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星君工作组》鲸屿Freya

18、兔妖少年与夜色迷离

　　“别别别，要聋了。”镜尧痛苦地捂住耳朵，连退数步。

　　眼前的少年满脸惊惶，圆睁的大眼睛带着水光，十足警惕地盯着她。

　　镜尧心里十分郁闷，心说难道自己长得很可怕吗，不过叫他一声，也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不用紧张，我又不是歹人。”她尽量温和道，“只是想劳驾问一声，杜若轩怎么走？”

　　这青楼里雅间众多，每一间都取了个香花香草的名字，颇为风雅，很对这些自诩风流的客人的调调。

　　少年却像没听见她问话一样，只在两步外瑟缩着肩膀看着她，细看之下身体还微微地发着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害怕。

　　两相僵持了片刻，镜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难为这个古怪的孩子，转身打算另寻一条走廊碰碰运气，不料这时候，却突然被一个细弱的声音唤住了。

　　“请问，你是高人吗？”

　　“什么？”镜尧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年声如蚊讷，搓着衣角怯怯道：“你的身上，有种很厉害的气息。”

　　镜尧一时间仍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和那双清澈得少见的眼睛对视了半晌，才豁然开朗。他指的那股气息，应当是她的仙气吧。

　　因为此来凡间，只是寻人，并没什么需要遮掩，而且凡人摆着神仙在眼前也认不出，所以他们一行并没有刻意敛去仙气，这些天下来，从未出过岔子，不想今天倒是被这小少年给看出来了。只是他应当从没见过神仙，自然也不认识仙气，只能笼统地以“厉害”来形容。

　　她不免认真地打量了对方两眼，难道是修行之人……哎？不对啊。

　　她终于现出了一种有趣的神色，悄悄地观察对方。这竟然是一只小妖，只不过妖气很不明显，所以她刚才没能发现。

　　她不由在心里鄙视自己，不知道是最近六根不清净，还是饮酒误事，堂堂司命星君，竟然连个妖怪都险些没认出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同时她也颇为好奇，这样一只小妖，往青楼里钻做什么，难道也想尝尝人间滋味了？

　　面前的少年却不知道她这番想头，见她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若有所思，眼睛里的水光都快急得漫出来了，一迭声道：“高人，求高人救命！”

　　镜尧挑挑眉毛，“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现出一种又喜又悲的神色，端正向她行了一个礼，方道：“上月十五，我和我三哥，还有邻居白大哥、花五爷他们一起来这青楼，我是头一次来，觉得那些姐姐们上来就搂搂抱抱的，太吓人，就借故溜了出去，在楼下看别人猜谜行令看了许久，哪想到等我回来时，我三哥却不见了。”

　　“哦？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睛，“正是没有。”

　　镜尧眯了眯眼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我初时还以为三哥是一时走开了，可是总等他也不来，直到我忍不住问白大哥和花五爷，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说，你三哥今天不是没来吗？”

　　少年说着打了个冷颤，“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和我逗着玩，但是来回问了几次，大家都急眼了，我才发现，他们好像是真不记得我三哥也来了，就连陪酒的姐姐们也说，那日就来了我们三人，从来没见过我三哥。”

　　“他们都说是我喝多了酒糊涂了，把我送回家里，我特意问了我娘，可她老人家没见着我和三哥一块儿出去，只知道三哥没在家。我抱着希望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没等到三哥回家，慢慢地大家都说，三哥可能是在路上被叼走了。只有我知道，三哥是在这家青楼里不见的，就算我喝了再多的酒，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亲哥哥都记错呢！”

　　说到最后，少年的语气激动得有些发起抖来，尾音里带着忍不住的哭腔，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镜尧脸上，像在寻求她的认同一般。

　　镜尧沉着脸，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信你。”

　　少年的神情陡然松弛下来，这一放松，眼泪就几乎绷不住要往外涌。

　　镜尧最不擅长哄小孩，怕他真哭，连忙拍拍他的肩道：“所以你回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探查你三哥的事？”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抽抽鼻子，飞快看了看四周，“我觉得这里有古怪。”

　　当然有啊，不然你三哥怎么失踪的。镜尧啼笑皆非，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何以见得？”

　　“我这些日子来了许多次，有一回我在跳舞的台子后面躲到半夜，前楼的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悄悄摸出来，忽然听见一个地方传来惨叫声。我怕得不得了，但还是忍不住溜过去看，就看见一间屋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其中一个输了，倒在地上动不了。”

　　“我刚要走，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管事揪住了，我以为要吃苦头，他却没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出了门。只是后来我越想越怪，这大半夜的，人都跑空了，怎么会有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关起门来打架呢？”

　　镜尧听着他连珠炮一般的声音，暗自点了点头。这小妖虽然单纯，脑子倒是不错，这间青楼，看来果然不简单了。

　　“我知道了。”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按捺住，抬手揉了揉少年软软的头发，“这件事情我会留心的，为免危险，你不要再来了。你报个住处给我吧，假如查出结果我也好告诉你。”

　　少年乖巧地点点头，“多谢高人，我住在城东青华峰，山腰湖边被雷劈过的大柳树下。”

　　真，真详细啊。镜尧抽了抽嘴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冒昧地问一下啊，你是哪一族？”

　　少年咧嘴一笑，“我是兔妖啦。”

　　啊，难怪他的亲人邻居都猜测，他三哥是半道被叼走了啊，果然是个弱不禁风的种族。

　　镜尧朝他挥了挥手，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又立定思索了一会儿，才决定往回走，没想到刚转过身，鼻尖几乎撞上了一张脸，饶是她胆大也被吓了一跳。

　　“呼……”她跳开一步，喘着气站定，才发现来人是管事。那张脸仍旧笑容可掬，但因为方才兔妖少年的一席话，此刻再看，就或多或少地透出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小的鲁莽，惊吓贵客了。”管事笑眯眯地欠了欠身，“可算寻着您了，我家楼主有请。”

　　“楼主？”镜尧迷茫。

　　“请您随小的来，便知道了。”

　　镜尧站在原地想了想，虽然此处必有蹊跷，刚才一番对话闹得她也有点犯怵，但说到底，她是天界正位神祗，任对方天大的本事，总也不能把她怎样，这样一想，底气便又足起来，由着那管事领着她走。

　　管事带着她一路上楼，穿过几重珠帘，直走到一排雕花门扇前，侧身将手一引，“客官请。”

　　镜尧有些莫名其妙，这样子难道是想把她骗进去卖掉？不过她也并不怕，于是上前将门一推，却在看到门后景象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一愣。

　　她还真没想到，在这青楼的顶层，竟藏着一个大露台，只因它朝向院内，所以他们从外面并没有发现。从这里望出去，近的是下方点缀着红灯笼的花园，和对面灯火通明笑语不断的后楼，远的是长安繁华的夜色，坊间灯火在此处看来，就好像天幕上的繁星。

　　即便她看多了神仙美景，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建造这个露台的人，倒是有些品味。

　　而此刻，这个有品味的人，正站在栏杆边，负手眺望，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苏姑娘。”

　　镜尧在人间，自然还借用她上辈子的姓。

　　“陆楼主？”镜尧抬了抬眉看他。

　　陆离远远地望着她，声音轻柔得像夜风，“你觉得这里美吗？”

　　“呃……挺美的。”镜尧答得干涩且茫然，“我以为你还在雅间里和他们喝酒。”

　　“我瞧着你走了这么久，总也不回来，就假托了个借口出来找你了。”

　　“……”

　　镜尧盯着面前的人，一头雾水，眼神里不由自主地透出了一丝警惕，这个楼主怪异得让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陆离看着她的样子，眼里忽地闪过一抹亮光，向她招手道：“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镜尧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微风拂过，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细究之下仿佛是刚才雅间里燃的那一种，但浸染在眼前男子的衣袍上，又生出些微妙的不同来。

　　她走近了，就看见对方指给她看的东西，原来是一种幼弱的藤蔓，缠绕在栏杆上，显然被人精心种植。奇特的是，这种藤蔓开出的浅蓝色小花，花蕊散发出温和的暖黄色光晕，她起初还以为是楼里灯火映的，再三细看才确定是这花自身发出的。

　　她见过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但眼前的却很新鲜，不由夸赞道：“真好看，这是你种的？”

　　“嗯，在我的家乡漫山遍野都是。”陆离低低道。

　　镜尧一抬头，却被撞入眼帘的景象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离背靠栏杆，双臂慵懒地搭在上面，身体向后微仰，他那件相当不认真的黑袍便露出了一大片雪色的胸口，偏偏他的头发也不好好束，垂下一缕正映着桃花双唇，一双凤目含笑望着她。

　　妈诶，这是要犯作风错误。

　　镜尧直感到背脊骨一阵过电，正要找个借口跑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知楼主和舍妹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