堂。
“钟离来啦。”一跨进前堂的门槛,就传来了孙东家的问候之音。
“孙东家。”我一改往日常态,鞠躬行礼。
“免礼,免礼,丫头就不怕别人知道吗?”孙东家见我用了女子行礼的方式,赶忙上前阻拦。
“我是以为您早就知道了,所以也没必要多装,今天之所以穿这身衣裳,只是为了想要瞒着外人。”我殷勤地说道。
“这我确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也不必用这样的方法试吧,太冒险了。”孙东家擦了擦脸上方才被我惊出的汗。
“既然我们双方都已经坦诚相待,那么不妨请您再听我一言,我们晚一些再签约。”我坦诚相告。
“我们先去账房,到了那里再说。”孙东家向我提出要换一个地方谈事。
“也好。”我跟着孙东家来到了账房。
“你刚才说要晚一点签契约,这到底是为什么?”孙东家问道。
“我希望霍公子能够一起来签约,毕竟这是我们店里的人有了错,我也要求他们去匡正了,我想他们会做到的。”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孙东家我的意思。
“丫头啊,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肯,县太爷也未必肯啊!那可是上了钩的肥肉啊!”孙东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我知道,但我只希望他被放出来几个月,够我们打个来回就好。”
“我明白,在生意上这叫预支,将他自由的日子挪到前面来,之后再补足他的牢狱。可是那是官宦之事,哪里是能用这种方法可以解决的?”孙东家还是难以置信。
“我只是变通而已。”
“你懂得变通,你手下那些人也会懂得变通吗?!”孙东家略显焦急。
“变通他们是不太会的,但是他们急中生智的本事我是见多了的。”我沉着应对,力求能够在签约的时间问题上占到上风。
“你为什么要帮别人做生意呢?即便是你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有愧于他,可生意终归是生意,你已经让给我百分之二的利了,你还有必要这样吗?”孙东家郁闷不已。
“让利,获益者是你和我,不是他。我们这是踩在别人的上尸骨往前走啊!”
“应该不止吧,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孙东家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总不能告诉你,他就是那位已经死了的骠骑将军吧。”我的手心冒了冷汗,低低地应下了:“是!”我的声音干净利落。
“难怪,难怪了。”孙东家自顾自地念叨着,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
“您就答应我等到辰肆时吧。”我喘了口气道。
“好吧。”孙东家静默地等候着。
不知不觉,四格时间走过。辰肆时到了,霍居延却还是没有来。
“难道老沈他们是真的不想要银子了吗?”我低声嘀咕。
“还要再等等吗?”孙东家看了看日晷对我道。
“不用了,签约吧。我还想做个言而有信的人哪!衙门卯时就开了,这如果要放人自然是越在越好,怎么会还没到呢?一定是不回来了!”我满心失落,却还是要准备签约。
“来人,把拟好的契约去拿过来。”孙东家吩咐道。
不一会儿,仆人拿着契约给孙东家,孙东家让他递给我看。我看了看两份契,约上面的时间、地点都交代得很清楚,买卖及托运事项也很详细,就准备拿印章出来签字。
“东家,东家,大东家,霍……霍……霍公子现在在庄外!”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账房门口,大呼小叫着。
闻听此言,我手中蘸了印泥的图章从手中滑落,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的啊?!”孙东家惊喜万分。
“是……是……是啊。”那个仆人好像是个结巴,不论说什么话,打头的字总要重复上好几遍。
“那还不快请他进来!”孙东家嘱咐道。
霍居延宽衣大袍地走了进来,身板依旧很结实,整个人还是那样雄姿英发。
“孙东家。”他向孙东家拱手。
“唉呀,我们可把您给盼来了。钟离说你一定会来,我还不信哪!”孙东家将他扶到签字桌边坐下,然后又对仆人吩咐道:“快!去把原来的那份契约给拿过来,快去啊!”
“孙东家,……”霍居延从座位上站起,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被孙东家赌住了嘴。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这几天受苦了,我们慢慢说。”说着又把他摁到了座位上,而后又冲外头的仆人吩咐道:“为霍公子准备压惊酒!一会儿签好契约,我们要一饮为快!”
“东家,之前拟好的契约找到了。”仆人将契约递了上来。
“好,你下去吧。”孙大家接过契约,让仆人退下。
“我们把这约给签了吧。”他对我和霍居延道,然后想了想又补充说,“你们瞧我这脑子,尽顾着高兴了,都忘了向你们介绍,来来来,这位是……”
“萧记的大掌柜,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霍居延道。
“舍妹好吗?”我一不跟他行见面礼,一边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这个等会儿再说。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先签约吧。”孙东家连声催促。这桩失而复得的生意让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我在两份合同上盖上了私章和公章。这两份合同中,一份是我与孙东家的茶叶买卖合同,另一份是我与霍居延联手运茶的契约。
霍居延签完约后,径直向庄外走去,连招呼都没有打。
“这酒还没有喝呢?这可怎么好?”孙东家手足无措。
“孙东家,那我也告辞了。”我想孙东家行礼后,快步追赶霍居延。
“舍妹是不是出事了?”我追上前去询问。
“不知道,他约我在这里等她。”他的脚步非但没有放缓,反而更快了。
“需要我帮忙吗?”我紧紧跟上。
他除了庄园,骑上了一匹红棕色的老马,不再理会我。
我也跨到了紫燕的背上,继续追逐。骑着紫燕,我很快就赶到了距他一个身位的地方,冲他道:“如果你要找人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他快马加鞭,想要把我甩开。
我晃了晃前者紫燕的缰绳,催它加速,很快紫燕就带着我赶到了他的前面。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骄傲地对他道:“你的骑术虽比我好些,但这马不如我,凭什么要甩开我?”接着我策马回身,和他面对面地僵持在道上。
“我没有要和你比骑马的意思,但是你为什么总是要追着我?”他反过来质问我。
“你从进大狱后就没有见到她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对我道:“昨天我还见到她了。”
“我们去孙家庄园附近的林子里找找,她说到就一定会做到!”我知道霍雨涟是个直肠子,虽然我也弄不懂她今天为什么会不守约,但是直觉告诉我,她还是在孙家庄园附近。于是我一马当先。
“我相信你。”霍居延紧随其后,一边骑着那匹老马,一边对我道,“你的骑术不沭于我,如果你还会动兵戈,当得一员大将!”
“我对杀人毫无兴趣,虽然我也很讨厌北边那个部族首领!”我表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金戈铁马,方能张显男儿本色,你既然对北地荣城王有意见,为什么不去戍边呢?”
“还说我多管闲事?你不是也喜欢编排人吗?难道你就不能去吗?”我反驳。
“我过去去过,今后,恐怕是无缘那里了。”他惋惜地道。
“是啊,一个连自己妹妹都照顾不好的男人,凭什么说他能够照顾天下人?”我雪上加霜。
“国家固然重要,可是妹妹也很重要!今后有了妻子,我也要好好保护她!我不可能失去她们,我会尽责的!”他说得很坚定。
“那最好。”我答。
我们没有放过任何一寸土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在巳时刚过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靖河边上。这本是一条五丈宽的河,因为现在是汛期,所以河宽已到达了七丈。水流湍急,尤午时潮水为最猛。
“你看前面!”我指着靖河边的一个蓝色的点疾呼。
“是她!我过去看看!”霍居延定睛眺望,确认后道。
“慢!你从树林里潜过去,绕到她前面。她既然不愿意见你,那总有她的道理,你要是冒冒失失地跑过去,万一把她惊走了怎么办?我们从两面夹住她,也好面地在问个清楚前让她逃跑了。”我策划道。
“你可真鬼,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说完,他一头钻进了树林。
我把紫燕的速度尽量放缓,在三刻钟后,终于以龟速到达了她的身边。我张口道:“你不是在我们店里买了衣服的姑娘吗?我们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什么时候去我们那里取衣服呢?”
“姐姐,我这样称呼你应该没错吧?”她问过后,毫不间断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我知道你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就像哥哥他一样,也像我从前那样。我的哥哥他深爱着你,就是在京师去祁坛的路上,他见过你一面之后就念念不忘。过去我为这事儿很恼火,可现在我明白了,哥哥是对的。我永远都只能是他的累赘,帮不了他什么,还会为他添乱!我希望你,亲爱的姐姐,你能够帮我守住我的哥哥。因为骄傲,他要留住一个人,会找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就是不愿意他内心真正所想;同样因为骄傲,姐姐你要想拒绝一个人,会想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点子,甚至把自己的挚爱拱手送给他人!这些我以前都不明白,就这几天,就是哥哥入狱的这几天,我突然都明白了,谁让我过去只是井底之蛙呢?骄傲,不是一件好事,对吗?”她没有侧过头来看我,我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但是她的话语凝结成了一把冰锥,刺入了我的耳中,插进了我的心里。
“骄傲,未必是一件坏事,凡事只要适度,就无所谓好或坏。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和我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我觉得很不自然,这么一些话从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的口中说出本来就很反常,更何况我知道她过去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一面提高了警惕,一面期待霍居延早些绕过来。
“那件衣服我不要了,姐姐自己留着用吧。哥哥想要做的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有姐姐在,那另一半也一定能成。”说着说着,她的嘴角上勾,从侧面看过去,那个笑容很诡异,我被摄住了。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向了河水的中央,水已没过了她的细腰。
“你回来啊!”我想策马过去将她拉起,可又怕紫燕闹的动静太大,把她惊倒。
“不了,我知道姐姐和我哥哥一定是兵分两路来找我的,所以请您回去转告他,说我会陪着他的,让他不用担心我就好了。”她吃力地说着,河水漫过了她的胸口,她摇摇摆摆,接着往河的正中心走着。
我内心忐忑不安,但却是手足无措!我从没有碰见过这样的情况,进退两难啊!就在我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批红棕色的马从树林里窜出,飞驰入水。座上的人更是将霍雨涟一把拉起,驮在了马背上。
“霍居延!”我看清了来人,于是给了紫燕一鞭,赶过去接应。
霍居延虽然救起了他的妹妹,但是他骑的本来就不是良驹,而且又奔走了那么多了,方才的奔行已几乎耗尽了全力,所以无论霍居延怎么策动马鞭,它都掉不过头来,只是在停留在原地,寸步难行还不说,在河水的冲击下,它摇摇欲坠。
“把雨涟扔给我!”只一瞬,紫燕就停在了离霍居延五尺的地方,不再向前行走,无论我怎么劝它前行,它都不听,还甩着马鬃告诉我,这里是安全地带,再前行一步就有危险。于是我还只好出此下策。
霍居延将雨涟抱起抛至半空,我一个鱼跃、转身,最终将她接住,送回了岸边。我将她平放下的时候,她咳出了几口水,水里掺杂着泥沙。看她没事,我舒了口气。再回头时,霍居延已经摔倒在马背上,水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那匹红棕色的老马脖子只有不到一半还在水面之上。
“紫燕,快去!”我淌着水走到紫燕身边,想让它再往前走一点,但是它却一个劲地摇头。
看着紫燕这样,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给了紫燕前所未有的一鞭。它知道我已经气急败坏,终于向前挪了几步。我不好再逼它,倔强地向河中央跑去,我当时并没有在意,我竟然身轻如燕地就从水面上走了过去,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力的支点,竟然将霍居延背到了紫燕身边,然后把他放在了紫燕的背脊上。紫燕会意地掉转头,将霍居延驮向岸边。我一将霍居延拉起,那匹老马就被河水冲走了。
“哥哥!”雨涟原本还没有缓过劲来,见到霍居延趴在紫燕身上一动不动,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紫燕身边,费力地呼唤着。
“快上马!这河水还在涨,再不离开就危险了!”我自己骑上紫燕,又把雨涟拉了上来。“紫燕,今天真是抱歉了!”我为现在和刚才频繁地让紫燕承受过去所从未经历的事情向它抱歉。它还是用马尾扫向了我的尾椎,告诉我它已原谅了我。我的心里舒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