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春光媚》山山北

3、第二章

　　今天是乔可君这周第三次来到孟志儒的店里了。
　　如同第一次那般，他将她领进去，而后把热烫的早餐放在她面前，对她轻轻一笑，柔声说：“吃吧。”
　　他从未问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从未把她赶走。
　　乔可君知道，他就像邻居口中说的那样，是个好人。
　　好人，这两个字说起来那样容易，可又有几个人能让别人心悦诚服地说出这两个字来呢？
　　她头一次比孟志儒吃得快，眼巴巴地等着他吃完，就迅速伸手过去把他的碗筷收过来，不敢看他的视线，匆匆转身往后厨走去。
　　孟志儒愣了愣，追上去，她已经在洗碗，小小的手在冷水的冲刷下有些泛红，他抓住她的胳膊：“你放着，我来。”
　　乔可君不管不顾地将碗筷洗完，双手湿漉漉的，她顿了一下，偷偷地把水珠蹭在背后，而后低头不敢看他：“我帮你洗碗吧。”话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孟志儒微怔，而后轻笑：“你这可算是童工了。”随后又抬头轻轻碰碰她的头顶，“没关系，你想吃了就过来。”

　　他还有事情要忙，当她是小孩子开玩笑，转身要走，不过走了一步就顿住，他缓缓回身，看向紧紧捏住他衣摆的那只微微发红的小手。
　　乔可君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是超越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坚定：“我不想回家的时候，能来你这里吗？”
　　“恩？可以。”
　　“我饿了的时候，能来你这里吗？”
　　“恩，可以。”他的声音又多了丝笑意。
　　“那我帮你的忙，可以吗？”
　　“可以……”他话音刚落便发现不对劲，无奈地摇摇头，“好，你不嫌累就好。”
　　乔可君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来，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连眼里都似乎在闪着光：“好！”

　　开店前的准备许多，乔可君看着他在一旁忙碌，也只能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替他择择菜。
　　他切菜的声音格外悦耳，她便忍不住仰头去看他。
　　他微微垂着头，刘海遮住他的右眼，他的侧脸线条刚硬，鼻梁高挺，不过是切菜他却紧抿着唇，一脸认真。
　　砧板上已经有无数切好的粗细一致的土豆丝，他还在继续，左手稍稍拱起扶在土豆上，右手拿着刀，用力的时候上臂的肌肉便崩起来，仿佛要把白色衬衣崩破，一连串的动作连贯又迅速。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她，她也不知道哪里这么快的反应，瞬间低下头来，似乎是在看着手里的菜，眼神却空空的，眼前的一切都那样模糊，眨眼便能浮现出他方才那副样子。
　　孟志儒的唇角微扬，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叫她：“你该准备一下去上学了。”
　　“恩。”她轻轻应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双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一下，而后脱掉围裙放在一旁，有些尴尬，“那，我去上学了。”
　　“恩，去吧，路上小心点。”他冲她笑。
　　她应一声，还是忍不住抬头再看他一眼，而后匆匆移开视线，“我，放学之后过来。”

　　乔可君在家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推门进去，书包还在家里，她总不能不带书包就去学校。
　　家里很安静，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回房间将书包拿了就匆匆跑出来。
　　不想在门口撞上刚刚进来，一身酒气的父亲。
　　乔德明赌了一夜，输了不少，喝了几瓶酒才摇摇晃晃地回来，乔可君将他撞得差点摔倒，他大骂一声，看清眼前的人，手里空了的酒瓶瞬间就砸了下去。
　　玻璃酒瓶在她的额角瞬间炸裂，她脖子一缩，还来不及躲，脖子后的衣领已经被乔德明紧紧抓住，她整个人都被他拎了起来，随后又被随意丢在了地上，书包里的书胡乱地洒了一地。
　　额角的伤口有血渗出来，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她睁眼，便觉得眼前一片猩红，她咬了咬唇，低头抬手蹭去脸上的血迹。
　　乔德明觉得不解恨，抬脚狠狠踹了她两下，嘴里骂骂咧咧的：“败家货，和你妈一个德行，死丫头，滚，都给我滚！”
　　乔可君抬手抱着头，被父亲那样踹也一声不吭，忍到他骂着走开，这才缓缓地将手放下来。

　　浑身都酸疼，她趴在地上将撒得到处都是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书包，这才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而后抬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背起书包往外走去，只是脚腕不知道什么时候扭到，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走出胡同正好看到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她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创口贴，而后对着摩托车的后视镜，贴在了额角的伤口。
　　她的视线从创口贴逐渐移到自己的脸上，脸颊沾了灰尘，却依旧漂亮。
　　她一直知道自己和母亲长得很像，一样漂亮得扎眼，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父亲才会更痛恨她，所以继母和妹妹才会更讨厌她。
　　可这是她的错吗？
　　她长成这样，是她错了吗？

　　乔可君缓缓垂下眼睛，继续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大概，真的是她错了吧。