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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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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蕴虽不大去长街西那等花红柳绿的繁华地,但却隔三岔五便到莫汶的‘寻寻觅觅’里与友人小聚,因此,对这间小食肆的各色菜式都熟稔的很,他点的几道菜,清新爽口,味道又略略偏甜,色香兼具,莫汶还是第一次尝试,吃到口中也不由暗暗点头称赞,道李师傅近日的手艺的确又有精进。
俩人边吃边轻言细语聊着天。子蕴在宫中养成的规矩,用膳时尽量不言不语,虽这些年去各部里历练,总要有些人情往来交际应酬的,但在饭桌上也一般的少言寡语,很少主动说话;而莫汶虽擅长调剂气氛,但心里对子蕴已起了一份戒心,便宁肯沉默守拙,也不再伶牙俐齿地卖弄口才了。因此两人这一顿饭,倒吃得格外沉闷,东西没吃多少,却噎得莫汶有些胃痛。
子蕴察觉到莫汶的拘谨,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轻佻,见莫汶沉闷着,也觉得无趣,味同嚼蜡般吃了这顿饭,便与莫汶起身离桌,走出食肆低矮的房檐。
室内郁暗,室外却一片灿然明媚,晃得人睁不开双眼,两人不约而同眯了眯眼睛。
莫汶大约这些日子与众掌柜斗心眼斗得多了,耗多了心力,被这艳阳一照,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向一旁歪了歪身子。子蕴见状,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抓住了莫汶的胳膊。
莫汶挨着子蕴身边,略定了定神,待脑里那一片嗡鸣声悠悠散去,方才又睁了睁眼。身边传来一股冷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与这位贵公子挨得实在有些近了。
她连忙从子蕴手中挣脱出胳膊,又怕子蕴尴尬,故作轻松地自嘲:“整日里也不知忙了些什么,明明也未出一分力气,却连个路都多走不得了,太阳一照都会晕得慌!”
子蕴手里一空,连同心里也变得有些空落落的,他看着莫汶脸上那一派故作的轻松,心里一声轻叹,却只得笑着道:“夫人便是总在府中,也不好整日里待在房中,总要多到园子里走走才是!”
两人这样不咸不淡地聊着,子蕴家那训练有素的马车夫早驾着车过来,小厮吉昌从车上跳下,上前朝他主子躬身一揖,恭恭敬敬便要迎着主子上车。
子蕴朝远近看了一眼,却不见莫汶家的丫鬟车夫跟过来,这巷子里也有些寥落,来往之人鱼龙混杂,他便有些不放心,对莫汶道:“适才有些过食,立即上车倒不老舒服的,不如在这陪夫人再等会儿。”
正说着,却听到巷口吱吱扭扭一阵马车轮子碾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有一辆青油布幔的马车正小心调着马头,从狭小的巷子口那儿拐了进来。
马车门帘的上方,挂了一小块铜色木牌,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正楷字“魏”。
莫汶大老远看到这个“魏”字木牌,知是自家的马车,还道是自己坐的那辆马车呢,欢喜笑道:“多谢公子相陪,不过我家的车夫也到了,这也就走了,还请公子也上车吧!”
那辆带有魏家标识的马车挤挤挨挨从巷子头那儿蹭了过来,走到近前,莫汶才发现驾着马车的车夫却不是自己的车夫小胡,而是每日专给魏晏驾车的孙大头,这辆马车细看,却也不是自己那辆马车,而是魏晏每常坐的那辆稍大一号的马车,因此进这巷子才如此费劲,险些剐蹭到四周民宅的墙壁。
她正愣怔着,车子已经停在自己眼前,车帘一掀,魏晏半弯着腰从里头探出半拉身子来。
迎头看见了莫汶,魏晏也是一怔,但唇边又旋即绽出一抹笑意,欣然道:“我听老高说你出了品茗居便奔着东边来了,就说你必是来了寻寻觅觅,果然,在这碰见了你!可是刚吃过了饭?可要家去……”
魏晏见了莫汶心中欢喜,觉得自家夫人站在秋日的艳阳下如钻石般耀眼,一时间自己满眼里只看得见一个莫汶,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眼梢里才忽然又出现了个长身而立的男子身影,这才分神一瞧,竟是三皇子子蕴。
他嘴角的笑僵住了,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妻子会和自己的好友站在一起。两人站得很近,互相半侧着身子相对,明显之前正在交谈。偏偏此二人皆鲜衣俊颜,站在一起看着竟般配得紧。
魏晏话头顿住,心底蔓延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唇边那抹暖暖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子蕴见到魏晏,心里也是一咯噔,明明没做什么,却好像老鼠偷油时不慎碰上了只猫,心里有鬼,面色就不够坦然,再见到魏晏冷了颜色,竟莫名有些惴惴,连忙尴尬地笑着迎了上去:
“清平,我说这几次约你而不往,竟是整日里忙着追着自家夫人满大街晃荡,你倒竟有这样一天,下次再聚时我必要与子峻说说这笑话!”
子蕴口中说得热络,魏晏心里却越发发凉。子蕴与子峻不同,一向沉稳谨言,几人相处时,向来都不开这种无谓的玩笑。而今日,却突然学着他弟弟的口吻,开这种并不好笑的玩笑,不伦不类,明显就是心虚了……
他想起几个月前,就是在这家寻寻觅觅里,他看见墙上子蕴的那笔戏语,想起当日秦公子曾言:三皇子不但第一个为这家小店题字,还在众皇亲贵胄中大力宣传,若非如此,这么一家小店又如何能引得这许多富家子弟前来捧场?!
想起此前种种,再瞥一眼眼下情形,魏晏不由得心中冷笑,不冷不热接道:“三殿下说笑了,分明是您这些日子公事忙碌,我和子峻倒聚了几次,请您也不来,想不到今日倒有空到内人的食肆来捧场!”
魏晏说到“内人”两字,故意加重了语气,子蕴听得心里一阵发堵,又兼被魏晏毫不给面子的揭穿,心里又羞又恼,耳根子发红,当下也冷了神色,哼了一声。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莫汶看得心惊肉跳,本来听见身边这位公子亲亲热热唤魏晏作清平,还道他果然与自己的夫君关系甚笃;谁想到却忽然峰回路转,魏晏突然就冷了脸,说话不阴不阳,明显看着不大痛快的样子。
偏偏魏晏又叫身旁这人为三殿下,莫汶心中大惊:原来这人身份竟不凡至此,他竟是当今靖元宗第三个儿子——三皇子子蕴!果然是个贵人,还好自己没有得罪了他!
但,魏晏又是怎么一回事,明知是不能得罪之人,怎么今日说出的话却如此不逊,往日里他再怎么生气,都也不至于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来!
莫汶直觉魏晏的怒气与自己有关,她心下忐忑,又怕魏晏真的把三皇子得罪瓷实了,连忙上前,亲亲密密挽起魏晏的胳膊,撒娇道:“老爷,你是怎么遇见高掌柜的?他早间与我去了品茗居,出来时明明说要请假回浅山居一趟的,怎么路上又碰见了您?”
莫汶当街揽着魏晏的手臂磨磨蹭蹭,姿态亲昵,语气娇憨,并不介意一旁子峻的眼神。虽此举多少有些不得当,却让魏晏心头大畅,如同打了胜仗般,终舒了心中一口恶气。
于是便对莫汶的逾距不加理会,反而也亲昵地握紧莫汶的手,宠溺笑道:“知你今日与众掌柜有一场恶仗,放心不下,抽空便去了品茗居。哪料到我夫人竟这般能干,这么会儿功夫就将这一众掌柜料理平整了,只遇上了高掌柜,听闻你来了这边,边跟着追过来了!还道你若未来得及用膳,我请你到蓝瓷胡同那里吃冯家爆肚呢!”
冯家爆肚是京里有名的小吃,但又不是什么高档去处。莫汶平日里只听过却从未尝过,加上刚才那顿午饭也实在没吃饱,忍不住馋虫大动,勾着魏晏的手指,笑嘻嘻道:“难得夫君今日大方,竟有闲情逸致请自己夫人吃饭,妾身必得给您这个面子啊,就算刚吃过了满汉全席,也还要留份肚量陪着您去吃这爆肚的!”
魏晏真正被莫汶说笑了,伸出手指刮了刮莫汶的鼻尖,无奈道:“分明是我出钱我请客,怎么被你说来说去的,倒像是我沾了你多大光似的,你的个这张嘴啊!”
两人说笑着,莫汶又担心冷落了三皇子,致使三皇子不自在,又连忙转身对三皇子笑道:“三殿下,恕莫汶有眼无珠,不识贵人身份,这一向都慢待了您!我见您适才也并未吃好,不如与我们一同去尝尝冯家的爆肚?”
子蕴看着眼前揽在一起的夫妻二人,忽觉今日阳光的确刺眼,晃得魏晏脸上的笑容都分外讨厌,他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又不好对笑意晏晏的莫汶冷言冷语,只得勉强笑了一声,“谢夫人相请,不过子蕴还有要事在身,这都已经耽搁不少功夫了,今日就罢了!你们贤伉俪自己随意些吧!”
说罢,伸手做了个相请的动作,魏晏心里大快,也不多言,冲子蕴一抱拳,揽着莫汶就上了自家马车。
魏家的马车扭捏着掉过了头,吱吱嘎嘎走掉了。
子蕴眯缝着眼睛看着马车背影良久,才转身回头,朝自家的马车走过来。
却看到自己的小厮吉昌还在抻着脖子踮着脚尖朝前看,不由大怒,一脚踹到吉昌腿窝子里,把吉昌踹跪在地,冷冷道:“看什么看,等着跟人家吃爆肚吗?放心,回去爷给你宰十只羊,肚子全给你吃,吃不光不算完!”
说罢,一撩袍子跳上了马车,也不等还跪倒在地的吉昌,便吩咐车夫赶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