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羽如云

50、离别

　　她入院待产的那天，是林授业被带走拘留的日子，出院的那天，是林授业吞药的日子。

　　原本会是件鲜花铺道，探视人流挤爆的喜事，却因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成了件极其尴尬的事情，倒也不是没人来探视，这节骨眼上送花庆祝倒是变成幸灾乐祸的意思，预产房里人倒还是有，大都落一落脚就走，恭喜这两个字此时忌讳，没人敢说，剩下就没什么好说了，很多人只是托人送个红包了事，免得见了面尴尬，人走之后，没有鲜花篮装点的预产房显得冷冷清清，若真是秋语歌在那里待产，心里一定又不舒服，绮丝雨却是最好没有人来。这个孩子虽然是她的骨血，却注定不是她的，虽然怀胎十月，她却不能爱她，林家出的事，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出院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孩子了。她不能爱她，最好连一眼也不要看见她，否则也许她会发疯的。

　　林征堑也没有来陪她，虽然看护对此颇有微辞，绮丝雨也没有在意，林征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对他既没有恨，更没有爱，在生产时握着他的手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非但不能给她鼓励和安慰，反而增添负担。

　　对于绮丝雨来说，洛孜瑜的陪伴也是苦涩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产生了幻觉，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照片中的女人，而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的洛孜瑜则是这个婴儿的父亲。麻药的副作用让她在那一刻漂浮起来，看着产床上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泪流不止，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空虚感和解脱让她失去了知觉。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小小的婴儿躺在婴儿床上，伸手可及。

　　她并不知道在她昏睡期间，林征堑来探视过。

　　她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此刻成了多余。

　　林征堑抱着这个女婴的时候，心里只有茫然和陌生。最初他想要孩子，一半是为了秋语歌有个寄托，一半是为了向父母有个交待，到这一刻理由只剩了一半，不是秋语歌的孩子给不了她寄托。父亲被拘留，母亲根本没有心思来看这个孙女，他还不知道到了后天连最后的理由都将不存在，他就会失去父亲，母亲不再认他这个儿子，这时候出生的女儿对于林氏来说将只是一个不祥的象征。

　　第三天的上午，林征堑来接母子出院，下午林授业就出了事。

　　葬礼之上，秋语歌抱着幼儿与林征堑一同出席，林姚芝压根连话都没有和他们说一句。

　　回到家，秋语歌把幼儿交给雇来的看护，就去上班。这个幼儿，她竭尽了她的所能去忍耐，要她去爱，她做不到。躲在家里七个多月，她终于又可以出门去，逃避现实。

　　林征堑在一旁默默地站着，无声地看着专业看护照看襁褓中日渐圆润可人的婴儿，虽然是他的骨肉，他却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他呆呆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这个家。

　　看护抱着幼儿，满心地奇怪，这一家人，莫名奇妙地冷漠，这么可爱的幼儿，不亲也不抱，当父亲的大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看，偶尔才抱一抱，当母亲别说碰都不碰，连看都不想看，若不是这幼儿的脸相象极了两人，她一定会以为这不是她们的孩子，她抱着幼儿，哄着她，“乖宝宝，宝宝乖，爸爸妈妈不要你，有姨爱你，不怕不怕。”

　　林征堑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婚姻，事业，家庭，样样失败，一直以来，人人都以为他是上天的宠儿，没想到这却是命运对他最大的嘲弄，财富品貌才华，即便齐集一身也可以造就他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接下来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叭叭”，有人在他身边按喇叭。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充耳不闻。

　　“叭叭”，那人坚持不懈。

　　林征堑终于转回头。

　　一辆黑车沿着车道的右线在他身侧慢慢滑行，副驾驶位车窗大开，见他转头，驾车的人探头弯眉一笑，招呼道，“林先生，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是你？”林征堑有些意外。

　　“路上不方便说话，进车，我们找个地方聊聊。”那人停车，邀请道。

　　林征堑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上了黑车。

　　“林先生，看你的样子，最近是不是不太顺心啊？”他疾打方向盘，点踩着油门，将车以最快的速度平稳地汇入快车道，娴熟流畅的驾驶技术看着异常眼熟，他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道路，问林征堑，“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个志在改变人运数的研究项目？”

　　既然上了车，要下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葬礼那日以后，林征堑就从鸿城消失了。

　　就象当年洛孜瑜离开鸿城一样，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丢下老幼就走了。

　　他只是给秋语歌留了条短信，说他出去闯闯，不用找他，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如果不愿意等他，只要给他的掌中机发一个通知，他会提供一切所需解除他们的婚约。

　　每个月从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经手人以他的名义汇幼儿的生活费来，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他离开了鸿城，秋语歌就失去了住在鸿城的理由，她坚守不到一个月，就决定离开。她不能带着那个孩子走，她不是她的孩子，虽然她是林征堑的骨肉，但林宅并不是她的归宿，她带着她来找洛孜瑜。

　　林征堑的遗弃磨去了她的棱角和傲气，她抱着一个月大的幼儿，脸容憔悴，形销骨立，“对不起。”她放下所有成见，第一次诚心诚意地对洛孜瑜说，“不是我要遗弃她，只是我实在无法面对她，交给你，她能受到最好的照顾，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她并不知道绮丝雨的由来和洛孜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她也无意去打听究竟，对借腹生子她采取了隐忍和回避的态度，所有的过程，她唯一知道的，不过是那个女人住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只有体检的时候林征堑才会去看她，回避现实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自我保护。她并不确定洛孜瑜是否知道借腹生子这件事，她也无意去确认。真相，并非一定要知道了才好。

　　洛孜瑜接下了孩子。

　　所有的变故都不是他能预测，对这个孩子，他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他为她请了乳娘，把林征堑当初请的看护有姨也一起请来，包了金玉满堂补办满月酒，除了林宅里这个孩子的血亲没有请，林征堑的朋友他都请了。林征杰与他本来就是人心隔肚皮，他送给林授业的那张本票原本是好意，没想到却是办了坏事，无意中得罪了林姚芝，林授业的葬礼上没少给他看脸色，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喜庆的氛围里自找没趣。

　　主桌上，婴儿座中的女婴打扮得花团锦簇，粉嫩的脸蛋晶莹剔透，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湛蓝透彻，大堂里人声喧闹，她转动着圆乎乎的小脑袋，伸手踢脚，极力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神情可爱之极。坐在她左手的有姨乐得合不上嘴，席间不停地对陪坐在下手的洛孜瑜说，“洛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每次有姨说类似的话，洛孜瑜总是笑一笑，从来不接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林征堑一直都没有音讯。

作者有话说

　　终于快要进入正文啦。
以前写＜失宠儿＞时觉得那是冷文，现在看看那算是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