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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章四十六 天劫终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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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众人都围坐在长夫人的后院吃早饭。瞿贵妃坐在正面香塌上,瞿恩和长夫人左右两边陪着女儿;瞿衡随着父亲坐在左边,尚嫙站着捧饭、安箸等,随后坐在长夫人身边,瞿香为父亲母亲递羹汤,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早餐。一时饭毕,又有宫娥献上宫中贡茶。见时晨尚早,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享受这难得的时候。突地,恒彩进来行礼道:“娘娘,梅疏影求见。”
‘啪——’长夫人把茶盏搁案几上。
“……宣。”瞿香道。
“贵妃有旨。宣梅疏影觐见——”
两边的宫娥一层一层掀开锦帘、珠帘,疏影从这纱幔中走过,慢步上前。
她站在那里。
“见了贵妃娘娘,还不跪下。”恒彩道,话音刚落,瞿香使了个多话的眼色给恒彩。
“疏影以为,此时此地,都是瞿府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吃早饭。外间人都在外面,那是君臣关系,但入了这屋子,便都是一家人。疏影揣摩贵妃的意思,不想因这尊敬的礼仪坏了贵妃娘娘的心意。”梅疏影站着,徐徐温言。
“我们可没……”长夫人正要开口,突听丈夫瞿恩开口一句:“疏影是个孝顺的女儿。”一时间,长夫人和瞿衡一愣,不知他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语。
“父亲。”疏影目光一动,跪在地上。
瞿恩长长地叹了口气,脸缓缓转向一边,没有说话。
“……父亲,我是来告别的。”
闻言,瞿恩这才正眼看向跪在面前的梅疏影,“父亲,我知道这次连城的事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我想求您让我带连城回到青崖。疏影保证这辈子和连城呆在青崖,常伴青灯古佛……”
“当”一声竟是尚嫙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疏影轻抬双眼:何必呢,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哀痛不已的可怜样子,如果不是你当年担心自己主母的地位不保,又怎么会有今日的荒唐事。
太、假、了。
长夫人确是想开口说什么,但想到丈夫和贵妃女儿在场,便没有了自己的发言的余地,遂忿忿不平地闭上了嘴。
“……姐姐,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何必……”瞿衡一面劝一面看向父亲,说话声渐渐小下去。
梅疏影感激地朝瞿衡看了一眼,低头继续道:“我再留在家里,也是多替父亲替柔婴替整个瞿家招话柄,还不如就此留在青崖。连城这孩子也需要静养,我可以陪在她身边替她念佛免灾。”
“你要走,走就是了,没人拦你。”长夫人道。
“父亲,您不能……”尚嫙哽咽着声音开口求道,瞿香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先起来,别再跪着了。”瞿恩道。他思索良久,方又开口道:“你真的觉得这样好?”
“恩,父亲,”疏影站起来,轻声说道:“连城她,已经不能再构成威胁了,父亲你就让她出府吧。”
瞿衡一震,不敢相信姐姐竟把这么重要的话直说了出来;尚嫙更是一幅要晕过去的样子,瞿香紧皱着眉头,长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竟发现自己听不懂人话了。
“……疏影,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女儿。”瞿恩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停顿了片刻,他又道:“……既然你认为这样就好,那就这样吧。”
听到瞿恩这么快就答应了,梅疏影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谢过父亲再行施礼,便起身离去了。
尚嫙自是瘫在椅子上,瞿衡望着连城姐姐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怀;瞿香手捧着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疏影一个人走出长夫人的院子,走在瞿家花园内,对于这件事,她心有不甘。
不管这件事是多么地合情合理,不管经受过比这更难堪的事,心中,却仍是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不甘。
她之所以不开心,是因为帮的人是尚嫙。
尚嫙。
……这次,真的是跟容端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很贱。
她很想笑,笑到想哭:
如果有一天你回来找我,我还是独自一人,我还可以回到你身边。
连城自从受了谢长留的说服之后,便对梅疏影采取了一种比怒目而视稍微好一点的态度:,漠不关心再加上一点嘲笑。“收拾东西,跟我回青崖。”听到这句话,连城看看她和飞雪进进出出的身影,把脑袋转左又转右开口道:“这地方也没我什么东西。”
“把这些药材还有尚嫙给你的东西都带上,”疏影道:“你不希望文勤伯反悔吧。”连城瞥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尚嫙给她的东西搜刮进一个布包。
不多时,三人收拾妥当,天童帮着把东西都搬上车。
“连城姐姐。”
连城和梅疏影同时回头,见瞿衡正疾步走过来。疏影忙浅笑相迎,对瞿衡道:“行言,你来送我的吧,多谢。”瞿衡也不多说,把疏影拉至一边,愤愤道“这孩子是容端的吧。”
疏影忽地睁大了眼睛,听瞿衡继续道:“现在外间都在这么传,都快传到天上去了!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了!!他怎么也不站出来说句话!!!姐姐,不能能为了这样一个人……”疏影看看他,道:“为什么,你会这样猜想?难道,”她低声道,“就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么?”
瞿衡一愣,半响方道:“姐姐,何必往自己身上摸黑呢。我知道一定是他,我就知道!姐姐只喜欢他一个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瞿衡说着,火气渐渐上来,他道:“姐姐你不能就这样含冤。我,我找他去,他不能这样对你,我们家已经忍他很久了……”一向温和的瞿衡铁青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疏影有些惊讶地看着瞿衡,像是有点不明白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姐姐你等着,你等我,我为你找他去。”瞿衡转身就走。
“连城不是他的孩子。”疏影有如在风中低语,慢慢收住了瞿衡的脚步,“跟容端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瞿衡看了看梅疏影,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气,失望地走了。
疏影坐在车厢里,失神地朝车窗外看去:这个弟弟,其实真的很好。
“……你刚才为什么要笑。”连城开口问道,“你笑那么难看,为什么还要笑。”
“除了笑之外,我不知道,还能露出什么表情。”
马车一颠一颠地开始驶往青崖的路,这条路不是很长,也不算很短,但总会到达的。疏影想,这次终于可以又回到自己清净的生活中去了。
当时出瞿府后门的时候,太阳挂在云端之上,明亮地仿若有九个,可是不知何时起开始乌云密布。
“师傅,”飞雪掀帘探头道,“请快点到青崖,这样就算下大雨,我们也可以有地方避。”车夫拉住缰绳道:“不是我不想,现在风很大啊。我都快把握不住方向了。”风越刮越大,浓云向青崖山头聚合,拉车的两匹马东歪西斜。跑不向前。突然,这两匹马突然像中了邪一般停在山道中间,怎么也不情愿再往前挪一步,车夫横抽竖抽,那马虽然吃痛,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三日之后,将要渡劫……
疏影掀开帘子,道:“别打了,这些牲畜是有灵性的,现在天象也不大正常,也许它们是在像我们示警也说不定。”话音刚落,突见疏影背后的天空,飞起几道青光,划出长长地轨道,然后整片天空就变成了暗青色,随即炸响,一声又一声。
天雷。
树木纷摇,土木松动,山头抖动,连两匹马都爬在地上,更不要说疏影等人。
青色的雷一道一道加深,终于变成了深黑色,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对面是谁。一万顷一万顷的天空,被一道一道天雷撕裂。耳朵也快听不见了,只知道地动山摇,石头山土纷纷滚落。
天威惩戒。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声势渐缓。
开始下雨了,先是小小的水珠,很快便成了倾盆大雨。所幸地是雷声终于止住了。疏影等人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看着青崖山头满目疮痍的一幕,不由得呆住,说不出来。
不要说疏影住的院落,连同溪水,竹林一并都在这场浩劫中消失了,只留下地面漆黑的残根烂皮,在大雨中散发出一种烧焦的臭味。
梅疏影的脑中空白一片,终于再也没有想法,再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唯一可去的地方,也已经不存在了。
倒是连城看着梅疏影,开口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还比较像人。”
死小孩,疏影瞪了她一眼见连城脸上被雨水冲开的泥鳅脸,你那张死人脸还好意思说我。
疏影的马车离开瞿府后,瞿恩一直觉得心里有什么事,可是又想不出来,便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内踱步。
他在想,自己决定让疏影离去,是不是太仓促了。
这样想着,突见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老爷,”长夫人上窜下跳道,“有人来提亲啊。”
瞿恩的眉毛跳几跳。
来提亲的人是容端。
他让人把由红绸缎包裹定礼一箱一箱地抬进瞿府的大厅。
这件事,原本是很多年前就该做的。这个念头在容端心中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了。
瞿府大厅里,只有瞿恩一个人,站着候他。
容端见他盯着自己,心里也不免有点紧张。
瞿恩冷哼了一声,侧过身,道:“你来提谁的亲。”
“……梅疏影。”
疏影啊,瞿恩闭上眼,又慢慢地转过身,猝地跌坐在椅子上,像突然一下老了很多岁,然后,他开口说了一句话。
来这里之前,容端想过所有瞿恩会说的话,也想了无数的应对的话,可是瞿恩的这句话,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想过、想到的。那句话,让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答不上来。
瞿恩说,“……你晚到了十七年。”
你怎么到今天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