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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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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政宫内的风云变换,对于永宁来说,唯一的感觉就是皇爷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她都不太敢去玩了,然后流云告诉她,现在北边在打仗,皇爷爷很烦恼,没事不要去打扰。
只是打仗是什么样子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并不清楚,于是流云翻出了本汉书给她看,一整个下午,她闷在书房里埋头猛翻,汉书上记载了汉对匈奴的大小几百次战役,大都是一句话概括,像是“秋,匈奴入辽西,杀太守;入渔阳、雁门,败都尉,杀略三千余人。遣将军卫青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获首虏数千级。”
“史书上写的打仗不是很简单,为什么这次很多人都说咱们要求和?是咱们没有卫青、霍去病这样的大将吗?”永宁问流云,眼中有不解,流云却只是浅笑着摇摇头,像过去一样摸摸她的头,并不多说什么。
而更让永宁觉得烦闷的,是她也不能常常缠在流云身边,让他讲故事了,因为这些天娘亲几乎每天都会来,本来这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娘亲来了,却什么也不说,就只搂着她悄悄的抹眼泪。她也是听宫女私下里嘀咕,说太子殿下领军出征,已经被困在定州城内,如今粮草送不过去,朝廷的援军又受阻于瀛洲、恒州,与定州的消息中断,已经有几天了。
“宁儿,我苦命的孩子,你父王到现在还没有音信,要是……将来,也不知道你和你妹妹要怎么办?”萧妃口中的妹妹,是太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在德佑十六年年初,永宁见过几次,觉得她脸蛋总是红红的,除了吃就是睡,一点也不好玩。
“父王一定会没事的,流云哥哥说的,”永宁安慰娘亲,一边用肉肉的小手那帕子去抹太子妃脸上的眼泪,一边说,“皇奶奶今天还和安平王妃说,北边情况没有外间说的那么严重,还要儿臣告诉母妃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太子妃握住女儿的手,忽而笑了起来,眼神中透着凄厉,冷森森的压低了声音说,“天都要变了,他们果然是不把咱们娘们放在心上了。”
这样的声调,这样的语气,永宁被太子妃扫了一眼,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害怕。
“母妃吓着你了?”太子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把永宁抱在怀中,“好孩子,不要怕,娘就是什么都不顾了,也要护着你,护着你。”
那天晚上,永宁睡得很不安,说不出在害怕什么,梦里只是一个人慌乱的跑来跑去。进十月了,东唐境内下过雪,很冷,窗外北风一直呼呼的吹,有什么影子张牙舞爪的动着,触角般的东西映在永宁莲青色的帐子上端,睡梦中乍一睁眼,只唬得她大叫出声。
很快的,寝殿外间燃起了烛光,有宫女轻轻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移到帐前,轻声问着:“殿下,怎么了?”
“我要流云,”帐内,永宁缩成一团,声音颤抖,却不要宫女看她。
流云一直睡在偏殿之内,与永宁的寝殿只一墙之隔,静夜里永宁的惊叫自然也惊动了他,不等宫女去请,寝殿门已经咯吱吱的开了,他披着灰色洒金大氅,带着一点点寒气翩然而来。
这一年流云已经十三岁,少年的模样渐渐显露,永宁曾经听一些老宫人私下里说,他和北齐的光烈太子实在是像极了,言语之中,隐隐有不胜唏嘘之意。
光烈太子是流云的父亲,已经在东唐九年那年,死于北齐的一场宫廷政变当中。永宁并没有见过他,但是却常常听到这个名字。东唐也好,据说西辽也是,上到士大夫下到庶民百姓,人人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十分的仰慕。据说光烈太子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他全身闪耀着与星月同辉的光芒,而他的人亦如同霁月清风,皎洁无暇。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宫人们憔悴苍白的脸上总浮现起红晕,她们当年尚值韶华时,曾远远的窥见他穿着朱红色的衣衫头戴金冠在御花园走过,那一年,是他亲自到东唐迎亲,娶走了东唐最美丽的公主。
“做恶梦了吗?”一手掀起锦缎缝制的帐帘,流云的笑容在并不明亮的烛光里平静绽放。
“我不知道,”永宁摇摇头,等到流云坐在床畔,就立刻从已经变得冰冷的锦被中爬出,如同儿时一般,环住流云欣长的脖颈,整个人埋入他的怀抱。
“别怕,不怕。”流云的手轻轻拍了拍永宁的背,转头示意一旁的宫女递上厚而软的丝绵袍,将怀里小小的身子团团围住,隔了会才问,“怎么了?告诉流云哥哥,你看见什么了?”
“张牙舞爪的鬼怪,”永宁的身子一颤,指向帐顶的方向,此时寝殿内烛光照耀,已经将所有的影子摒弃在外,流云却一眼就明白了始末,一边安抚永宁,一边叫了小太监到寝殿外的高处查看。
宫门入夜早已上锁,但是宫门口的影壁墙头,却不知怎么的,平添了一截断树残枝,树枝上缠着一只风筝,飘带和树枝一起在风中舞动。
流云向来温柔的眼底,渐渐升起风浪,只是细看又全不见了踪影。
“流云哥哥,你说,我父王什么时候会回来?”许久,东方已经渐渐露白,永宁安静下来,柔软的身子在流云怀中蠕动了一会,找到更惬意的位置才停下来,稚嫩的声音终于不在颤抖。
“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回来了。”流云的声音,是清早睡梦被惊醒时的略带沙哑。
“为什么我这么害怕?”永宁却问。
“因为你长大了。”流云侧身将永宁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下来,手隔着被子轻轻的拍着,“人长大了,就会有很多的害怕的人和事。”
“那你呢?流云哥哥怕什么?”永宁从来不怀疑流云的每一句话,她闹腾了半夜,这会忍不住打了大大的哈气,眼皮黏黏的,几乎要粘到一处。
“我害怕,你会太快长大。”许久,永宁似乎听见流云这样说。
清早,永宁还是被按时叫起,因为安平王府传来消息,说是安平王的侧妃柳氏早产,生下的男孩却通体青黑,像个妖怪。因为严重不足月,男孩一出生就夭折了,也因为生下这样不详的婴儿,侧妃柳氏当夜已经被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