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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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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永宁还是照旧跟在流云身边,带着自己的几个伴读去向薛后请安。偌大的中宫里一片寂静,永宁穿了软底的鞋子,却仍旧能听到走路时自己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薛后半夜被惊起,这会儿只觉得胸闷气虚,仍旧躺在寝殿层层幔帐之后的凤床之上,永宁一路走来,只看见宫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仿佛不是活人一样,木然的垂着头,身上只有斑驳的光影。
无端的就想起了夜里的梦,还有那些张牙舞爪的妖怪,永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而在看到薛后时,这种无端生出的恐惧更加深重。
仅仅一夜,薛后却好像凭空衰老了十年一般,原本乌黑的发丝中现出点点斑白,眼底之下是掩不住的青黑,就连看向永宁的眼神之中,也平添了苍凉的意味。
“好孩子,来,让皇奶奶看看你。”薛后的声音也暗哑,似是哭过,她抱永宁的手是前所未有的紧,紧紧的,仿佛什么珍贵的宝物。
这一天永宁没有去上课,就留在中宫,薛后后来一直睡着,只是几次自噩梦中惊醒,到底惊动了德宗皇帝,御医很快的也赶了过来。
“皇后娘娘是伤心过度,加上愁思过甚,还请娘娘平时多宽宽心。”御医请了脉,眉间忧色隐显,但是说出的病症倒似并不严重。
德宗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御医退下,他这一夜看起来竟也似老了不少。永宁年纪渐长,也多少明白,东唐皇室人丁单薄,特别是一直都没有男孩降生,多少年里,德宗帝后心心念念盼望的,也不过是太子和安平王能添个男孩,让东唐皇位后继有人。安平王侧妃有孕,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所承载的,又不仅仅是一个皇位继承人,还有一个希望,一个天赐吉祥,战胜西辽的希望。然而,这一切在昨夜都噶然而止,男婴生而夭亡本已不详,偏偏还遍体青黑,妖异无比,虽然赐死柳妃,但是并不能阻止谣言的蔓延,如今,京城里许多人已经在谣传,这是天降异相,主国将遭逢大劫难。
“御医怎么说那个孩子?”薛后再次自梦中惊醒,看见陪伴在一旁的德宗皇帝,右腕骤然抬起,捉住皇帝的手,问得急切。
德宗皇帝只觉得心酸,他们少年夫妻,几十年里薛后守礼而持重,极少有这样的失态。他嘴唇颤抖,眼光落在永宁和流云几个人身上,永宁倒没觉得怎样,流云已经起身,拉着她的手向皇帝跪倒,“陛下,公主心忧皇后身体,已经几个时辰没有沾食水了,请容暂且告退。”
德宗皇帝微微合眼,点点头,待到所有人都跟在永宁身后鱼贯退出之后,才轻声的,隐含着痛彻心扉的颤抖说,“是毒呀,很慢性的毒,一点点的掺混在食物和水里,九个月,一点一点,硬生生毒杀了朕和你的孙儿呀。”
薛后许久不语,紧闭的眼中滚出豆大的泪珠,生在皇室,究竟是甜是苦,只有身在当中的人才能明白,为了这九重宫阙上的至尊无上,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昂贵了。
“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吗?”许久,久到德宗皇帝甚至以为薛后已经有一次陷入睡梦中,她却忽然开口,“有眉目吗?昨天夜里到现在,安平王府查得如何了?”
“柳氏的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夜里被发现,都吊死在了关押他们的柴房。其余可能接触到柳氏饮食的人都送到天牢,正在拷问。”德宗皇帝长叹一声,良久才说,“其实能下手、会下手、敢下手的人,能有几个呢?”
这个问题也是薛后的隐痛,只是事关皇子之死,事关东唐未来的天下,再痛,也得割舍。
回到寝宫,永宁屏退了所有人,只拉着流云,让他坐在自己的床边,整个人枕着他的腿躺下,“流云,皇爷爷是不是觉得柳妃的孩子死得蹊跷?”
“那也是正常的,”流云低头对她露出安慰的笑容,手指一点、一点的抚过她的头发,这几年永宁长大了,发丝浓密柔顺,长长的垂下,在他的腿上铺开,仿佛一块色彩最瑰丽的丝绸。
“如果是有人害死这个孩子,会怎样?”永宁将头埋在流云的衣间,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贴近了细细的嗅,会让人心里觉得安宁。
“谋害皇子,是死罪。”流云一叹,低低的叫了声,“永宁……”
永宁小小的身子剧烈的一颤,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这样抓紧流云的衣衫,再不放手。
三天之后,太子战败,东唐军队溃退,太子于乱军中失去踪影的消息传来,与此几乎同时,安平王妃被悄无声息的突然送往京郊的静心庵,带发修行,为东唐江山社稷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