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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章四十五 流言蜚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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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入瞿府已经过了几日,据说长夫人一见女儿病也好多了,又听说内宫中又有什么重大的人事变动,当然这等朝堂上的事传到小老百姓耳中都已经是遥远地如同九霄云外,变成了天边浮云。入秋以后,气候是有点反常,八月缺雨略有时疫,旱情虽然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雨过多而患水,九月初又听说山西有地震。但这些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年年在所不免,既然事小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总之,这段时间,坊间更关心的仍旧不过是柴米油盐、谁家的女子又回家省亲、谁家的女子又爆出了私生女的丑闻等等。
却说这一日,南京曾家在北京城内开的绸缎庄里,来了一名女客。这名客人是坐着轿子而来,年纪三十上下,穿的是浅色上衣,淡色长裙。这套衣服的款式颇为简单,但是眼力深厚的店员仔细一打量,忙跑进内房对管事的耳语:“……那位女客身上的布料可来头不小,上面的花色是用同色的丝线纺织出来的。这活计即费眼力又费工时,就算是花钱也很难买得到……”闻言,管事的也透过墙格子,细细观察,见她有如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店铺里,只是随便看看,根本就是无事来生非。
“……外间摆的那些入不了她的眼,”小店员道,“不如就招呼她,否则她肯定有话嚼头。”
闻言,管事的猛一拍店员的脑袋,骂道:“你毛病啊,来客往外赶,不懂装懂的!她肯定来头不小,得罪这样的人,还不是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你先过去问她要买什么,她不一定要买好的,先过去问问。”
因为有了暗示,店中没有一个人过来招呼恒彩,而恒彩也不是为了买布料而来。她闲闲地站在店里,粗粗地把所有的料子看过了,脸上微微露出讥讽的表情。她又等了一会,终于有店员过来讨好问道:“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他话一出口,就恨不不得抽自己嘴巴,因为恒彩略带刺地反问:“你们店铺的名头那么响,摆出来的就这些?”此挑衅的话语一出,管事的忙走出来,陪笑道:“这些当然入不了您的眼,您来,进内堂看。”说着,便把恒彩引入了内室。
内室里面,有一张专门的梨木大桌子,原色调,上面特意摆出的布料只有三匹:一匹银灰红,一匹千层绿,还有一匹是黑色的。恒彩走过去,看这三匹布:银灰的那匹是薄纱,两边粉雕玉琢的小僮微微拉起一角,透过光,微微显出些浅红色。
“……有点意思呵。”恒彩道。
“您看看这第匹千层绿,”管事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虽厚实了一点,但这上面织工细腻,几乎看不出痕迹。”两个小僮各持一端,又铺开一片给恒彩看,“千层绿,这匹布上虽说没有一千种绿色,但由多到少,由深到浅,层层次进都是由绿色配色配成。这色啊,就跟孔雀开屏、雉尾长羽,漂亮吧。”听罢那管事热情洋溢地介绍,恒彩没有言语,又朝着第三匹布走去,道:“黑色的这匹又有什么说头。”
她漫不经心地朝那匹黑色的布看去,见那虽是一匹黑色的布,却隐约现出其中细细的花纹。两个小僮上前,一前一后把布匹抖开。恒彩怀着好奇心看去,见那匹布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富贵繁华。“就这?”恒彩问。管事的一笑,便又有人拿了块明黄色的布匹上来,覆在后面,对着明窗抖开,在阳光下,那布在褶皱处是黑色的,而在光亮处却显出青莲深紫色,上面细细织制花团锦绣的牡丹花色反衬出明黄色,又有如用深紫勾了一道边。
“这匹布,您觉得怎么样?”
恒彩虽一时间被惊艳的花色吸引,但尚有几分理智,遂冷笑道:“这布料虽好,奈何却用不起。”
“怎的用不得,姑娘要是看中了什么,尽管把料子挑好带走,就当是我容华送给你家主人的。”说着,容华从边门掀帘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红玉等一众仆从。原来也偏是巧合,容华正在此店挑几款花色布料好給弟弟做几件新衣服,正好遇见了恒彩。
这也不知道是容华故意的,还是恒彩故意的。
“……这料子不错。” 恒彩道。多年前恒彩见容华的时候,还只是瞿香身后的小丫环,再次见到容华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畏缩。闻言容华回头吩咐道:“还不包好了拿给这位姑娘。”
“容华夫人,这料子我可不能收,知道你们容家喜欢把东西往外送。”
“这是怎么说?”
“我事多,也不跟你赘言。现在谁不知道你们容家喜欢把东西往外送,不喜欢自己收着,偏喜欢让人家养着。”
闻言,容华面有薄怒,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面对容华,恒彩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摆出一副高贵的嘴脸道:拉长了调子道:“难道夫人还没听说么,说你们家二爷把孩子留在瞿府,要瞿家的人替你们养。”
容华怒视这名昭容,银牙紧咬,却也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因为面前的这女子是瞿贵妃派来的,她那里还容得下去。这几天的闲言闲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奈何自己的弟弟却是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年他和疏影交往的事又只有他自己清楚……容华听得红玉在身后叫唤,“客人看中的布料怎么还不包好。”便回头怒斥道:“手脚不麻利的东西,还没弄好。”
“不劳您费心,”恒彩道,“容华夫人,你也别怨我,我是为贵妃娘娘办事。”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道:“该说的话,她的意思,我都已经带到了,我这就走了。”说罢看也不看容华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容华被这嚣张的昭容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一向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这次却真的是被这些流言气煞了。见容华如此,红玉忙扶她坐下,又让下面递了茶水来,这才慢慢舒缓下来。
放开容华这边不说,容府那边也来了不速之客。
谢长留从屋顶上跳下来,直接就坐在容端旁边的石凳上。他旋风一般还未坐定,便伸手拿过石桌上的酒壶倒进自己口中。
容端看了他一眼。
谢长留注意到了,把酒壶里的酒倒干净了,便开始看着容端笑,笑得花枝乱颤、人神共愤,这天下大事,必妖异先显。
容端不作声地看着谢长留狂笑不止。谢长留以这笑先开场,然后开口道:“容兄怎么这么见外啊,前两天我们还合作愉快的。哎就是你那个什么……”
“容某病了十几日,之前的事记不大清楚了。”容端缓缓道。
谢长留看看他,道:“不是吧,好不容易才跟你混熟一点的,你竟然说你不记得了啦。喂你不记得你为了讨梅疏影的好,帮我看了一天一夜的连城,连牵机引你都喝下去了,你说你不记得了。”
容端目光闪动,道:“不大清楚了。”
“这样,喝,”谢长留说完,看向院中别处,四处看看,口中胡说道:“你竟然不记得了,啊你不记得了。”
但突地他又转过头,定目直视容端。容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谢长留端正表情对容端道:“没事,我有最新消息要告诉你,”他说,慢慢拖长调子,一字一句问道:“你说,梅疏影要是曾经有过慢慢小孩,那会是谁的?”
容端眉毛一挑,盯住谢长留。
“这实在是太搞笑了,”谢长留说着,竟又开始笑,笑得脸上都快开花。见容端紧盯着他,他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继续说道:“我跟你讲撒,那天,我正给连城喂药,梅疏影一脚踏进来。当时我们俩都愣了,然后她对连城说,她说我是你娘。哎你猜连城怎么回答的?”
“……”
“连城说,你有病吧。哇哈哈—哈咳咳哈——”谢长留边回想当时的情形边乐不可支。
“东厂庄二的养女,”容端问,“是梅疏影的女儿?”
“……不知道,”谢长留说,“梅疏影是这样说的。我跟你讲哈,还有下文,”他继续说道,“梅疏影把关于连城的生辰八字这这那那我都不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了,当时连城脸上的表情,呵你没看见。当时我们都愣了你知道啊至少我愣了,这事就好像那个那个母鸡孵的蛋里爬出来一只熊猫……哇哈哈”谢长留说到此,伸手又拿过桌上的酒壶,发现是空的,靠我这么表演我容易么我,正抱怨着,容端不知从哪拎出一壶酒出来,‘乓——’一声搁在桌上。
谢长留见了,笑一笑,才继续往下说道:“你女人厄不梅疏影那个叫帅喝,她看连城很不耐烦,转头甩给我一句:你解释。就走了,她竟然就那样走了。”
“你解释什么?”容端问。
谢长留敛了笑,收起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他说:“周守忠已经被收监在刑部大牢里了。现在六部和内阁正在清算周守忠和庄二的余党。你以为连城逃得掉么?可是,”他又说道,“只要连城是梅疏影的女儿,不管怎样,瞿恩他们也会网开一面,手下留情。你明白了么?”谢长留缓缓说道。
容端盯着谢长留:“所以你劝连城认了梅疏影这个娘。”
谢长留点头,大言不惭道:“凡是对连城有利的事,我都会去做。”
你有病吧,容端心道,他想了又想,突问:“瞿恩,怎么会这么好骗?”
“是啊,”谢长留盯着容端,反问道:“是啊,瞿恩怎么会这么好骗?”他说完,便站起来,连再见也不多说一句,便又飞出了容端的院子。
这便是,他对梅疏影的报答方式。
瞿恩怎么会这么好骗?容端坐在原地,慢慢想谢长留传答给他的消息。瞿恩怎么会这么快就扳倒了周守忠?瞿恩从哪里拿到了关于周守忠的证据?
瞿恩为什么,要保护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