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沙》邪气燎原

250、番外 想要成为你

　　“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圣阳公主道：“我说过，师父很纯粹，很简单。”

　　张徵却并不相信：“若拜师本身就不够真诚，我也实在无法教你。”

　　圣阳公主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不够单纯。”

　　张徵疑惑，圣阳公主道：“我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而廖侯其实也是，我们之间有太多利益纠葛，所以我不会拜她为师。”

　　张徵道：“这世间杰出女子比比皆是，尤其是宰相、太傅这些名臣的家眷必然有适合的人。”

　　圣阳公主却笑了，她摇头道：“师父，事情不能只看别人让你看到的一面，而是要看你真正该去看的一面。”

　　张徵望着她，静等下文。圣阳公主道：“固然她们可能很有才学，能教我贤良淑德，四书五经，可教我这些是为了给谁看？是为了给男人看，父皇是男人，驸马也是男人，朝廷也是男人的朝廷，甚至是全天下的男人，由他们来点评我是不是贤良淑德，是不是尊礼守法，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么？我为什么要活成他们希望我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我本来的样子？”

　　张徵深吸一口气，难得的尊重：“你说的很对。”

　　“所以，我为什么要拜她们为师？她们就算再有才学也已然放弃了自我，而教我的不过也是她们没有了自我后的那一套！”

　　张徵的眼眸闭合，她心中激荡，万没想到这个不足八岁的孩童居然能说出这般发人深省又包含哲理的话。

　　“所以，师父，我拜您为师不是要让自己改变什么，而是要让自己更加强大，师父能理解我的意思么？”圣阳公主的双目闪着光。

　　张徵没有回答，她沉默良久后又道：“你拜我为师并不单纯。”

　　“是的，师父。”圣阳公主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双手抱拳跪在了张徵面前：“我拜师是诚心不假，实际上也是想请师父助我！”

　　“我要怎么帮你？”

　　圣阳公主抬起头恭恭敬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其内容之宏大，施行之艰难让张徵只觉得眼前的孩童就是个疯子。圣阳公主很善言辞，只短短半柱香时间就把自己的想法讲了个清楚，随后便静等张徵决断。张徵听了计划才知为什么圣阳公主为什么不拜廖伊为师，甚至说她主动放弃了与廖伊的利益链，因为在她的格局里，廖伊很可能都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张徵再次闭上了眼睛，想起那虚空之中的声音：“我们都很渺小。”是啊，渺小，我们的格局渺小，我们的世界观渺小，甚至是我们已经产生的价值观都显得渺小。世间传这公主出生时天降祥瑞，以为帝星下凡，结果却成了个女孩，所以大周灾祸不断，可实际上，这个女孩真的是帝星，而帝星原本就和男女性别无关。

　　“我曾有一个遗憾，也是一个问题，一直想要答案，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么？”

　　圣阳公主道：“师父您问。”

　　“当年峡谷关大捷，你可知坑杀俘虏一事？”

　　圣阳点头。张徵又道：“历朝历代坑杀俘虏成了常态，我早年手刃少说数百人，可比起他们弹指一挥间的决断就死数万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就问你，若你成事可会坑杀俘虏？”

　　圣阳道：“不杀。”

　　“若粮草不足呢？”

　　圣阳笑了：“那只是国库无粮草，而非民间无粮草，人力其实是创造物质价值的基础，我大可贩卖战俘为奴换粮草银钱，以民间富贵人替我养活那些战俘，便可减少人命损失，而且这些战俘还能修路开荒，筑屋修桥。”

　　张徵一想，此女孩果然不一样，想法都迥异常人，想来战俘本就可不杀，不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活下去，而是这些统治者不想去想办法罢了。张徵想到这里彻底放松了下来，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之一。她一直不相信除了屠杀没有其他办法，可她不善政务，自己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如今有人给了一个方法自然心情轻松了许多。

　　圣阳极善察言观色，见到张徵表情松动便知对方已然接受了自己的答案，可她心中却知道这个答案实际上并不是完整的答案，她只是说不屠杀俘虏会让他们活下去，却没有说这些人活的可能连狗都不如。

　　在圣阳公主的计划里，她要创造一个先进的，强大的帝国，就必须要有数十万的廉价劳力去付出，若是动用大周百姓去各处建桥修路必然会产生民怨，可要是用这些战俘去修建，那么哪怕他们全部累死饿死也不会动摇国家根基。

　　当初英国殖民者之所以能在北美站稳脚跟就是靠贩卖黑人奴隶，有这种廉价劳力去开垦荒原可以说一本万利。圣阳公主心中自然也有借鉴这方面的意思，她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婊，在建立贩卖奴隶体系上根本没有罪恶感。

　　“我可以助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张徵说道。

　　圣阳公主立刻接话道：“师父有要求，我必允之。”

　　“就是无论成事还是不成事，你都不可伤害廖伊和她的家人！”

　　圣阳心道果然，点头道：“我保证，绝不伤她性命。”

　　张徵再次闭上了眼睛，说道：“你可以离开了。”

　　“景程告退！”圣阳公主从地上站起拍了拍灰尘转身走之前又说道：“我既然是诚心拜师，礼数必要周全，这几日我便寻良辰吉日行拜师礼！”

　　张徵没有回应，显然默然。

　　等圣阳公主出了门，陈全立刻迎了上去：“殿下！”

　　圣阳公主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如今已是深夜，周围寂静，她自己也觉得如释负重了般，说道：“掌灯，我们回去吧！”

　　陈全一看就知道这是已经办成了，立刻喜笑颜开在前面提着灯笼带路。随着圣阳公主立刻，远处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这人走到张徵的屋外没有出声。

　　“进来吧。”张徵带着叹息说道。

　　那人推门而入，随后回身关了门，再回头时说道：“我现在才敢问你，你这几年还好么？”

　　那人带着一点鼻音说完就走到了张徵的面前，此刻的张徵犹如老僧入定般，浑身透着一份淡然，可就是这份淡然让那人感觉到一种不真实感，就好像那个人正在离凡尘越来越远，离自己越来越远。

　　张徵睁开眼睛看向那个人笑道：“我很好，你呢？”

　　那人直接坐在了张徵身边有些哭音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只能说比以前要好很多了。”

　　“现在人人都尊称你为‘廖侯’，你应该骄傲才是。”

　　“可我想成为的却是你！”那人望着张徵，目光炯炯道：“也许只有当自己知道已然得不到了，才会想把自己变成那个想得到的人！”

　　张徵的心微微疼了一下，她只是摇头却没有再说话。那人就坐在她身边哭泣，哭着哭着就靠在了张徵的肩膀上，很快张徵的肩膀已经被浸透了泪水。

　　张徵只是伸出手将她轻轻搂在了怀里任由她哭。那人在她耳边说道：“我真的回不了头了。”

　　“我们都该向前看。”

　　“我知道，所以我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你要幸福！”

　　张徵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很好。”

　　“不，你不好，张徵！”那人一把抓住张徵的手道：“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我，你并不好，你越是显得淡然其实在我看来越是透着痛苦。”

　　“痛苦习惯了就不痛苦了，而且我已经学会放下，所以我很好。”

　　“你怎么会好呢，你没有家，你连家都没你怎么会好？”

　　张徵嘴唇抖动了一下，眼睛悄然滑下了一滴眼泪。那人说道：“张徵，你该给自己一个家了，若是别人给不了，你就自己建一个，有了家你才会感到幸福！”

　　张徵只是望着她没有回话，她却避开了张徵的目光离开了她的肩膀说道：“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等的人，而且我也已经有了伴侣，她很好很适合我！”

　　“你，不是说你终身不嫁么？”

　　那人自嘲一笑：“我说的是那个伴侣不是男人，是个女人。”

　　张徵彻底绝望，她瘫坐在床榻上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人又说道：“我也想通了，人生哪有几件如意的事，你爱的人未必你就能和她在一起，你不爱的人也许反而适合与你白头偕老。”

　　张徵近乎觉得透不过气来，那人松开了她的手说道：“你曾说我是你心中的一片净土，可我早已不干净了；而我也想跟你说，其实你才是我心中的净土，这份净土只能守护并不能奢求！”

　　那人走了，实际上是连夜下山的，只留下了圣阳公主和她的内务太监陈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独留张徵经常凝望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