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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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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愔不是真要去束薪街,不过是拐弯抹角的告诉李恬,他上回来巴蜀,在束薪街的那些个壮举他都知道了而已。李恬不知他深意,一本正经道:“你不能去束薪街。”
李恬不假思索的“不能”,让卫愔很受用,煞有介事的问:“为何不能?”
“你得好好养身体。”
卫愔的受用便停止了,莫可奈何的拍了拍李恬的脑门:“你真能让我束手无策。好了,我们回去吧。”
因卫愔一直拖着不让顾采白诊治,顾采白大多时间里无所事事,以教徒儿读书看卦为乐。卫愔今日又把看诊躲了过去,李恬心里过意不去,便去跟顾采白赔不是。
顾采白并不在意,或者说卫愔处心积虑的逃避早在他料想中。
“我定会好好劝解令期,还请顾兄能在此处多留些时日。”李恬道。
顾采白颔首:“好。不过我另有件事要与宜卿商量。”
“顾兄但说无妨。”
“小童这几日出门回来说,外头祥和了不少,百姓们也不都躲在家里了,过往年岁,城中病伤者繁多,我欲外出看诊,令期那边恐会耽误,还望宜卿见谅。”
“顾兄不是令期一个人的大夫,有此想法,我必定支持,只是城里还有匪类,我喊几个人与顾兄同去,也好给顾兄提提重物。”
“也好。”
从顾采白处出来,李恬冥思苦想如何让卫愔乖乖听话,走着走着,走到自己办理公务的内堂,灯下,卫愔正伏在长案上奋笔疾书。
难怪这几日顾羡递来给他过目的册子越来越薄,原来是田螺公子帮他处理了。
他走进去,动作很轻,专注的卫愔没听见他的脚步声,握笔的手仍行云流水的书写着。李恬理了理衣裾,夺过他手里的笔,同时挤坐到他的席子上,卫愔惊到,见是他后,笑着让座。
李恬接着往下写,边写边道:“让你好好休息,为何不听?”
卫愔从身后抱住他,头搁在他肩上,也不管会否影响他的公务。“我不想你太劳累。”
他们为对方着想的心,是一样的。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流动着,仿佛回到无人打扰的避居岁月。
让卫愔这么靠着,李恬心潮起起伏伏,根本不能集中精力,余光时不时往后瞥,瞥了几次,与卫愔目光相撞,卫愔了然,眼睛笑成了新月形状。
他抬起头,右手在左手袖中摸索,不一会儿掏出一管竹笛来,“先前答应过你,要寻一音质上乘的笛子给你,这便寻来了。你试试。”
李恬接过笛子,木讷讷的,无从下嘴,卫愔把李恬圈到怀中,张开双臂,手把手教他。哪里放置笛塞,哪里是笛膜,笛孔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吹的时候如何呼吸,该用什么口型,舌头又该做什么……
李恬懵懵的,乱成一团。卫愔低笑道:“别急,慢慢来。等你学会了,我们琴笛合奏。”
琴笛合奏这点很吸引李恬,他学着卫愔的手姿摆放自己的五指,嘴唇靠上吹孔,吹出了第一个笛音。
“你学的很好。”卫愔夸奖道,手跟着握住李恬的手,把他放错的指节调换到正确的音孔上,“来,继续。”
李恬再吹时,他缠在李恬指上的手灵活的抬落,一首简单的曲子就在这暧昧的灯光下谱成了。
“吹的真好。”为示嘉奖,卫愔在李恬脸上亲了一口。
李恬两颊绯红,被他挑动得心猿意马起来。他五指穿过卫愔的指缝,牢牢握住。卫愔的手长得很漂亮,浅浅的肤色,长长的,骨节清晰,除却琴茧,堪称完美。
他忍不住吻住卫愔的手。卫愔则用力抱住他,想要把自己揉进他身体里。
“令期,一直以来,你是因为我才至今未娶的吗?”亲吻完这只美丽的手,他将脸靠了上去。
卫愔的指尖轻轻缓缓的抚着他的脸,像在逗弄襁褓里的婴儿。“我行事向来不遵世俗教条,外面的人当我不能人道,既如此,我何必娶妻呢?娶进来了也只是摆设。那你呢?当真是天下未统,无心婚娶么?”
“从前我以为是这样,但其实不是,可能很久以前我心底里就只想着与你共赴艰难险阻。”
卫愔喜欢听他说这些山盟海誓一般的话。他的李恬不是油腔滑调的人,一旦说了,就是真心。看在他说了这些话的份上,白日里对乐旷和顾采白的嫉妒就暂且打消了吧。
“令期,答应我,去看诊,好么?”
他的李恬学会了迂回曲折。
不过他并未生出浓浓的醋意,因为这一回,他没从他口中听到顾采白名字。
“好,我答应你,明天就去找顾采白。”
李恬喜不自胜,握住笛子,反复温习卫愔方才教他的。卫愔觉自己受了冷落,却又舍不得使性子,便继续教他吹笛。
隔日,卫愔私下里去见顾采白,顾采白背着医箱,正准备出门。见卫愔来了,他把医箱交给徒弟,让他到门外等自己。
卫愔跟顾采白之间有许多事,不消说出口,就可意会。
“多年不见,顾居士不但不见老,还越发出尘了。”卫愔道。
“山野游医,无挂无碍,自然老的慢些。”
卫愔先天有让人胆怯的本事,唯顾采白是个例外,无论卫愔显露出的狠戾气有多深重,他都能不骄不躁,不矜不伐。
因此,卫愔才最不放心他。
“顾居士,你既知自己是山野游医,为何要去医不可医之人呢?”
顾采白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卫愔什么都知道。他鞠了把院中晾晒的药材,放在掌心捻了捻,不紧不慢道:“于大夫来说没有不可医之人,如若卫尚书说不可医之人是你自己的话……”顾采白对着卫愔笑了笑:“其实不用为你诊脉,我便知道结果了,只是不忍戳破宜卿的希望。”
“说到宜卿,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顾居士师徒跟宜卿非亲非故,为何这般在意他?难道说,你们之间有着我不知晓的渊源?”
顾采白微笑道:“卫尚书不必套我的话,我确实很看重宜卿,但我跟宜卿的关系对你完全构不成威胁,不过你若真心为疫情好,该告知他实情,不然以宜卿的性子,他必将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卫愔低低道:“我会告诉他的。”
中午,李恬抽空来找卫愔,确认他是否真去见过顾采白,卫愔言之凿凿:“宜卿不信的话,可去跟顾上卿求证。”
“那顾上卿如何说?”
“他说好好调养便可。”
李恬不信,想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倒出来;想告诉他,他所知的壑清幻境里的一切;想把他绑到顾采白跟前……
可是,他明白,强迫是没用的,卫愔的不肯不愿,或许正是他什么都知道的缘故。
越是如此,他越心疼。
如若卫愔真的活不过三十五岁,他该怎么办?
没有卫愔的天下,纵迎来了盛世,于他而言,亦是一片荒芜。
“晚上,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李恬强颜欢笑道。
“好。”
因政权交替,成都实行宵禁,今天是解除宵禁的第一天,恰好又是重阳节,街上热闹非凡,行至酒肆,里面飘来菊花酒的香味,卫愔要进去买两坛,李恬不让。
“宜卿快跟广雅一样了,老气横秋。”嘴上这么说,双脚还是老老实实的收回,没往酒肆方向迈一步。
两人接着往街巷深处走去。街市上重新张开的店铺挂起了灯笼,胆大的孩子也敢在巷子里玩捉迷藏了,李恬看着这一切,露出恬静的笑。
前方是耸立的清辉搂,楼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他那年来成都,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清辉搂。
“令期,巴蜀事务也告一段落了,我今天下午跟长余说了,后续之事都交予他处理,我跟你先回洛阳。”他指了指前方的清辉搂:“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好。”
两人向清辉楼走去,熟悉的街景勾起他许多回忆。孙寅术兄妹、王瑄、逐月楼……
“那年在蜀中结识孙姑娘,我怎么也不能明白孙姑娘为何能为一人舍弃一切。”李恬牵住卫愔广袖中的手,“令期,现在我明白了。我不怕天下不平,不怕战事不休,不怕个人生死,我怕这迟来的情谊来不及珍惜就没了,你……能懂吗?”
卫愔回牵住他的手。
“令期,不管顾兄为你诊治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失了方寸,我只会更用力去珍惜眼前。”
卫愔久久望着他,辉煌的灯火之中,他缓缓道了声好。
李恬相信这一回他是真的答应了。
“今天有练习吹笛么?”卫愔问道。
李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那竹笛,吹奏起他昨日教的小曲,小曲不成调,还拖拖拉拉的,但他不怕露怯,吹得很是认真。
蹩脚的笛声引得路人侧目,不时有人捂住嘴偷笑,胆子大的指指点点的说难听,卫愔淬血的眼刀飞过去,再没人敢嘲笑李恬吹得不好了。
一曲罢,卫愔转向李恬的目光温存而柔腻:“吹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