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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柯楚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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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楚培很优秀,没什么好辅导。只是今年有两个去美国读化学工程PhD的机会,导师和学校顶尖,挺诱人。一个名额给考研批次的学生,另一个给学院内所有学生竞争。两个名额一个考生来自全国,一个不分年级段。
考研名额的导师正好是柯楚培一直感兴趣的那位。研究领域很新,涉及labview编程,二次离子质谱仪(SIMS)的操作及仪器研发。这些内容本科阶段比较少接触。
付时砚知道细节后觉得如果是喻谭来教就完美了,她虽然常和喻谭谈起仪器研发,一起去法国交换那年也学会了操作SIMS,但她不够专业,这使她紧张。
“所以他是想考这个导师才拒绝了保研吗?”
“不是。”
“嗯?”
“本来这个给考研生的名额是打算从院里选一个应届优秀毕业生的,就是他。”
“那他为什么…”付时砚停下问题,她明白了,估计是想向周围人证明自己之类的吧,小年轻们都精力充沛。她在脑中勾勒了一个孤独寂寞又要强的小孩形象。
付时砚站在图书馆四楼进门口,这一层是允许小声讨论的。她想起自己和廉玉这段对话下意识提了提双肩包肩带,里面全是资料。
“你好,不才我是你的辅导老师,我叫付时砚,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共同进步。”说完付时砚扶墙无语,会不会太老式啊。
“好。”身后突然有人回答她,她转身,手肘撞在门框上痛得蹲下。
“没事吧。”那人也跟着她蹲下,她看到面前的人穿着一双短跑鞋。
“放心,我会和你共同进步的。”
付时砚忍痛抬头,看到一个英俊的少年此刻正逆光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他身材高大,挡住她所有的光线。
“是柯楚培吗?”
“对,你没事吧。”
“没事就撞了下,不痛了。”
柯楚培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付时砚没有握手,而是握着他的小臂站了起来。她站定后道谢,不自觉侧头看,柯楚培比她高出一个头,时常锻炼的体型,此时穿着一身运动装,身上是清香的肥皂味。和她脑中勾勒的孤独少年完全不同。
“刚才去健身房了吗?”
“对,你也锻炼吗?”
“嗯,我也喜欢早上锻炼。”
“这样。”柯楚培走在她斜前方,看到空位后转身问她意见。
“行。”柯楚培挑了个靠窗的座位,恰好是付时砚喜欢的。
“我叫付时砚,地球化学助教,对化学领域很多不懂的,有问题就讨论能解决吧。”
柯楚培笑了笑:“客气了,谢谢付师姐抽空来指导。”
付时砚注意到旁边几桌的小姑娘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瞅,交头接耳,目标当然不是她,而是她对面这个大帅哥。仔细一看图书馆里许多同来的男女大多都挨着坐在一起,有些还靠着。现在约会都换花样了吗?
她走神这会柯楚培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是那位导师几乎所有论文。
“大概读了五遍,所有论文的reference也都读过了。理论相关的总算基本理解,但仪器操作不了解,很多内容在脑子里很难想象。”
“仪器相关的我还算了解。”实验室两个研一新生还不会系统地读论文,柯楚培的准备让她挺意外。
柯楚培提了一些原理和操作上的问题,她一一解答,在他记录或思考时她就看论文,也会提一些相关的理论问题。在柯楚培给她重画一遍电路原理图之后,付时砚满意地笑起来:“记得很快。你把那个也记住,然后给我默写。”
她发觉自己渐渐不是讨论的口气。研究室节奏快工作量大,大家都不太考虑遣辞用句,话里的信息更重要。常做指导的她在学术问题上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
“怎么了?”
“我会不会说话太直接?”
他笑:“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化学样品,哪些处理手法在这个仪器里可能引起充电反应?给你纸,快写。”
“哈哈。”付时砚也笑起来。
柯楚培的问题涉及到知识交叉区域,两人愈发专心,飞快地在面前的草稿纸上写画着,互相都愉悦地沉浸在快节奏的思考中。
“这个问题挺好。”
她回忆起她使用仪器的经验,将引起充电反应的条件一一列举。而柯楚培列举有关化学样品避免这类条件的处理方式。
“他的论文没有提到吗?”
“不具体。”
“好。”这算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付时砚笑得眉眼弯弯。
“师姐你很适合当老师。”
两人声音不大,但不过多久他们旁边聊天的几桌人都默默开始做事…
午饭时间付时砚本打算随便解决,但柯楚培意外挑食。两人挑没冰的地面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树上残雪掉下来,付时砚身手敏捷躲开,那块雪堪堪擦着她手臂落在脚边。正得意着,后面柯楚培撞上来,两个人手忙脚乱一通后倒下。
她吃痛倒在地上,倒下时车把捅在她肚子上让她想要把肠子呕出来。
“我去…不看路啊你!”
付时砚脱口而出,言语间带着火气,虽然是她自己的问题。
转眼一看又高又帅的柯楚培此时整个正面身体都陷进路边雪堆里。她忍不住大笑。
柯楚培显然也摔得很痛,他嘴角抽了下慢慢从雪里爬出来,甩了甩头上的雪,无语地走到还在笑的付时砚面前伸出手。
“女人真可怕。”
为了找午饭他们绕着圈骑了近半小时的冰上车,冬天的风刺骨地刮着,明明路过许多餐馆柯楚培还是迟迟不决。刚才还因为乱发脾气心存歉意的付时砚几次都有踹他车的冲动,但她忍了。两人最后终于在一家怪味面坐下。
“怪味面二两,素椒杂酱二两,一碗面汤谢谢。”
柯楚培点完看向她:“要吃什么,我请。”
付时砚此时毫无食欲。
“一碗面汤。”
“这么客气。”
客气你个头,她想着把菜单还给了店员。柯楚培看着她无语的样子却似乎心情很好。
“你刚才不是故意撞我的吧?”
“你撞到头了?”
“没有啊。”
“真是语出惊人,我还没那么有献身精神。”
“总觉得你挺高兴。”
“找到吃的当然高兴了。”
“来喽,二怪二素二汤!”
上菜的声音响起,柯楚培便没有继续搭理她。
回去路上图书馆外的小摊贩勾起付时砚一些回忆。她和喻谭出生在更北边,整个冬天雪总是积得厚厚的,就像永远化不掉。他们也无数次一起摔在雪地里,每次两人都互相抱怨,小时候还会演变成搓雪球打架。一路摔一路打,有一次两人一起倒在路边的小吃摊上,生生撞翻了整个小吃摊。老板的表情比天气更让他们瑟瑟发抖。
当时那么恐怖的经历回想起来却意外有趣,又意外遥远。她不知不觉已经满目黯然。
柯楚培突然问她:“不吃吗,味道还不错。”
“吃什么?”她以为柯楚培说的是哪个小吃摊,顺着他的目光却看到路边一堆高高的残雪,上面还有一个大字人形。赫然就是柯楚培刚才栽倒的地方。
“你吃过的还叫我吃,嫌弃。”
“刚才专门帮你试吃的,报答你的教育之恩。”
“你怎么不说是养育之恩呢。都怪为娘养了你这个吃雪的傻儿子。”付时砚说着下车从身边的雪堆里揪出一撮雪,捏了个小丸子向柯楚培脸上砸过去。柯楚培还骑在车上,淡定地张了张嘴啊一口吃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还吃。”
柯楚培懒懒地躬身从脚边也揪了一坨雪:“来。人来人往踩过的,给你吃。”
他掷过来,付时砚本想着躲的,可听到那个“吃”字她就下意识张口去接…一嘴泥味…
“柯!楚!培!”
“看来傻的是娘。”
两人一来一往的,没注意到旁边走过一对母子。上小学的儿子哈哈笑起来:“妈,你看那边有两个傻逼在吃雪!”
“儿子别往那边看。神经病发起疯打人不负责的。”说完便快速拉着儿子快走。
……
付时砚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被人当疯子,她的脸已经绿了。
“柯楚培,你等着。”
“嗯。”柯楚培应着,却已经踩着脚踏板走了。付时砚看着他手上又捏了一块雪,比刚才砸她的大多了,正做好防御动作,却看到那团雪已经出手,方向不是朝着她。
“哎哟,是哪个傻逼打我!”刚才笑他们的小孩被砸中后背,疼得直叫唤。
已经骑车远去的柯楚培悠悠说了句:“小弟弟,叫人傻逼是不好的。”
付时砚加快车速追上去,可是冬天地滑,她没骑出多远就差点滑倒。她一个踉跄滑出一段S形,停下车抬头看柯楚培已经支在前面等她。
付时砚慢慢骑过去:“我还以为你要畏罪潜逃。”
“逃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我的儿,你长大了。”竟然跟小孩子计较,付时砚也是服的。
“你不是要跟我算账吗。”
“人老了气散得快,没功夫跟你打。”
“那就好。”
付时砚骑车跟上去,心里忽然想到,难道柯楚培觉得她不开心在逗她?
“怎么可能…”付时砚无语地打断自己,她又不是玛丽苏言情女主,柯楚培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最近真是电视剧看得过于多。
她和柯楚培接着讨论了一下午,进度远比付时砚想象的快。她的准备变得有些不够,于是付时砚给喻谭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面才接,声音有些嘈杂。
“你不在家吗?”
“在外面。”
“在哪儿啊?”付时砚久久听不到对面的回答:“喂?”
“和李沅洁啊。”
一句话让她僵住,手机那头的嘈杂变得更加清晰。
“…在干嘛?”
“没干嘛。”喻谭语气似乎不太耐烦,他很少对付时砚这样。
“…”
“喂,没事我挂了。”虽然说要挂断却还是等着付时砚回答。
“嗯,拜拜。”
挂掉电话的付时砚一时呆坐。他是嫌她烦吗,嫌她打扰了他的约会?她突然想起自己答应这个辅导就是因为无意得知柯楚培和李沅洁有关系,看到窗外渐黑的天幕和自己手边的一大堆资料,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怎么了?”柯楚培抬头问她。
“没事,突然有点低血糖。”
“谁让你中午喝碗面汤。”
付时砚笑笑:“刚才那问题没问到,下次跟你说。”
“谢谢,不然今天就到这吧。”
“好。”
付时砚把资料分类好收起来,背着包正要站起来,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柯楚培递过来一颗糖:“吃了再站起来,要摔我可扶不动你。”
“立马见效,还魂丹吗?”剥开糖纸放进嘴里:“你喜欢草莓味?”
“一般。”
去牵车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付时砚仍然沉浸在之前那通电话里。她心里一直盘旋着几个问题。他们在哪,在做什么,说了什么话,喻谭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得回学校清个仪器,你回学校宿舍?”
“对啊,走这边比较近。”
柯楚培带着付时砚从图书馆背后穿出去,在一片低矮的民房里骑来骑去,十分熟悉。
“不愧是X市人。”
“中学时候常来这边。”
“常来图书馆吗?”
“不是,常到旁边去。”
不等付时砚问他常来做什么,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了。眼前是一条不长的小巷,两边都是斜顶民房,房顶房檐上挂着放着暖黄色灯光的串灯,像雪里的童话一样。
“这条巷子的小卖铺住着一个孙婆婆。以前常给我们发免费零食,人很好。但她有些老年痴呆,所以这条巷的住户都在房子上挂灯,怕她找不着。”柯楚培转头看着付时砚笑:“辅导的谢礼。”
付时砚看着眼前景象一时说不出话,她身边还有一个很英俊的少年以及他足以秒杀所有少女的微笑。
付时砚怔怔地说:“男人真可怕。”
上一瞬一个男人还让她如坠冰窖,下一秒又是一个男人让她数九寒天里如沐春风。玄幻的世道。
身边的柯楚培哈哈笑起来:“师姐真的傻。”
“喂少年,记得给我画张地图。”这些矮房小巷她可记不住。
柯楚培勾了勾嘴角:“看心情。”
“恶劣的小鬼。”
这果然是一条近路,只花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骑回了学校。骑过学校的梧桐大道时穿梭的人群中走来几个端着盆挂着毛巾的男生,大约是从澡堂回宿舍的路上。
“停下停下停下。”
“你可以走,旁边的美女留下。”其中一个男生拿毛巾打柯楚培,就像古代妓女调戏官人一样。
“有病啊你们。”
“我靠,这几天都没回宿舍,交新女友了你。”
“睁点眼,这是老师。”
“…”
“连老师都不放过,你也太特么禽兽了吧!”
七嘴八舌的,付时砚猜测应该是他舍友,她有点尴尬,正想打一个招呼就溜,没想到其中一个男生提到了一个名字。
“李沅洁知道了还不给你阉了。”
“她肯定连我们一起阉,姑奶奶脾气那么大,别连累我们。”
“得了吧你们,滚滚滚。”柯楚培手上还攥着刚才扔他的那条毛巾,此时裹成一团笑着扔回其中一个人身上。
“待会来打球啊。”几人说着慢慢走开了。
“你澡白洗了。”
“我乐意,美女见笑见笑了哈。”他们笑着给她赔不是,然后笑闹着走远了。付时砚和柯楚培也正骑上车打算走,此时还能隐约听到背后的声音。
“那真是老师?”
“你听他掰,估计是还没确定关系。你看他牵到宿舍楼下那一群,他介绍得过来吗!”
“他们都回头了。”
“我是用命救美女脱离苦海,只用记得我渐行渐远背影就行了,不用知道我的名讳,本人贵姓潘单名…啊。”
付时砚侧头看柯楚培,不知他是从地上捡了个石头还是什么,总之正中了其中一个。
“准头挺好的,渣男兄。”付时砚调侃,她瞬间联想到了苏礼。
“别听他们瞎说。都是她们来宿舍楼下找我,好多不认识。”
“看来还是有好多认识。”
柯楚培也不辩解。
“你…和李沅洁是男女朋友?”骑出去一段后付时砚终于有勇气问出这句话。可是柯楚培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她侧过头看,路边老校舍和杂货铺的昏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过后他才答道:“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