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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卫愔让顾采白诊脉是在回洛阳的路上。

      他们由水路回都,顾采白号过脉后,若有所思,李恬预感不妙,慌了心神,最平静的则是卫愔,他拿起手边的壶晃了晃:“啊,没水了,我出去添些水。”

      舱房里剩下李恬和顾采白,李恬忍不住了,急切问道:“顾兄,令期他身子如何?”

      “不好,非常不好。”
      李恬如遭雷击,呆住,“他看上去明明跟正常人无二……”

      “他的身体算不上是生了病,但五脏气血俱衰竭的厉害,内里精气不像年轻人,像是老人,眼下只能药食齐补,能撑多久是多久。”

      五雷轰顶。李恬感觉自己的魂被抽走了,舱房门口,说去添水的卫愔手提空壶,嗅然无声的站着。

      他什么都知道,回避,不过是让顾采白对李恬实话实说罢了。不必再跟李恬隐瞒,他心里最大的石头便放下了。

      卫愔把壶放回原位,“顾居士,我还剩多少时日,你如实告诉宜卿吧。”

      逃避的人换成了李恬,他不想听那事实,以为只要不听,就还有希望,“不必了,不需要。”

      “宜卿。”卫愔轻轻叫他,“听听吧,也好有个准备。”
      准备什么?他的死亡么?他的后事么?
      他不要做那种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我只相信我的眼睛。”他眼睛里的他,就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为真。”卫愔坐了下来,“宜卿还记得我们在洛阳重逢后,我便三天两头的生病么?”

      他记得,但他不肯承认卫愔那时是真的生病,卫愔一定是装的,不然怎么会说病就病,说好就好?

      “宜卿,我那时候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只是自己的身子自己最了解,我知道什么时候我看上去会是正常人,什么时候会是病人。”

      他在时,他只想让他看到他正常人的一面。

      “其实我一直有好好治病,我还请蘼芜君帮忙找他师父,也就是顾居士的师祖,那一位是半仙似的人物,医术天下无双。我很早很早之前就在找他了,可是……蘼芜君至今都没能找到他。”

      寿命上他不敢起贪念,一开始想着死在李恬之后就好,哪怕只比李恬多活一个时辰,就别无所求了,后来,他降低了奢望,死在李恬前头也行,但别太早,不然他放心不下。

      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这一刻还活着,就够了。
      “顾居士,告诉宜卿吧。”

      顾采白叹了口气,道:“接下来的时日若无忧思,身心开阔,调养得体,兴许能撑过一年,两年也有可能,若还日日忧思,透支精气,数月也撑不过。”

      李恬难以接受,追问顾采白有无别的法子,顾采白道:“若是病或许可医,但令期的身子并不是为疾病所摧,说到底是年少时胡乱用药所致。”

      之后顾采白退出舱房,让他们两个人独处,好好聊一聊。

      李恬悲痛不已,顾采白一说是年少时胡乱用药所致他就知道原因了,他颤抖的握住卫愔的手,想厉声责备,又没办法真的责备。

      “为什么要小小年纪去服食五石散?”
      “为了让那群大名士接受我。”卫愔苦笑道。

      李恬心疼不已,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的温暖卫愔的手心。而卫愔早已接受了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反过来安慰李恬:“现在已经很好了,不用再去顾虑自己的婚事,而且,你还知晓了我的心意。上天并未薄待我。”

      李恬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以后我不准你再去思虑朝堂上的事。”
      “好。”
      “不要只是口头上答应,我要你说到做到。”
      “好,我一定做到。”

      知晓了卫愔的真实寿数后,李恬在楼船上站了一夜,江风吹不散哀愁,这些年里,是是非非,人来人往,就连卫愔也要离他而去了。古今多少兴亡事,皆随这江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演变轮回。

      天下一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一统了之后做什么呢?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之大,地之广,属于的他的就只有一个卫愔而已。
      为什么连卫愔也要离他而去呢?
      他明明说过,不会早亡,会一直陪着他。
      ……
      巡船的士兵从他身后走过,见他一脸哀伤,甚是不放心,原地踏着碎步,不打扰,不离去。

      李恬没有赶走那士兵,而是问他:“你有思慕之人吗?”

      士兵没料到宛若神明的大将军主动会跟他一个小小的巡卫士兵聊天,还是私密的思慕之人,他明明听说,他们的大将军在男女之事上是个无欲无求的,原来不是么?

      他不敢怠慢,马上回道:“启禀大将军,属下从前有过一个心上人,江淮暴乱后,属下失去了她的音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大概已经是孩子娘了。”

      江淮暴乱啊……那的确是过了很多年。
      “这些年来,你没再有过别的心上人吗?”
      “属下在家乡时,人称二愣子,心窍少,又投了军,没功夫再喜欢旁人了。”
      “那你想去找她吗?”
      “这事属下还真想过。”
      “哦?”

      士兵兴头上来,也不怕打扰他了,“属下想着,等天下太平了,就去打听她下落,也不是为了跟她再续前缘,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要是过得不好,属下就帮衬帮衬,过得好,属下就没牵挂了。”

      李恬嘴角扬了扬。
      人有强弱之分,思慕上一个人后,芸芸众生就无差别了。
      要么求而得之,要么求而不得。

      他披战甲,战四方,让这天下一统,大抵就是为了让世间男女再无需忍受战乱之苦,若能整顿世风,如卫愔这般被药物摧折的士人就会少些,也就不会有第二个孤零零的他了……

      士兵的后方,舱房拐角,站立着卫愔,他把将军和士兵的对话都听了进去,听着李恬没了初时的紧绷和哀伤,他放下心来,背往后靠到船壁上,呼出一口气。

      天亮后,李恬来到卫愔房中,将自己夜里做出的决定告诉他。
      “剩下的时间,我不再征战,只与你在一起。”
      卫愔欣然而笑:“好。”

      船过荆州,杜飞膺如约而来,邀李恬一饮,庆贺他夺下巴蜀。李恬带了两名副将上岸,这一回杜飞膺没有故意找茬,没见着半个舞姬歌女的影子。

      杜飞膺不傻,李恬平了巴蜀,风头正盛,此时不仅不能得罪他,还要极力讨好。这顿酒,有庆贺,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巴蜀已克,朱冲已死,江东新主朱昊没什么大能耐,他自己虽拥有荆州沃土但终究只是一隅,经谋士分析,他坐拥天下基本是没指望了,不若归降朝廷,做一方诸侯。今天就是跟李恬探探底。

      酒过三巡后,杜飞膺把心思透露给李恬,李恬面无表情,喝了口酒,道:“我不会允许这天下有诸侯存在。”

      杜飞膺以为他没理解透彻,忙道:“李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是向朝廷称臣,自愿归附。”

      “杜兄归附,朝廷自然乐意,但前提是你解兵卸甲,如能做到,朝廷自会保你子孙荣华富贵,若不能,只能以战止战。”

      杜飞膺算是听明白了,李恬的意思是,他不能做一方诸侯,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那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不是一场空么?
      好啊,这李恬学坏了,学会过河拆桥了。

      杜飞膺夺过李恬手里的酒樽,生气的往地上一摔:“好啊你!我好心与你商量,你恩将仇报是不是?妈的,欺人太甚!”

      “杜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即便朝廷允了你,也会一直忌惮你,子孙后代将有不得善终之人。”

      “妈的,给老子滚!”

      杜飞膺听不进李恬的话,一门心思赶李恬走,李恬只得先行离去。而杜飞膺前脚刚放走李恬,后脚就后悔了。

      此等人物,就这么放走了,血亏,拿来要挟朝廷,必能捞到不少好处。

      李恬回到船上,恰好碰见重规给卫愔送药,他接了那药,亲自端去。卫愔见是他送药,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没跟杜飞膺谈拢?”

      李恬把药喂到他嘴边:“不是答应过我,不再为这些事伤神么?”

      “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可是宜卿,你也要体恤体恤我,我想跟你有话可聊。”

      李恬不满他这说辞,他们之间,又不是只有政务可聊。药舀了一大勺,“喝吧。”

      卫愔听话的喝了下去,“看,我很乖的,说不过问就不过问,但我想听你说。”

      李恬终究是拗不过他,把宴席上的经过说与他,所幸卫愔守诺,没去做出主意的事。

      卫愔把药喝完,“宜卿没有恩将仇报,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宜卿的慈悲不是不死人的慈悲。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宜卿比谁都懂这句话。”

      若接受杜飞膺的归附条件,朝廷不过是多了个名义上归附的诸侯,他有病有粮,还居要道,依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他不是定数,要反叛的话随时都能反,到时候且不说朝廷能不能及时应对,生灵涂炭是免不了的。

      而李恬,是不想为后世留下祸根。

      卫愔只是没想到,李恬竟完全不跟杜飞膺周旋,上来就说不允许有诸侯存在。

      卫愔笑,这还是他那个温文尔雅的李恬么?这行事风格怎么跟他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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