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羽如云

51、故人归

　　时间如流水静静地滑过，转眼已是这一年的入秋，当九月的秋风扫落树枝上第一张枯叶时，鸿城终于等来了久别的归人。

　　洛孜瑜在城西的豪宅，一如往日般陪着幼儿在玩，九个月大的孩子满地乱爬，已经在尝试站起来，有姨跟在她身后，生怕她撞到什么，或者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放到嘴里。虽然有很大的育儿室，但洛孜瑜放任她满屋子满院子地爬，反正弄脏了弄破了马上可以换洗。人乳喂养的幼儿长得结实健康，非常爱动。自从洛孜瑜收养了这个孩子，城西豪宅人来人往，每天都有不同的叔叔来探望这个小公主，顺便打听林征堑的消息。洛孜瑜闭口不言，不是他能保密，而是他并不知道林征堑的下落，又或者什么时候会回来，突然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对于一向一番风顺的林征堑来说打击到底有多大，他无法猜透，不是没有可能鸿城已经成为林征堑的伤心地，再也不会回来了。眼前的幼儿也许是秋语歌的心头刺，却是他的一份寄托和安慰。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就象那天林征堑来找他商洽去夏澳的天气，他站在门廊的阴影中，看着有姨追着那条可爱的小爬虫，扭着小屁股飞一样地四处乱爬，一身粉色的公主裙很快就要遭殃。

　　他微微地笑。

　　围墙外的林荫大道上，有一辆私运顺风快车驶入，停在雕花大铁门门口，客座位车门打开，放下一个人，就掉头开走了。

　　来城西豪宅探访的，一般都是私家车出入，极少有打车来的，大门拦的，只是车子，来人好似对环境很熟悉，上前推开隐藏在大门上的一扇小门，不告而入。

　　大门之后是二十米深的林荫道，两边密集的两人高青柏修剪整齐，如同一排沉默的护卫兵。来人穿着一件今秋流行的深紫色立领软绵休闲衫，肩上随意地搭着一件夹克，沿着大道中央闲散地往前走，如同走在自己的家里。

　　玩了一上午，幼儿到了餐点，年轻的奶娘来抱她进去，有姨也跟了进去，洛孜瑜站在门廊的阴影里，望着满院的阳光，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自从有了这个幼儿，他睡懒觉的习惯差不到已经给破坏殆尽，幼儿每早六点准时会醒，醒了就吵吵吃，吃完了就要找他抱着玩，不然就不满意。他晚睡的习惯却没改，每日午时他就倦了，午餐后一定要补一觉。

　　他靠着门廊站着，垂着眼帘，感受着外面的阳光，逐渐进入入定的境界。

　　今日的风很和煦，暖洋洋地吹在他脸上，几乎感觉不到地温柔。

　　有一瞬间，他几乎已经站着睡着了。

　　突然之间，他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甩了甩头，转身准备进屋。

　　大白天的，居然站着做梦。

　　“洛孜瑜。”

　　有人在身后叫他。

　　他怔了一怔，确信自己已经清醒，不在做梦，才回转身。

　　明媚的阳光中，那个失踪了许久的人，那么随意地走近，随意地看着他，好像昨天才离开，今天又回来一样。

　　林征堑！

　　他凝视着他。

　　说不清为什么，眼前的他变了，九个月的光阴并没有在他年轻的躯体上刻下任何岁月的痕迹，相反，他更明亮更引人注目了，他的神情，却不再有往日的清朗阳光，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玩世不恭。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有一丝玩味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的墨镜架在头顶，湛蓝的眼眸直视着洛孜瑜，丝毫不惧耀眼的阳光，上过胶的短发凌乱地竖立，折射着丝丝金光。

　　洛孜瑜闭了闭眼，眼前都是凌乱的光影。

　　林征堑走到他的眼前，这一次，他没有擦肩而过，他站停，抽出插在裤袋中的手，一根手指指勾着肩上夹克的衣领，另一只手擦过洛孜瑜的耳际撑着他背后的门框，脸对着他的脸，开口叫他，“小瑜。”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气息就在口鼻之间，洛孜瑜呼吸有些凌乱，瞬间变得狭窄的空间里他不能进，也无处可退。

　　眼前的人，他熟悉，却又陌生。

　　接着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毫无任何征兆，林征堑就那么突然地压了过来，亲在了他的唇上。

　　一座运行良好的城市毫无防备瞬间被超高压电流击中，咔嚓轰隆，所有保险都烧断，每根线路都短路，除了眼前一片噼啪的火花，洛孜瑜脑际一片空白。

　　“啊！”有人惊叫。

　　也不知到底晕了多久，洛孜瑜被这一声惊醒，他猛然推开林征堑，转身就走。

　　林征堑转头，看着洛孜瑜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伸舌舔了舔才刚吻过他的唇，味道还不错。

　　有姨站在门廊尽头，一脸讶异。

　　洛孜瑜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林征堑站直，转身，对着有姨走过去，一脸自然地招呼道，“有姨，好久不见。”

　　有姨杵在原地，一脸的紧张，张嘴，口齿僵硬，“林，林，林先生。”一声招呼硬是说了三遍才叫完。

　　林征堑微笑，快要走到她面前时才说，“这是今年流行的老友招呼方式，你不知道吗？”

　　有姨突然脸涨通红，想要逃走，偏偏抽不动脚，害怕，却又有些期待。

　　林征堑停步，问她，“洛先生去哪里了？”

　　“育，育儿房。”她指了指后方，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谢谢。”林征堑礼貌地微笑，径直走了。

　　有姨松了口气，接着拍一下自己的脸，暗骂了自己一句，老不要脸。明明知道人家不过是说笑，却偏偏希望是真的，就算是，自己也不是他的老友啊。

　　育儿房里，洛孜瑜抱着昏昏欲睡的幼儿，脑子里还是轰轰然，没有醒过神来。

　　林征堑走入房间，手里拿着一杯金辉。洛宅的佣人不知道发生过何事，照旧款待这位贵宾。

　　这一间育儿室比普通人家所有的房间加起来都大，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小床做在一座小山的山腹中，小山一侧是爬上去的小道，另一边是滑下山的滑梯，山顶上，是一间开顶的书房。

　　林征堑环顾四周，评价一句，“真奢侈。”

　　洛孜瑜沉默不语。

　　林征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随手把酒杯放下，“一个人在外面走，真想有个像样的家可以回去，小瑜，”他拿起手边一只毛绒玩具，随意地□□着，绒毛玩具发出叽叽的响声，“我经常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原本快要睡着的幼儿突然醒了过来，在洛孜瑜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抬头对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洛孜瑜皱了皱眉，“你想要干什么？”

　　林征堑抬起眼睛，“我？我想来带女儿走。”

　　幼儿在洛孜瑜的怀里不安地扭动，张开长了前排八个门牙的小嘴，叫着，“阿，巴。”

　　洛孜瑜纠正她，“叔叔。”

　　林征堑看着他怀里的幼儿，“啊，已经会叫人了。”他放下手中的玩具。

　　洛孜瑜扬声叫道，“蔡姨娘。”

　　二十四岁的年轻奶妈闻声而来。

　　林征堑不经意间只觉得眼前波光粼粼。

　　这个奶娘的身段不是一般的好。

　　蔡姨娘从洛孜瑜手中接过幼儿，隔着一层单衣直接擦在他的手臂上。

　　林征堑挑了挑眉，这样的场景也不知每天要出现几回。

　　洛孜瑜空出身来，“孩子要睡觉，我们出去说。”

　　林征堑看了一眼奶妈手中不满意的幼儿，转身跟着洛孜瑜离开。他用眼光描绘他背影的线型，琢磨着背着人的洛孜瑜每天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洛孜瑜带他到正厅，确保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才站定，“征堑，你究竟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林征堑选了个舒适的姿式坐下，仰头看着洛孜瑜，话里带话地问他，“我有到处打听你四年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吗？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我的行踪。”

　　洛孜瑜抿紧了嘴，林征堑身上的衣服虽然款式入时，衣料却是一般，并非名家定做，更非高端名牌，他的日子也许比普通人好一些，但绝对不比以前。林征堑不在鸿城的日子，他是去翡描青那里打探过他的下落，并非出于猎奇，而是关心。他没有试图解释。

　　林征堑随意地笑一笑，“真关心我，就该拿些行动出来，嘴里问问能代表什么？”

　　行动，什么行动？洛孜瑜并没有问。方才见面时那突兀的行为已经告诉了洛孜瑜他会要什么，只是为什么？眼前的林征堑虽然样子没有变，但行为举止已经彻底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这九个月里发生过什么？人的性取向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此来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洛孜瑜思绪飞转，眸光闪烁，还是參详不透。

　　林征堑仰视着他的眼眸，“小瑜，你一个人在外面四年，一定很了解孤独的滋味，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回想旧年里的时光，过去的朋友，还是会结交很多新朋友寻求新刺激来冲淡那种难熬的滋味，我却很怀旧。以前在鸿城，身边有家人，朋友，我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人孤单的寂寞，你离开了，我虽然偶尔会挂念，但是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从来没有仔细去研究过那种挂念代表着什么。不过这九个月却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回忆，去思考，有你在的每一天，我很满足，很心安，也就很愉快。那种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爱，听着轰轰烈烈挺诱人，其实太不真实，经不起时间的洗礼，比不过细水长流的感情，虽然淡却经久。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你。”他坐正了，收起戏谑的神态，直视着洛孜瑜的眼眸，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