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蓝颜》桃真真

9、香漫画楼4

　　我好像忽然失去了勇气。
　　我不敢问他任何有关江筝的事情。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再次哽咽起来。看着江漓慢条斯理地刷着我的色盘，忽然觉得这有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尤其是他身后那个花花绿绿的身影……
　　呃？
　　我睁大眼睛，我的死神小姐正站在他背后笑眯眯地朝我打招呼。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江漓抬头看我：“干嘛？”
　　“……我去个厕所。你快点刷啊。”我小跑出去，花花绿绿的死神追出来，在我身边微笑：“姜小姐，打扰您一点宝贵的时间，我是来做回访的……”
　　“你能有点正经事吗？”我一边走一边尽量不动唇齿地轻声说话。
　　“这可是非常非常正经的事啊！这些表格和回访信息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评估数据啊！只需要耽误您一点点时间……”
　　我在教学楼背后杂草丛生的无人之地停住了脚步，瞪着她：“我根本不信任你，明白吗？你现在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的。不送。”
　　“不要啊不要啊……”死神很娇嗲地开始哭闹，拽着我的袖子摇啊摇：“上次你把满意度调查表给撕了，我差点被打下地狱当狱警T T这次要是还失败，我的前途就全毁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好。”我冷冰冰地看着她，“首先，你给我安排的死亡方式我非常不满意；其次，你说要送我回2年前，我现在却在10年前。你的工作态度令我非常不满，极度不满，你已经毁了我的一生，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对你？”
　　死神泪流满面：“我不是故意的……555……再给我一次机会吧……555……浪子回头金不换嘛……555……”
　　“俗语用的也不对。”我抓起她的辫子，威胁道：“想让我合作，可以。但是你得帮我做件事。”
　　死神立刻摸干眼泪瞪大水汪汪的眼睛。
　　“我要现在就认识江筝。”我轻轻地说。
　　死神面露难色，我立刻把她丢到一边：“那就滚远点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啊不要……T T”她立刻跑回来拽住我的袖子，咬牙切齿地，“……我试试……天啊，你真会出难题！”
　　呜呜哭着，不见了。

　　我呆呆地伫立原地，茫然且空虚。
　　江筝，你能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你能知道吗？

　　“啪”地一声，吓我一跳。我惊吓地回头，只见身后那万年尘封的破玻璃窗被打开了，露出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孔。
　　我脑子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

　　他……听到了？在他眼里估计我在自言自语，而且绘声绘色……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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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逃跑了。
　　回到画室里我惊魂未定，江漓呆呆地看着我，问：“……遇见流氓了？”
　　“……呃……不知道……反正……好像看到个头……”我走过去坐下来，下巴被他的指尖抬起，迎上他弯着笑意的眼睛：“听说最近女厕所经常闹流氓……你这张脸蛋，小心点儿。”
　　我别开脸，低下头去，心绪烦乱地摆弄椅子上那些水粉笔。
　　江筝站起来，拉我的手：“走，下午别上课了。”
　　“干嘛去？”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牵着我的手，拿着我的包和钥匙，我像头小狗似的跟着他走了。
　　走过那个转弯处，我胆怯地回望了下，指向那扇被打开的窗，问他：“你知道现在那个小画室谁在用吗？”
　　江漓头也不愿回下：“本来我们想用那间屋子的，可是学校没答应。现在是带高三的一个老师在用。好像在画创作。”
　　我脑子里飞速运转着，目前带高三的美术老师有三个，其中两个是男的。两位男老师里，有一位是满头白发的，他儿子和我们同届，就在1班。那么……刚才看到我的那个人，应该是林老师吧？
　　……我暗自祈祷，以后出入那个地方要小心谨慎，最好不要再碰到他，太尴尬。
　　“……我说，你们想要那个小破画室干什么？”我这次没跑题吧？
　　他笑了笑。
　　“排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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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那个他所说的乐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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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排练室，就是胡同里租的一间小平房，很小很窄，胜利他们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人互相调侃谩骂着，时有时无地合着一些小曲子。
　　我看着他们调音，好奇地问：“这些音箱，电吉他，架子鼓，都哪里来的？不可能是你们买的吧？”
　　“我爸单位淘汰下来的。”江漓简短地回答，然后陷入哥们儿间的争辩中去了。他们用特有的方式来争论这个并不完整的乐队到底该走哪个风格的路线。重金属？技术和力量都达不到，江漓加了句：情感上也达不到。嗯。表情很深沉，很忧郁。
　　我笑了半天。
　　跟他们凑热闹，晃到了4点多。之后大家嚷嚷着一起吃饭，我抱歉地说不能参与，目前家教还很严，晚饭基本要回家吃。江漓也表示要回家吃，明天他哥要回北京了。
　　我的心又一次被击中，好像一块大石头咕咚沉入海底。

　　转天，是这个学期最后一天上午的专业课。下个星期开始专业课和文化课时间对调。临近中午时，好多人跑去楼后的水池边清洗工具。我胆战心惊地总抬头看那扇破窗。它依旧洞开着。

　　一个星期之后，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我莫名其妙的去了。他们要我做一星期的模特，50块钱补贴，每周1到5下午专业课时间，不算旷课。征求我的意见。
　　我隐约觉得这事跟林老师有关。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问：“是裸体模特么？”
　　校长被我问傻了。

　　哦，我才17岁。我又一次忘记了。

　　我答应之后，校长对着电话说：让林芳兵老师过来吧。

　　林老师是个男人，却有着一个和女明星同样的名字。正是因此，好多学生才知道他的。我也一样。在学校里基本很少能见到他这个人，神出鬼没的。他们班上的学生也经常说，常常几个礼拜看不到他，他们自己安排画什么。
　　据说学校这是有意“培养”这位新老师。鼓励他把重心放在创作上，如果能入围全国美展，甚至得个什么奖项，对学校的声誉来讲是莫大的提高和帮助。
　　不大会儿，林老师来了。
　　因为觉得尴尬，我根本没抬头。
　　校长很高兴地跟林老师说，怎么样，模特也给你找来了，模特费学校给你出了！你就全身心放在创作上吧，不要有思想顾虑！……PALAPALAPALA……
　　林老师的声线非常有穿透力，即便他用很低的音量讲话，还是能在空气中产生一点小小的共鸣场。
　　他问，那我的班怎么办。我已经快完全没有时间去班里了。
　　校长让他放宽心，学生们自然有别的老师去照应。一堆鼓励他用心作画的长篇大论，领导的腔调，领导的口吻。
　　林老师沉默着。最后校长对我说，小姜同学，你今天就跟林老师沟通一下吧，看看他需要什么样的感觉，好不好。今天你就可以不用上课了，我会通知你们班老师的。
　　我只好鞠躬说：谢谢校长。和林老师一前一后出来了。
　　我们俩沉默地走在过道里，我走在前面，总要是不是停一下回头试探性地看看他。他总是略抬起手来，示意我继续走。
　　我拘谨得要死，尴尬地要命，正希望要不一头撞死好了的时候，江漓背着书包的身影忽然拐进视线，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喊了他一嗓子。他看见我，微微蹙眉，迎了过来：“你……干什么去？”
　　“校长让我当几天模特。内个……”忽然觉得更尴尬了，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才能解释我忽然叫住这个同学……
　　这个时候江漓做了件奇怪的事：他跟林老师点头打招呼。
　　这个孩子眼里从来就没有过老师，从来没跟老师打过招呼，从来都是无视状态路过……
　　我好奇地看看他，又稍微瞄了下林老师……林老师也是对他点了点头，貌似还笑了一下。
　　然后，我们3个陷入巨大的尴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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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个什么，你上次借给我的笔在我课桌里，内个……你要是急用就自己去拿吧。”我胡乱说了句，忙走开了。
　　江漓站那儿似乎没立刻就走掉。
　　我们拐弯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林老师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你跟江漓挺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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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还好吧。都是同学。”我轻声说。
　　他追上来几步，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放慢了脚步，几乎和他平行，抬头看着他的脸……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神低迷，气色也不太好……人特别高，肩宽腿长，和瘦小的我比起来简直是个庞然大物。
　　跟名字一点都不配啊= =
　　“呃，我说，就是同学，都在一个楼里，都认识的。”
　　他没有任何表情，低垂着眼帘，保持着我和差不多的步伐。
　　尴尬继续蔓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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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我带进那间破旧的小画室，窗台和墙壁上布满灰尘，厚厚的一层。地板也很脏，根本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屋子里灯光昏暗，中间有一块至少120*220的板子，这是一块崭新的，还没有铺上任何颜料。靠墙一块块参差不齐罗放着很多块。很多很多。
　　他走进去，转身跟我说，先随便坐吧。
　　根本没地方好坐……
　　他把厚重的红绒布窗帘唰地一下扯开，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连浮荡在空气中的尘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走回来，看了看，清理出一张折叠椅子来，找了块衬布，很小心地帮我搭在椅子上，然后请我坐下。
　　他自己做在画布侧边，手边是调色盘和插满烟头的烟灰缸。
　　他的调色盘非常漂亮，颜色们有条不紊地个就其位，固执傲慢地闪闪发亮着，和这屋子一点都不兼容。

　　半晌，他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快抽完的时候，他说：“你叫什么。”
　　我回答：“姜西。孟姜女的姜，东南西北的西。”
　　他问：“你上高一？”
　　“高二了。”
　　“你们班最近在画什么？”
　　“水粉静物。”
　　“一组还是两组？”
　　“两组。”
　　“打光吗？”
　　“不打，自然光。”
　　“下午光线好吗？”
　　“上个礼拜刚改到下午的，专业课。之前色彩课都是上午画的。”
　　“那现在应该是素描了吧。”
　　“呃这是最后一个礼拜的色彩了。下星期就是素描了。”
　　“素描画什么？”
　　“还是石膏像为主。”
　　“速写课呢？怎么安排的？”
　　“基本上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画速写。大家乱流当模特。”
　　“你哪一门比较出色？”
　　这个难到我了。我思考了下，勉强说：“色彩吧。但是，我总觉得其实我对水粉不是很在行，也没什么热情。我想我更喜欢……”
　　“你多大了？”
　　“27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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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心跳加速，狂跳。我惊诧地看着他。
　　他依旧眼神低迷地看着我，指间的烟早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