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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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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炎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妻子,颤声道:“阿七,我知道你素来刚正,这些年来都为从前的事自责。可二十年夫妻,你当真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阿七无可奈何地笑道:“炎哥,我原是要帮你的。看来我们命该如此,上天的报应一丝不爽。”顿了一顿,先向小武道:“小武,这些年来爹爹妈妈待你如何?”
小武愕然道:“四邻乡里都知道我在家中最受钟爱。”
“你爹爹有时偏心,你不恨么?”
小武道:“也觉得不快。可他这样做自会有他的道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纵然不被儿女理解,终是一片爱子之心,我哪能怀恨?”
“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何出此言?”
阿七笑道:“妈妈待你好都是赎罪。我们对不起你生身的妈妈。”
沈寰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阿七不答,仍向小武笑道:“听完了故事,你怎样怪爹爹妈妈,我们都不介意。只求你念在这十五载抚育之恩,替你两位兄长求一求庄主。他二人偷练幽明剑法,蒙庄主宽大,虽不至死,也必会废去武功。而被废功之人常落得一身残疾。他二人还不到二十岁,如失父母,我们寒门小户,既无积蓄,又无亲戚,谁来照看他们?”
小武道:“我会照看他们。”
阿七点点头道:“你心地淳厚,定不诳言,我很放心。”
转身向沈寰道:“庄主,那女子结梢很苦。”
沈寰眉梢一颤,眼光却向窗子瞥去。那时夜色已浓,牙月自黑峭峭的山脊后升起,银辉照亮窗纸。花影迤迤逦逦直爬上来,随风而动。窗下也有一双谛听的耳朵,他早已察觉。待运功逼他现身,竟发觉他功力卓绝,几与己相当,不可轻屈,心下暗惊。他不会是庄中之人,那又会是谁呢?一个名字从头脑中掠过。真相大白之夜,他也来了。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寒冬,武夷山从来没有这么冷过。一进腊月,纷纷扬扬,飘了三天大雪。大武中武都已睡下,炎哥去打猎还未归来。推窗一望,白茫茫连山连岭,黑的是密林,时而传来几声野兽嘶嚎,空谷回荡。我心里也不由得焦急,生怕他有意外。等着等着,我便睡去。待敲门声响起,已经是后半夜,炭火盆里尽是残灰。听出是炎哥的声音,我忙去开门。
“风卷着雪花冲进小屋,炎哥一身冷气,眉睫上都结了霜花。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怀里竟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衣衫单薄,脸色发紫,头发长长地拖下来。身子颇重,像是有了身孕。‘快着,’炎哥道:‘有热水吗?’我当时蛮不情愿,这显见是个深山迷路的女子,将要冻饿而死,恰碰见炎哥。看她情形,未必拖得过当晚。万一死在我家,不但晦气,且说不清楚,惊动了官府更了不得。炎哥却道,这女子定是习武之人,不然,在这风雪荒山绝支持不了这么久。既有着厚底子,倒兴许有救。
“那时我们还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总共不过两间屋子。大武和中武睡在里屋床上。我把他们朝里挪了挪,炎哥放下那女子,盖上一床被。炎哥生火盆时,我喂了她几口热水。她身子虽冰手,精神去还好。暖和了一阵,脸色也活泛了。替她梳了头,净了面,竟是个极标志的女孩子。我活了四十岁,时到如今,也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我那时想,看样子是个好人家女子,因何身怀六甲流落在外呢?是遭家变,抑或有仇家追杀?
“待她醒来,已是天明,眨着眼睛四望,怔怔地盯着地上嬉戏的大武兄弟,却不说话。我特地煮了米粥喂她。香气蒸腾而起,大武兄弟闻了直咽口水。她定是饿极了,一会儿便吃下一碗。‘大姐,再添些。’这是她第一次说话,低低的,有些哑,可是极好听。我怕她饿了多时,脾胃虚弱,不敢多喂,便道:‘你且歇歇,歇歇再吃。’
她听话地躺下,眼光仍落在大武兄弟身上,似有所思。我便道:‘妹子要当妈妈的人了,见了小孩子一定分外喜欢吧?’她默然摇了摇头,笑道:‘大姐看我此时境地,何等窘迫,哪敢期望为人母。这身孕的由来,想必你也猜得到,不很光明。我不能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